不就是个奥运冠军 第177章

孙莹莹想起之前身后消失的那些小尾巴,表情怔然。

某种意义上,池澜再一次救了她,甚至在他已经离开之后。

心脏突然激烈地跳动了起来,仿佛有什么要复苏,要重新燃烧起来。

孙莹莹捂着胸口抿着唇,目光落在了柜子上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两个骨灰盒上。

按照原来的计划,她今天下午就准备托人把爸妈送回家乡了。

可不知为何,这一刻,孙莹莹脑海里却突然浮现了那天海边,妈妈最后对她说的那些话。

[去做你想做的事,当你行动的时候,爸爸会支持你,妈妈会守护你。]

知女莫若母,孙莹莹如今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才终于明白了自己想做的是什么事,母亲却早已看透了。

可她想做的事太难了,她想马建国下马,想终结那些黑暗,可她好像什么手段都没有,她能怎么做呢?

但是冷静下来想想,母亲当时为什么最后说的是父亲会“支持”她,而她自己却是“守护”?

孙莹莹想起当时母亲笃定她能成功的语气,还有对要把他们的骨灰洒进大海中,似乎意有所指的坚持……

少女垂眸许久,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缓缓伸出手,将柜子上那个属于父亲的骨灰盒抱入了怀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颤抖着手,打开了骨灰盒的盖子。

骨灰盒里黑漆漆的,放到灯光下,里面除了人死灯灭的灰,看似什么都没有。

但孙莹莹觉得自己没有想错,她翻箱倒柜,找到了一个塑料手套,狠下心,将手伸进骨灰盒里摸索了一番。

然后她在最底下,真的摸到了东西。

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孙莹莹发现那是一个被叠的四四方方的透明塑料袋,袋里有东西,看着像是信纸。

那是什么东西,非常显而易见了。

是孙重的自首信。

埋在骨灰的最底下飘洋过海,也怪不得能瞒过当时监视他的那些人,他们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连人的骨灰盒子都要去翻一翻。

而孙莹莹看完了来自父亲的自首信,震撼沉痛之余,也终于完全明白了妈妈的那些话。

这份父亲献祭了生命才传递出来的自首信,或者说是检举信,如同孙莹莹记忆里早已模糊的那道高大的身影一般,沉默地诉说着自己的正直和可靠,从未改变过。

母亲一定看到过这封信,但为何之前她不直接和自己说呢?

但孙莹莹想了想,那时候的自己,就算看到了这封信,大概率只会更加自暴自弃吧,绝不可能像现在这般斗志昂扬。

没错,斗志昂扬。

母亲的良苦用心她感受到了,父亲拼了命传递出来的证据她接收到了,就连那位传奇,都在曝光黑暗的同时又救了她一次,而池澜的“意外”,在知道真相的孙莹莹看来,说是为华国的花滑事业牺牲都不为过。

孙莹莹怎么能辜负他们呢?

而且她手头还有别的证据,那些赃款她可是一分没动过,就算不能完全揭露那些黑暗,狠狠咬下一口血淋淋的肉也是绝对没问题的。

就像池澜最后的举报一样,虽然没能将那些人清理干净,但一场大清理,足够将那黑暗无光的深渊撕开一道裂缝,照进一抹灿烂的阳光。

怀中的自首信沉甸甸地坠着孙莹莹的心,窗帘紧闭的小小房间里,脸色苍白,眼底却闪着光的少女很快下定了决心。

她要去首都。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只有在首都,孙莹莹才能最近距离地观察马建国那些人的动向,然后找机会揭发他们,用手中的这些证据。

但是她这张脸,去首都,去国家队附近的话,还是很容易被认出来的,孙莹莹不能就这么去。

没有人知道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是哪里来的勇气和决心,直接用灶台里平常用来夹柴火的长铁夹,往自己脸上一招呼,毁了自己的容。

到医院的时候,孙莹莹随意地让医生给自己的脸处理了一下,顺道拒绝了所有祛疤的治疗,全程面无表情冷静无比,医生们都惊呆了。

孙莹莹甚至都没有等到那些伤疤好全,带着半张脸的绷带,狰狞的伤疤,还有特意去剪得能遮住半张脸的土里土气的发型,以及爸妈的骨灰,一行李箱的证据,重新北上,租了个小小的房子,在胡同深处开了家小小的面馆,一待就是几十年。

“我一直想要曝光,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马建国和国家队里那些教练不一样,他掌控了舆论,并且很显然有人护着他,不出意外他已经凭借池澜的“意外”以及后续更多的功绩成为了那些人里的骨干,若不能在舆论和官方的层面都一击毙命,我有没有命在是小事,重要的是我手里这些证据,那些真相,永远都不会真正地重建天日。”

“这不是我的目的,所以我一直在等,直到你的到来,让我看到了真正的曙光。”

孙莹莹曾以为自己已经心灰意冷,可后来她才发现,原来那满腔热血从未完全冷却,心中始终有一撮不曾熄灭的小小火苗,只等着一阵东风,便要熊熊燃烧。

如今,她等到了,东风。

视频画面再次一切,孙莹莹这回换了套衣服,站在镜头前,左下角的日期也变成了发布会前一天的晚上。

“终于到了能终结一切的时候。”镜头里精气神明显又好了不少的孙莹莹如此说道。

她对着镜头笑了笑,似解脱,又似宝刀出鞘,带着奔赴战场的决绝,举起右手,与耳朵平齐,郑重开口。

“我孙莹莹,曾花样滑冰国家队队员,今日在此实名举报马正豪,原名马建国,现华国体育报报社社长,操纵舆论,行贿受贿……草芥人命!”

“望官方严查到底!”

至此,视频结束,屏幕回归黑暗,留下因震撼而彻底静谧的现场媒体们。

孙莹莹脸上的伤疤,无愧于英雄勋章这几个字,而孙莹莹本人,她的父亲孙重,以及池澜这位传奇,故事里这些不放弃反抗的人,他们更是无愧于“英雄”这个沉甸甸的词。

磨剑十年剑始锋,一朝出鞘势如虹,但池惊澜这把剑,孙莹莹这把剑……他们磨剑何止十年?

一九八八年初到二零一七年末,直至今日,整整三十年。

第一百九十四章

人们望着黑下来的大屏幕, 久久无法回神。

短短几分钟的视频,他们却仿佛看遍了一个人的一生,充满苦难, 却又顽强不屈的一生。

这让他们怎么回神呢?怎么摆脱胸腔中那些沸腾的, 名为哀伤,名为愤怒的情绪呢?

就连之前跳出来唱反调的, 那些马建国安排过来的手下们, 也一声不吭了, 要不是他们都是一副目瞪口呆、世界观被颠覆的模样, 否则那态度转变之快, 指不得会让人以为他们是凌榆准备的托。

“咚咚。”

最后, 还是凌榆伸出指尖敲了敲自己的话筒,发出了沉闷的两声声响, 终结了沉默。

青年早已收起了之前偷偷泄露出来的得意,表情严肃而郑重,清了清嗓, 开口。

“相关证据已经递交了上去, 警方已经核实, 我的部分就到这里结束。”

说完, 他朝着无数对着他的镜头, 摊了摊手, 收起脸上的郑重, 笑了。

“你们的马主席估计也已经坐在警局喝茶了,当然,任主席大概也要去喝一杯, 以上就是我今天准备的故事……诸位满意吗?”

青年神情恣意张扬,从头绷到现在的酷哥脸还是没绷住, 脸上的笑容是那种扬眉吐气的笑,连语气都有些轻飘飘。

点名点的有种不顾他人死活,明天就不在这个圈混的美感。

有些经常也去跟短道比赛的记者们心底一紧,仿佛看到了曾经凌榆在赛场上那个潇洒地甩掉身后那些想使花招的棒子国小人,冲线后直接朝他们竖中指的嚣张模样。

嚣张是足够嚣张了,钱也没少罚,但那次棒子也是真的过分,后来记者们就没有见过凌榆那样不冷静的时候了。

没想到今天这场记者发布会,能在赛场之外久违地看到凌榆这种嚣张姿态。

可见他确实是憋狠了。

那类比一下,当年凌榆是竖中指,今天虽然没有竖中指,但神情的嘲讽还有指名道姓,杀伤力可也丝毫不差,那岂不是能列出一个等式:棒子小人等于……咳咳,懂得都懂。

人们的表情不由得变得有些怪异。

陈志国看看露出尾巴一脸嚣张的凌榆,再看看他旁边表情沉稳实则纵容的池惊澜,心中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还好他是一个沉稳靠谱的大人。

“咳咳。”陈志国开启自己面前的话筒,及时咳嗽警告了两声,控制住了即将浪的起飞的凌榆,把话题带回了正轨。

“相关事件请诸位等待警方的后续通告,而我这边也有一些池澜的旧物和信件,都是我父亲陈延好好保管至今的,可以佐证孙莹莹小姐所言非虚,如有需要,我会在之后公布出来。”

陈志国就算没了职位,严肃起来身上的气质也是摄人的,轻松地压制住了因为终于回神而变得有些躁动的媒体们。

而后他轻轻颔首,便将话语权交到了唐迟手上。

“大家好,我叫唐迟,正义不会迟到的迟。”依旧是极具个人特色的自我介绍,唐迟对着记者们笑了笑,好似一下就看透了他们心中的不解。

“可能会有些认识我的记者朋友们很奇怪,我一个监察人员,不去调查这些事件中心人物,反而来这抛头露面做什么?”

“专业的事交由专业的人来做,如今由警方负责,比我们更加合适,而我出现在这,首先,是欠大众一个道歉。”

啊?

媒体们有点懵,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他们就看到那个素来强硬、雷厉风行,盯上谁谁就倒霉的女强人唐迟站起了身,然后朝着他们,朝着所有的镜头€€€€

深深弯下了腰。

“监察人员有监督别人的权力,自然也要接受人民的监督,如今在我们的职责范围内出了如此之大的纰漏,是我们的重大十失误,我们欠所有人一个道歉。”

“对不起。”

是“我们”而非“我”,这一刻唐迟代表不仅仅是她的态度,也是官方的态度。

从陈志国调任那则公告开始,到这次发布会直接撕破脸皮,官方的公信力已经被那些以权谋私的东西们霍霍得摇摇欲坠。

可他们想要的是割掉腐肉浴火重生,而不是同归于尽断臂求生,若没了官方公信力,那么对华国花滑的发展甚至整个冬季运动的发展都不是一件好事。

这也是他们非常恶心人的一点,要么别动他们,要么同归于尽。

好在唐迟反应够快,虽然不能完全消除隐患,但首先态度要先摆出来,至少能给人们喂一颗定心丸。

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何况本就是他们被渗透失职在先,却让小辈们去忙碌奔波,他们才是最该被道歉的人。

只是情况紧急,除了正事之外他们还没来得及有别的交流。

也好,眼下最重要的是摆出立场鲜明的态度和足够切实的行动,光说不做的道歉是最苍白无力的。

半晌后,唐迟重新直起身,神情中已满是毅然和坚定。

她操控着大屏幕上的PPT继续往下翻页。

依然是之前王馨彤总结出来的那张表格,时间截至于几年前,只是上面打头的名字,池澜,此刻已经被圈了起来,笔记猩红。

再往下看去,被圈起来的不止池澜一个名字,隔几个名字,就会有一个名字被圈起来,直到最后一个名字,王馨彤,同样被圈了起来。

最后放眼望去,近三分之一的名字都被红色的笔记圈了起来,猩红一片,就像是未干涸的血迹一般。

“这些名字,都是已经离世的运动员。”

唐迟沉声道,她没有坐下,依然站着,脊梁笔挺,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悲恸与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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