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仵作 第54章

见吴蔚已经草草将之前铺好的铺盖堆到一旁,抖开了高宁雪送来的铺盖,绣娘知道拗不过吴蔚便也依着她了,默默绕到另一边把堆到一旁的被褥细细叠好,放在炕里新打的立柜里,柜子里木香尚存,绣娘深深地吸了一口,不禁勾起了嘴角。

这样的日子,这样的生活,放在一年前,都是她做梦也不敢想象的。

当时哪怕是有个人直白地告诉她:今后会有这样的生活,绣娘都是想象不出来的。

柳家虽然并不穷困,可唯独绣娘承受着不公与贫瘠,就连想象的素材都没有。

吴蔚和绣娘宽衣躺下,缎面的褥子和绸面的被子是真的舒服……

有那么一瞬间,吴蔚竟有一种久违的错觉,仿佛自己回到了家,盖着三百块买来的空调被,舒适又丝滑~。

“舒服啊~,不愧是二当家,急人之所急!”

“蔚蔚。”绣娘唤道。

吴蔚转过身,看着近在咫尺的绣娘。

“你今日,真的是吓坏我了,以后不许这样了。”

吴蔚眨了眨眼,没有立刻回答,好像也并没有多少紧迫感。

绣娘见状有些急切地说道:“你根本不知道,那一拳要是真砸到你的头上,你就没命了!要是二姐夫再晚到半刻,你让我……怎么办?”

“你大姐夫真有这么厉害?”

“你没和他们一起生活过,你不知道,我大姐是干活的一把好手,我家有屋又有田,想要娶我大姐的人其实有很多,她之所以选了大姐夫全是因为看中了大姐夫那一膀子力气,家里头的磨盘抱起来就走的!”

“这么夸张?”吴蔚也惊了。

绣娘长叹一声,继续说道:“不止呢,有一年家里的母牛下了小牛犊,正好碰上牛贩子来村里收牛,爹就说把小牛犊卖了吧,老牛能干活,小牛干吃饭也不干活,再说家里也用不上两头牛。结果老牛受不了小牛犊被拉走,挣断了绳子就朝人顶过来,大姐夫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掰着牛角大喝一声,老牛就被大姐夫给按倒在地上了,那可是护犊子发狂的牛啊,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

听完绣娘的描述,吴蔚终于感觉到了一阵迟来的后怕,此刻她才明白过来,张水生今日是救了她一条命!按照柳家人对自己的怨恨程度,李铁牛很可能借着酒劲儿下黑手!

吴蔚喃喃道:“难怪二姐夫累得全身是汗……明日咱们得好好谢谢二姐夫。”

“是呢,大姐夫的力气二姐夫多少是知道些的,多亏他了。”

吴蔚坐直了身体,绣娘见状也起身,见吴蔚久久不语以为是受到了惊吓,顿时有些后悔,怪自己把话说的太重,吓到了蔚蔚,便伸出手来一下下抚着吴蔚的脊背,柔声道:“不怕不怕,都过去了。”

吴蔚转过头,看着绣娘,郑重地说道:“绣娘,我向你保证,今后不会这样鲁莽了,只是有一句,今日打了你大姐,我很痛快,不后悔,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动手,不过我会更小心些。”

“为什么?”绣娘有些不解,在她的记忆中柳翠翠虽然与吴蔚有过龃龉,但蔚蔚并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啊。

“因为她打过你,这个公道我要替你讨回来!”吴蔚坚定地说道。

第81章 安家扎根

吴蔚的话勾起了绣娘压在心底的诸多回忆, 有些往事即便不去刻意想,偶尔泛起也会觉得刺痛,不过此时此刻……绣娘却突然觉得曾经那些挥之不去的痛意, 似乎变得很遥远。

嗅着空气中淡淡的木香, 置身在这样宽敞明亮的新房里,咫尺间还有一个替她记着诸多不公, 并一直想着替她讨回公道的吴蔚, 绣娘感觉自己心间诸多稀碎的伤口已经被不知不觉的疗愈,抚平。

绣娘望着吴蔚,对方的目光炯炯。

绣娘一直都觉得吴蔚的眼睛很好看, 从前不知该如何形容, 多亏吴蔚连日来的悉心教导, 如今绣娘终于能找到一些妥帖的词语来形容吴蔚的眼眸。

那是干净却并不懵懂,深邃却并不沉寂的眸子。

蔚蔚的眼神和东方大人的有那么几分相似, 不同的是吴蔚的目光里偶尔会多出一丝活泛的烟火气,不经意闪烁出的情绪仿佛要将人整个吸进去似的,让人挪不开眼。

见绣娘沉默不语, 吴蔚还以为是自己的行为让她陷入了两难之地,便抿了抿嘴唇, 低声道:“抱歉,我……”

“蔚蔚。”

“嗯?”

“谢谢你。”绣娘带着笑意,由衷说道。

吴蔚的心犹自一松, 浅浅呼出一口气,表情也跟着轻松起来, 回道:“没什么。”

绣娘继续说道:“虽然今日之事, 大姐大姐夫一家做得的确荒诞,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突然就……不怕他们了,也不怨他们了,我甚至……有些感慨。”绣娘如实表达出了自己的心情。

吴蔚明白绣娘为何会有此感悟,但她并没出言,而是安静地听着。

“我记得从前在娘家的时候,每日天未亮就忙起来,一直到天快黑下来才能忙完,日子虽然辛苦,我却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唯独单独面对大姐的时候,她羞辱我,或打骂我时我会很害怕,想着有一日自己嫁出去,大姐便再也不能如此,后来我被他们分家出来,一路上都不知该如何是好,直到看到残破的老宅才感受到什么是绝望,好在苍天有眼,绝望的日子连一天都没过上便遇到了你。”绣娘美目流转,表情亦是温馨。

吴蔚也忍不住勾起嘴角,可心头却有些发沉,自从上次从张水生口中了解到小槐村的定风石是一颗湖底石后,吴蔚经常会失神,她的脑海里总会闪过一些不好的画面。

耳边传来绣娘的声音:“和你在一起生活的这些日子,我学会了很多,也见识了许多,再回头看看从前的日子,只剩下一声苦笑,我笑自己愚,也笑大姐他们一家,何必如此?像二姐和二姐夫那般生活,难道不好吗?”

绣娘和吴蔚各自沉默了半晌,绣娘悠悠说道:“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总要关上门来过自己的日子,算计那么多,不累吗?”

吴蔚将绣娘的话听耳入心,不由得想起自己大学时荒诞的日子和那份近乎于顽固的倔强,无语无言。

寂静的夜轻易便勾起了睡意,躺在新家的火炕上更是分外的踏实,乔迁的兴奋渐渐平息,忙碌了数日的两个人不再言语,均匀的呼吸声传了出来。

这一觉,吴蔚和绣娘睡的很踏实,次日醒来,神清气爽。

柳二娘子和老夫人起来时,绣娘已经把早饭准备妥当,吴蔚也从山林中归来,她一早起来和绣娘商量过后便拿着斧头进山去了,找了一颗粗细适中的树伐倒不过并没有拖回家,新伐倒的树含水量高,不易燃烧,需要在林子里自然风干一段日子,反正家里还有不少柴火,房子即将竣工的时候张水生贴心地从自家拉了不少上好的干柴来,足够绣娘和吴蔚用一阵子的了。

吴蔚回到家,绣娘已经给她准备好了热水,绣娘手中拿着一块净布,来到院子里为吴蔚细细掸去身上的尘土木屑,吴蔚来到堂屋净面洗手,饭菜已经摆好了。

柳二娘子和老夫人都看到了正屋的匾额,可惜二人并不识字,还是绣娘为二人读了一遍并解释了其中的意思,张老夫人直夸东方瑞送的匾额应景儿,柳二娘子看着熟悉的妹妹,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在柳家,作为长女的柳翠翠既有名字还认识几十个字,柳二娘子是不识字的,曾几何时三娘也是不识字的,她们姐妹一样便也不觉得有什么。

直到三娘认识了吴蔚,好像一切都开始变得不同了,看着如今绣娘出落得越发水灵,谈吐得体,落落大方的模样,简直比市集上成衣铺的老板娘还要耀眼,柳二娘子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三娘过得好她高兴,可她也忍不住想:要是自己也能断文识字,那该有多好啊。

吴蔚曾经的建议在柳二娘子的脑海中闪过,柳二娘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个坚定的念头:无论自己生的是男是女,总要让孩子认识几个字,像三娘这般,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才好!

饭吃了一半儿,张水生拉着牛车来了,之前建房剩下了些材料,张水生又拉了一些来,给吴蔚和绣娘家建个柴房是足够了的。

张水生把牛拴好,抓了一把干草丢在老牛面前的地上,便来到了东屋外,绣娘把张水生请到屋里,吴蔚笑道:“二姐夫吃饭了吗?”

张水生也不客气,坐到自家老娘身旁,绣娘放了碗筷在张水生面前,他今日起得早又拉木材又赶路的,已是饿极了,三下两下扒好一个地瓜,一口咬下半个,扒了两口粥又抓起馒头往嘴里送。

柳二娘子嗔道:“你慢点儿,八辈子没吃过饭了么?”话虽这样说,柳二娘子却将自己碗里刚剥好的水煮蛋夹到了张水生的碗里……

得益于张水生的加入,早饭一点儿都没剩下。

吃完早饭休息了一会儿,吴蔚和张水生便来到院子里动手搭柴房,绣娘拿出针线和张老夫人一起做活。对二姐一家绣娘毫不吝啬,将高宁雪给的布料拿出来,绣娘绣被面,张老夫人则给未出世的孩子做些贴身的小衣裳。

摸着金贵的布料张老夫人脸上的褶子笑得堆到了一起,暖融融的阳光洒到屋里,为屋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温暖。

柳二娘子听了吴蔚的话,扶着腰身在院子里慢慢走圈,吴蔚还说过几日要请回春堂的老先生到张家村给柳二娘子瞧瞧。

张水生听完了吴蔚对柴房的设想,有些疑惑地问道:“妹子,我从未见过柴房这么搭的,你说搭的结实些,不透风,我能理解,这……你要在柴房后面搭个等高的台子,还要搭个上台子的台阶,打算做什么呢?”

吴蔚解释道:“二姐夫,这柴房我不打算放东西,我和绣娘就两个人,屋里的柜子和堂屋里的柜子就足够我们放东西的了,这柴房的其实是用来洗澡的,至于这个台子我是打算到时候请人箍个大木桶放在台子上,往里面蓄水,修台阶也是为了提水上去方便。”

“那你直接把桶放在柴房上面不就行了吗?何必要往外搭个台子呢?”

“二姐夫,水桶放在头顶正上方存在安全隐患啊,万一年久失修木头朽了,水桶砸下来是会死人的!”

张水生挠了挠头,心道:或许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是这样沐浴的吧,像他们庄稼人……一般都在家里用木盆来着。

“我明白了,要是台子上放水桶的话,今天怕是做不成了,要想牢固需得往地底下打桩,再把架子榫好,榫得严丝合缝才结实耐用,最后再铺板子钉楔子,我明儿带几个人来,再拉几根圆木把桩子给你打结实了。”

“谢谢二姐夫,那我们先把柴房搭起来吧,也不好什么都麻烦别人的。”吴蔚说道。

闻言张水生笑了,摆手道:“你既然在张家村落了户,以后就是咱们张家村的人了,都是街坊邻居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再说……那帮小子吃你的嘴短,如今都可愿意帮你干活了,早上我拉车过来的时候他们听说要给你搭柴房一个个的可积极了,村里一年到头也就那点儿活,农忙过了也就没有大事了。”

吴蔚“嘿嘿”一笑,表示红烧肉管够。

之后张水生又问了吴蔚关于柳翠翠一家后续的想法,吴蔚照实答了,事情到了这一步只差最后的尘埃落定,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吴蔚郑重地谢过张水生的救命之恩,张水生有些担忧地说道:“小槐村的人……平时不见齐心协力,要是有人撺掇他们一起做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没准儿真能成,柳家大姐那两口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们两个女子住的又偏,我和你二姐实在是放心不下。”

吴蔚问道:“二姐夫,前阵子让你帮我物色佃农,负责耕种我和绣娘的那几亩山田,找好了吗?”

“这个你放心,你们抽成少,如此良心的东家不会缺佃农的。”

“有空我们去看看,最好找一户家里人多地少的乡亲,另外我还要养几只大狗,四五只不嫌多。”

“你这是……打算和柳大姐他们家硬碰硬?”

“我既然和绣娘已经安居落户了,逃避是没用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请个佃农来拂照一二,再养几只大狗看家护院,实在不行还可以请几个短期的护院帮忙,好在这边离小槐村并不近,做好一切准备,以逸待劳嘛~。希望他们碰几次钉子就别再来了。”

第82章 喜欢的人

张水生点了点头, 却还是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肩膀,昨日他与李铁牛缠斗,对方曾死死地推着他的肩膀, 当时全神贯注除了感觉吃力并未觉得, 直到回了家才看到自己的肩膀上,还有胳膊上的几处地方乌青发紫, 隐隐能看到指痕。

张水生已经是张家村里出了名的好体格了, 不然也不会家家户户杀猪宰羊的力气活都请他去坐镇,却没想到自己全力之下竟然也在李铁牛的手上吃了暗亏,想到这里张水生对吴蔚说道:“柳大娘子家的那位真是有一膀子的好力气。昨日刚出了龃龉, 他们两口子应该没那么蠢, 你和三娘能过上一段太平日子, 好在你住的这个地方从小槐村那边过来必须的穿过张家村里,要是绕路就得爬过这座山脉, 从清河县那头绕过来,足有上百里的山路,再加上深山里野兽横行, 可不是那么好走的。一会儿我和我娘说一声,回去以后让她到村子的叔伯婶子家里走一趟, 请大家伙儿都帮忙盯着点儿,看到小槐村的人进了张家村往你这边来的话,立刻就到我家告诉我, 我带几个小兄弟直接就把他们拦在半路上。”

吴蔚心中感激,思考片刻说道:“我和绣娘到底是从外面落户进来的, 也没给村里做过什么贡献, 实在不好这样兴师动众,要是因为我俩让两个村子生了误会, 我俩可就再没脸待了。”

张水生笑道:“你们两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住在这山上,外村的外男来做什么?我们只在山下拦着,看他们有什么脸上来?女儿家的名声关系重大,就算是打到县太爷面前他们小槐村也没理!妹子尽管放心,我自有分寸。昨儿我爹已经嘱咐过了,若是柳大娘子或是老夫人顶着娘家的名义来探望三娘,虽是不好阻拦,可论起齿序来,二娘在先,都在一个村子里住着的,到时候我先把他们一家请到我那儿去,等二娘把孩子生下来,坐完了月子,只要他们来就让二娘陪着!你说的有道理,多折腾几次,他们自己就觉得没趣了。”

吴蔚看了看天色,对张水生说道:“二姐夫,我看天色尚早,我想去趟市集买些猪肉回来,说好了红烧肉管够的,一场乔迁宴家里的存菜也不多了。正好我想去趟回春堂,和坐堂的老先生约个日子,请他过来给二姐瞧瞧胎相。”吴蔚觉得柳二娘子这个月份,肚子似乎有些偏大,这件事她一直放在心上。

“行,那咱们现在就去,正好我拉着牛车呢,你问问三娘要不要一起去,或是有什么要的,我们给她带回来。”

吴蔚到屋里去找了绣娘,后者想了想决定一起去,家里没有棉花,她想到市集上亲自去挑。

趁着吴蔚和绣娘整装的功夫,张水生来到柳二娘子的面前说了几句,大概是吴蔚说的要请郎中出堂看诊的事情,柳二娘子有些迟疑,她和绣娘刚被赶出柳家时的想法差不多,自己无病无灾的哪能请郎中看诊呢?但转念一想关系到自己的性命和肚子里的孩子便点头答应。

吴蔚的背上背了个竹筐,绣娘则怀揣着荷包来到了院里,张水生套好牛车三人便一同上路了,下了山吴蔚让绣娘坐上去,自己则走在张水生身边,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出村子的路上遇到的每个人和他们打招呼,笑容和煦,言语真诚,吴蔚自然的回应着,绣娘暖在心里,笑在脸上。

这样邻里和睦的日子,是绣娘从前做梦都想不到的生活。

绣娘出生在一个“没有”男丁的家庭,时常被人欺负,后来定亲的吴家少爷死了,她又饱受排挤和冷眼,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气氛了。

路上遇到一位张水生的好友,张水生和对方嘱咐了几句才离开。

来到市集,一派热络场景,张水生拴好牛车,三人一起进了市集,张水生走在前面,吴蔚和绣娘手牵着手走在后面,有身材高大的张水生开路,今日的路比往常都要顺畅些。

绣娘兴致盎然地对吴蔚说道:“对了!今儿做活儿的时候,老夫人和我说:他们家没有读书人,想请你给二姐未出世的孩子拟几个名字,我没答应,先来问问你的意思。”

吴蔚沉吟道:“若生的是女儿,由我这个外人起名倒也无妨,若是儿子……便是家中长子,与其找我起,不如请张成来起,他是要科考的人,有这份情分今后也能对孩子多些拂照,即便张成没空,也应该请张氏的宗族耆老来起。”说完吴蔚突然又补了一句,说道:“生女儿也别让我起了,应该找个德高望重的婶子来。”

绣娘目露不解,问道:“这是为什么?”

吴蔚看了看前面走着的张水生又看了看满眼求解的绣娘,只是笑而不语。

与吴蔚目光接触的须臾,绣娘怔了怔,透过吴蔚点漆般的眸子,绣娘似乎读到了千言万语,吴蔚虽然什么都没说,绣娘的心中却闪过一个坚定的念头:吴蔚不给二姐家的孩子起名缘由,或许是与自己有关。

可绣娘细细思考了良久,怎么也得不出答案。

她一向是不喜欢追问吴蔚的,单单是这件事儿,绣娘打算一有机会定要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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