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莹莹好笑,放过了他。
抬头一看,这么一会,虽然走小道绕了点远路,也已经到了花滑馆的门前,便打算暂时让这段谈话告一段落,从真实轻松的自我中脱离,重新担上花滑国家队总教练的重担,神情认真地朝池惊澜嘱咐道。
“回去等会找队医好好做个检查,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这回出去没有顶着伤乱跑吧?”
“嗯,我知道了,放心莹莹姐,我有好好养,绝对没有加重伤势。”
孙莹莹不置可否,点点头,神情稳重地带着池惊澜踏进了花滑训练馆,在众人听到声音目光灼灼地望过来的时候,一片嘈杂中,她还是没有忍住一路的好奇,开口问道。
“所以你给陈志国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他气了好几天了,我问了几回也不告诉我内容,刚才他给我打电话,听起来都还没有缓过来。要不是他太忙,恐怕这回他都得亲自来抓你。”
“嗯……”池惊澜闻言,轻轻勾了勾嘴角,语气含笑:“好像就是小时候抱过他还帮忙换过纸尿裤什么的,也没什么吧?”
没什么……吗?
孙莹莹愣了一下,瞬间笑倒,还没忘给池惊澜比一个大拇指。
而池惊澜脚步轻快,搬出刚和孙莹莹说的官方理由上前和众人聊了几句,就拐去队医那认真地做了个检查。
结果很喜人。
只要再养一个礼拜,他就能彻底养好所有伤,恢复训练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算算, 的确是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加上恢复训练也要循序渐进,这一次池惊澜的休息时间已经远超了曾经的任何一次。
但却也是他最不着急, 心情最为平和的一次。
心结彻底放下之后, 尽管近一个月都在好好养伤没有训练,池惊澜仍然有一种坚定的直觉€€€€如果此刻的他再一次踏上冰场, 他的表演一定能超越之前的所有, 再次升华。
这是心境的提升, 无关其他。
而如今的池惊澜强大而自信, 意识到这点后, 甚至并不急于去验证, 更是头一回没有在他不是很喜欢的检查中急着问队医什么时候能恢复训练,身上的愉悦摁不住的一丝丝往外飘, 连队医都明显察觉到了他跟往日的差别。
“最近发生什么好事了?难得见你这么开心。”队医还不知道外面的热闹,温和问道。
正午的阳光穿过医务室的窗户透进来,洒在少年柔软的发丝上, 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膜, 整个人都显得柔和又乖巧。
池惊澜眨了眨眼, 笑道:“是吧, 不少。”
既然终于可以不用着急往前赶路, 那暂时停下来欣赏欣赏身边的风景也不错。
而一停下来, 那点压抑了太久的少年心性便忍不住冒了头。
无论是炫耀凌榆为他挂上的金牌, 还是高调地掀起一场整个基地的热闹,都是他一念之间起的念头,池惊澜难得没有刻意地去压抑, 而是直接释放了出来。
对池惊澜来说,这近乎是一种淋漓尽致的放松。
确实都是好事, 虽然热闹了点,但对所有人来说,也都是好事,没有人吃亏,不是吗?
池惊澜思索了一下,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不过很快他便将这点疑惑抛在脑后,思索起了等会再去哪里看看。
检测结果出来,队医拿着检测报告带少年到办公桌前坐下,然后滔滔不绝地跟少年说起了注意事项。
池惊澜久病成医,对此心中都有数,只是出于对长辈的尊敬坐在这里,虽然表情认真,看上去态度十分诚恳,但实际上已经神游天外了。
当然,从表面上是绝对看不出他是在走神,池惊澜对自己的演技还是有信心€€€€如果孙莹莹没有进来的话。
她刚才去训练场地那边交代了点东西,刚踏进医务室,便见少年坐得端正,神情看似认真,眼底那丝藏得极深的漫不经心却被她抓了个正着。
他们是侧对着门的,两个人却都没发现她的到来€€€€一个拿着诊断报告正兴致高昂地长篇大论,一个状似认真倾听实际上已经走神到了天边外。
孙莹莹:……
她盯着池惊澜,眯着眼打量片刻,然后悄然上前,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拍向了他的肩膀。
“别走神,认真听!”
“嗯?”池惊澜无意识地出声,回过神来,顺着肩膀上的手看向孙莹莹,歪了歪头,表情依然还维持着刚才的乖巧认真,眼底却浮现了一丝诧异和理所当然的疑惑。
就好像是在理直气壮地反问,走神怎么了,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难道不知道传奇对这种业务非常熟练吗?
这是完全不装了是吧?
和他乖巧的表情一对比,孙莹莹甚至诡异地看出了一丝反差萌。
……不,孙莹莹努力告诉自己不要被迷惑,说不定池惊澜不是这个意思,然后伸出手指按住自己的太阳穴试图缓缓,成功把自己缓得气笑了。
她确认,池惊澜的眼神绝对就是这个意思。
因为少年没有任何要反思的意思,轻轻扬了扬眉,直接不掩饰了。
“莹莹姐,您看吧,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事,您知道我对这些事很熟练的,要不帮我担保一下,我就先走一步了?”
队医对他很好,池惊澜很感动,也非常尊敬他,只是每次给他交代注意事项的时候时间都实在太长了,他表示自己还是有点承受不来这样沉甸甸的关爱。
之前池惊澜一般都会选择忽悠一个小朋友,然后自己借口有事溜走,这一次队医好不容易逮到他一回,讲的都比往常更加激情了,本以为这次逃不掉长篇大论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看来坦白了身份的好处还是很多的嘛,池惊澜心情愉悦地想,觉得孙莹莹应该不会拦着他。
然而孙莹莹微微一笑,和善开口。
“小池,你刚刚不会是在想等会再去哪看看热闹吧?”
不妙。
池惊澜无辜地眨眨眼,试图重新披上乖巧的皮,可惜依然被无情镇压。
还是那个笑话,池惊澜很乖,孙莹莹面无表情地压着他听完了队医长长长的叮嘱,然后又拿过诊断报告仔细翻了翻,才大发慈悲地把人放走。
不过孙莹莹也没再放任池惊澜再顶着三枚闪瞎人眼的金牌出去闲逛,直接把这位曾经经验值刷满的大传奇丢给了柯苑泽。
€€€€既然暂时还没法训练,就帮忙盯着那帮小崽子训练,顺便把脑子里那些东西掏出来指导指导。
某位新任主教练一副面无表情要把人榨干的模样,可谓是人尽其所物尽其用,非常冷酷无情。
池惊澜笑笑,领命潇洒离开了队医室。
孙莹莹从池惊澜愉悦的背影上确认了他还是挺喜欢这差事的,放下心,拿着队医给池惊澜的诊断报告,给还在等消息的陈志国回了一个电话。
电话打通之后,孙莹莹三言两语总结了一下这次热闹的来龙去脉以及池惊澜的检查结果,看着窗外仍带着兴奋神色来回奔走相告的那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和电话对面的人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
片刻之后,他们又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虽然这热闹很是猝不及防,但只要想到这是池惊澜引起的,他们就一点不意外了。
甚至反而还松了一口气€€€€之前池惊澜乖的他们都有点慌。
这还得说到之前他们劝池惊澜退赛的时候。
本来和凌榆的短道速滑大奖赛差不多的时间,池惊澜也有一场先前报名的花样滑冰大奖赛。
这么重要的赛事,虽然之前陈志国话放的很狠,说池惊澜不完全养好伤就不许参加训练和比赛,但他最终还是和孙莹莹一起来征求了池惊澜的意见。
他们自然还是希望池惊澜能完全养好伤再去比赛,但他们也知道池惊澜一贯倔强的性格,怕不是打封闭也要上,所以当时两人的底线是参加比赛可以,但是必须降低节目的难度,绝对不能再加重伤势。
那个时候池惊澜的恢复状况,小心一点不上四周的话,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就是可能伤要再多养一段时间才行。
所以当陈志国和孙莹莹都准备好要为冬奥会准备,这种节骨眼上绝对要照顾好自己,万一伤势加重冬奥会就更困难了这种理由,好好地对池惊澜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时候,却怎么也没想到,池惊澜张口就答应了退赛。
不过他也有点小要求。
池惊澜提出了要出国跟去凌榆的大奖赛看看,理由是要散散心。
彼时陈志国和孙莹莹没想到如此轻易地达成了他们最想要的结果,可以说的上是有求必应,何况这件事在他们眼中不算什么大事,跟短道队那打了招呼后迅速帮池惊澜安排好一切,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与恍惚。
他们觉得不太真实,但之后好几天,见池惊澜依然老老实实的,又觉得他这次是真的变乖巧了,甚至还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结果池惊澜出去一趟,回来就送了他们那么大一个惊喜。
真是……毫不意外呢。
本身池惊澜主动坦白身份,无论是对孙莹莹还是对陈志国,带来的震撼都不是短时间能完全抹消的,就像陈志国嘴上暴躁地说要好好收拾一顿池惊澜,甚至自己还安慰孙莹莹不要太被影响,心底也依然还是有点别扭的。
他们都清楚这一点,只是谁都没说,都打算让时间慢慢冲淡心中的别扭。
但池惊澜却又是果断地来了一出釜底抽薪,掀起了一场盘活整个基地的热闹,用高调的,甚至有些无厘头的行为,自然而然地顶在最前面,笑着告诉他们。
管他是什么身份呢,池惊澜还是那个池惊澜,那个让他们不太省心的小屁孩,但也是永远不会让他们失望,永远可以让他们骄傲自豪的小天才。
就是过程可能有一点点不走寻常路而已,嗯,亿点点而已。
果然之前的那些乖巧都是假象啊,陈志国和孙莹莹回忆起之前那段短暂而幸福的时光,想到池惊澜坦白身份后恐怕只会更加嚣张放开,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
€€€€为自己的头发提前哀悼。
“这小子还是这么能惹事,我就说他之前乖的太奇怪,我特意问过我爹,这小子以前就不让人省心。”陈志国忍不住指控道。
“小池的那张脸确实很有欺骗性,之前我本来都又已经被他忽悠住了。”孙莹莹含笑附和。
本来之前表演赛的那件事,听了池惊澜认真诚恳,并且表示“迫不得已”的解释之后,孙莹莹已经说服了自己,又把他放入了省心的乖小孩范畴,谁曾想只是池惊澜演技太好。
想想可真是好笑又无奈。
陈志国闻言也笑了下,然后想起电话对面这位就是当事人,最终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开口。
“所以……你接触的池澜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这还是陈志国头一回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之前他看孙莹莹看完那封信之后情绪波动太大,加上这两天彼此都在冷静和让自己缓过来,一直没有交流过。
作为陈延的儿子,他当然听过太多次池澜的故事,小时候从父母口中听,长大后当了教练,从国家队的其他人口中听,他听过的版本太多,对池澜的评价也都完全不同,可有一点却是相同的。
€€€€那些故事里的池澜要么太过神话,要么被太过丑化,总之都不太像是一个鲜活又真实的人。
这和他认识的,熟知的小徒弟池惊澜,简直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
直到这一次池惊澜主动坦白身份,陈志国试探了一下爸妈,才发现他们早就知道了,然后那面完美的镜子才碎裂,从父母那掏出了一点新的料。
两个人的形象才终于重合了一点,至少,池惊澜的倔强性子的确是从来没变过。
只不过后期发生了什么,陈延他们也不太清楚了,池澜主动远离了他们,但孙莹莹那时候和池澜同在国家队,大概是清楚一些的。
所以孙莹莹正好打电话过来,陈志国还是问了。
孙莹莹确实知道的不少。
池澜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问题她曾经就想过很多很多次,而当得知池惊澜和池澜是同一个人,脑海中却浮现出他们不同的形象的时候,这两天孙莹莹更是在不断地反问自己。
直到刚才在池惊澜坦白身份后再次与他相见,她脑海中那两个相似却不尽相同的形象才骤然重合起来。
然后她发现,自己的答案其实始终没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