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仵作 第100章

车队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全部进城,路线也像是一早就计划好的,走的都是些白日里也没什么人的僻静路段,有些地方只能勉强容一辆马车通过。

随后所有的车队都消失在了一处荒废的矿山中,是一处已经被开采殆尽的矿山,山几乎被挖空,只留下一处广袤的空地和一些还没有拆除的临时营房。

这些士兵将马车上的辎重卸下后便原路返回,依旧从西北门出了泰州城,不待天亮便尽数出了泰州城。

“轰隆”一声闷响,常年不开的西北门再度关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宜王府内,书房的烛火,亮了一夜。县祝服

东方露白,晨曦照进,书房内的蜡烛才被吹熄灭。

书房内,宜王独自靠坐在四方椅上,食指不停地拨弄拇指上的那枚阳绿翡翠扳指。

直到跟随了宜王多年的近身随从出现在院里,快步来到书房外,禀报道:“主子,属下回来了。”

“进来。”

男子领了命令推门而入,来到书案前跪地叩拜,喜道:“主子,大喜。”

宜王挑了挑眉,说道:“起来回话。”

“是。”男子这才站了起来,从怀中掏出厚厚一册,先置于桌案之上,而后躬身将册子推到宜王面前,随后向后退了两步,答道:“小人昨夜已经将今年王府所属的田庄收成,还有私田的收成全部运送到了主子交代的地方,这是账册请主子过目。”

宜王将账册拉近,随手翻开一页扫了一眼,而后便翻到了最后一页,看到上面记录的总数,宜王的眼中也闪过了震惊,喃喃道:“竟真有奇效?”

立在书案前的男子附和道:“是的,小人亲自清点过,核验无误。特来给主人报喜的!”

宜王点了点头,说道:“分几次,秘密将粮草送到库中。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回主子,清庐县,清河县,清源县这三县旱情最为严重,不说颗粒无收也差不多了……其余毗邻六县也遭旱情,只是没有这三县这么严重。”

第147章 良心安在

吴蔚收到了高宁雪的回信, 高宁雪在信中告诉吴蔚,仓实县矿山的事情让吴蔚不必多想。如今京畿地区丹道之风盛行,但京畿周边的山脉, 要么隶属于朝廷, 要么就是某个世家大族的祖坟所在,已经无法在持续开采, 所以一些“烧灰”的矿主将产业挪到了偏远地区, 开采出来的矿石挑选一部分品相极佳的送到京城,剩下的要么做了染料,要么就炼成石灰, 或是旁的东西了。

只因仓实县漕运发达, 更利于运输大宗货物, 那些矿主看中了这里的地利,是以在仓实县附近采矿石的庄子有很多, 驿道上有些散碎的矿石也并非怪事。

另外,高宁雪听泰州的故人说:这一代出现了旱灾,又给吴蔚追加了两千两的银票, 让吴蔚用来进货,扩大米庄的生意。

本钱多, 大米的进价自然就低了。

米庄€€€€事关民生,本着一个薄利多销的原则,赚的也只是那微薄的差价, 也可以说是一份辛苦钱儿。

真正资金雄厚的东家很少会考虑如此大手笔的投资米庄生意,也只有遇到欠收, 多灾的年份, 米庄的生意才会如此时这般火爆。

高宁雪在信中不吝赞美,肯定了吴蔚的经商眼光。

只是这次, 高宁雪没有在询问东方瑞的下落。

当时,吴蔚还特意把信纸翻过来看了看背面,确认了的确没有询问东方瑞的字眼。

那一刻,吴蔚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在这样一个信息闭塞的古代,与一个人失联了,竟让人有种“永别”的感觉。

吴蔚又给高宁雪回了信,汇报了米庄近来的生意状况,以及她对这场旱灾所贡献出的那些“微不足道”的建议。

……

此刻,吴蔚和翠微正在米庄内堂对账,最近米庄的生意火爆,少说一日也有几十单的生意,好的时候上百单也是挡不住的。

吴蔚对米庄的账目格外上心,每一笔收入,开支,都必须清晰地记录在册,包括日期,经手人,支出类别和收入明细。

吴蔚心里清楚:这铺子真正的东家是平佳县主高宁雪,虽然人家财大气粗,从来没有提过分成的事儿,但吴蔚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引起任何的误会和不快。

东方瑞下落不明,自己和三娘与高宁雪的羁绊似乎又淡泊了一些,在这样一个人治社会,能拥有高宁雪这样的靠山是何其的弥足珍贵。

有了这间米庄,至少吴蔚心里的那几个人是饿不死的,还能多少帮衬帮衬乡亲们,对此吴蔚一直心存感激,立志要把米庄给经营好了。

吴蔚也时常叮嘱翠微,账目一定要做细致了,若得空,就去核对金库和粮库的情况,若只是吴蔚一人做这些事,难免错落。

内堂中,只有拨弄算盘和翻动账册的声音,偶尔翠微也会停下和吴蔚商讨几句,她们的合作愈发默契,无需多言了。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吴蔚示意翠微,后者拉来一块红绸子将账册盖好。

“进来。”

米庄的掌柜推门而入,叫了一声“大东家”“二东家”而后上前,停在三步开外,躬身说道:“二位东家,刘老板又派人来请了。”

听到“刘老板”这三个字,翠微立刻蹙起了眉头,抿着嘴唇将目光投向吴蔚。

吴蔚沉吟片刻,说道:“你去告诉他,我们米庄昨日刚回来一批货,我俩此刻实在是抽不开身,他提的事情我会慎重考虑的。”

“知道了。”掌柜的躬身离去了。

待到掌柜的彻底走远,翠微才忍不住问道:“蔚蔚,你真打算考虑刘老板说的?”

吴蔚无奈地叹了一声,说道:“眼下已是大势所趋了。咱们一家硬抗意义不大,还很可能会被做空。要是一家米庄如此也就算了,除了刘老板,前天袁老板也找到我,提了提,大概都是一个意思。”

“做空?做空是什么意思?”翠微问道。

“就是……整个泰州城里和咱们规模差不多的有八家米庄,那些小一些的家庭作坊咱们先不提。商人嘛,难免趋利。剩下的八家米庄若是私下商议好了齐齐提价,咱们家的米支撑不了几日,这是其一,其二……要是他们在提价之前,先把自家的陈米拿到咱们这儿来清仓,再把咱们的新米低价买走,等到咱们没货了,他们再一块涨价,结果也是一样的。到时候咱们积压了几仓库的陈米,他们再把陈米的价格定到和我们差不多,甚至比咱们略低一点儿,咱们的货全压在手里卖不出去。他们还是一样会赚的盆满钵满,把咱们自己的生意耽误了不说,咱们米庄的口碑也丢了。到时候全城的百姓都知道咱们‘吴柳记’没有好米。”

翠微的美目中闪过一丝错愕,贝齿划过下唇,惊呼道:“怎可如此卑鄙?”

吴蔚无奈一笑,叹道:“生意手段罢了,另外几家老板之所以对咱们如此客气,大概是还没摸清咱们的底细,不知道咱们两个女子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靠山’,可这事儿也经不起打听啊,咱们再怎么小心,底细也终有被人家摸透的一日。县主就算有心护着咱们,也是鞭长莫及,咱们一定要守住这个米庄,若是它倒了,咱们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翠微也明白吴蔚所言不假,还是于心不忍,说道:“可是刘老板要求咱们一斗米涨五文钱呢,一石米就是五十文钱,今年的米价已经很高了。趁着天灾涨价,是要遭报应的!他们派人来卖陈米,咱们就不能不收吗?”翠微搅了搅手中的帕子,眼眶有些红。

翠微是过过苦日子的,她还不能用绣品补贴家用的时候,柳家的日子过得很是清贫,作为一名挨过饿的普通百姓,翠微何其清楚一斗米涨五文钱对一个贫困家庭而言,意味着什么。

吴蔚也无奈地叹了一声,拉过翠微的手捧在胸前,柔声安慰道:“咱们是开门做生意的,哪有赶客的道理?再说他们那些老板又不会亲自上门,打发几个伙计乔装一下,或是叫上那些伙计的亲戚朋友们,咱们如何甄别?说到底咱们的本钱和人脉都太单薄了,根本无法和八家米庄抗衡。扛了这些日子不涨价,已属不易。你看张全都累成什么样了?运一趟粮食回来,休息不上两三日就又要出发,铺子里的伙计,掌柜,都有些扛不住了。咱们只能暂时先加入他们,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些话语权,我会建议他们对粗粮和陈米不涨价或者少涨价一些。你想想,咱们过苦日子的时候……也不太舍得买新米的。更何况米价都涨成这样了,寻常人家要么买陈米,要么就买粗粮,现在还能吃起新米的都是家境殷实的,或是大户人家,他们并不在乎这三五文钱。”

翠微顺着吴蔚的话一思索,愁眉逐渐舒展,的确如此……就算是从前娘家日子富裕了以后,白米也不是日日都能吃到的,也就虎子的碗里每天都有,就连大姐也不是顿顿都能吃白米的。

见翠微似乎被自己说动了,吴蔚笑着,心中却有些泛苦。

曾几何时自己最恨这种发国难财的行为了,翠微说的一点儿错都没有:趁着天灾把粮食涨价,是要遭报应的!

这一点,即便是坚定拥护唯物主义的吴蔚,也深感认同。

可是,没办法呀。

不考虑自身实力的盲目善良,最终只能把这一大家子人都搭在里面!

要是能有个市场监督管理局,物价局之类的就好了……吴蔚愤愤地想着。

吴蔚霍然起身,翠微问道:“怎么了?”

“没事儿,我还是去刘老板那儿走一趟吧,顺便打听打听其他几位米庄老板都是什么意思,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好,带银子不?”

“给我拿一些吧。”

“好。”

绣娘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一口上锁的红木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大一小两枚银锭递给吴蔚:“七两,够了不?”

“足够了,给我这么多做什么?二两就够。”

“拿着吧,要是话不投机,你就把账结了,咱们可不吃他的。”

吴蔚见翠微这般模样,真真是可爱至极,上前一步接过银子,顺势抓着翠微的手往自己怀中一带,随着翠微一声惊呼,她已经跌到了吴蔚的怀中,吴蔚在翠微的脸颊上落下一吻,柔声道:“三娘,你放心,我的良心没丢。这件事我有分寸,也知道该怎么做。”

翠微脸颊绯红,余光朝门口瞟了瞟,见并无人影才放下心来,柔柔地在吴蔚的胸口锤了两拳,嗔道:“柱子都会走了,最近到处乱窜,上次就差点被他瞧了去,小孩子口无遮拦的,万一宣扬出去该如何是好?都叫你不许在卧房外面乱来了!”

吴蔚抓住翠微的粉拳又亲了一记,哄道:“我知道了,下次注意。”

翠微白了吴蔚一眼,又见后者笑容十分得意,补充道:“我下次注意点儿,绝对不会被别人发现的!”

“你……无赖。”

第148章 事急从权

一场酒席, 吴蔚是铁青着一张脸回来的。

柳翠微正在米庄大堂帮忙,店内气氛好不热闹,但柳翠微留意观察了一下, 的确如吴蔚所言, 从掌柜的到伙计们都是一脸的倦容。

要知道她们“吴柳记”米庄所用的十个伙计,可都是从仓实县曹老板手里借调过来的好手, 一个个身强力壮, 能言善道。

吴蔚把这些人编成了两组,单双日上工制,即便如此他们也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米庄的工作辛苦, 但凡买五斗米以上的客人, 可以要求米庄帮忙送货, 店里虽然安排了一辆马车,两辆牛车却也需要大量的人力, 按照米庄现下的红火程度,平均每个人每天都要送上十几趟货。

柳翠微在心中发出一阵叹息,正捉摸着该如何应对, 就听到不知谁喊了一声“大东家”,抬眼一瞧, 正是吴蔚回来了。

“嗯,辛苦了。”吴蔚和那人打了一声招呼,便目不斜视地往内堂走, 脸色难看的吓人。

“蔚蔚。”

听到柳翠微的声音,吴蔚转过头来, 黑锅底似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低声道:“你跟我来。”

柳翠微放下手中的毛笔,和掌柜的交代了几句, 便也朝着内堂的方向走去,吴蔚已经坐到桌旁了,正“咕嘟咕嘟”喝着第二杯白水。

一饮而尽后“嘭”的一声,将被子按到了桌子上,长叹一声。

柳翠微关上内堂的门,快步上前,坐到吴蔚身边,抬手又给吴蔚倒了一杯水,另一只手按在吴蔚的背上给她顺气儿,柔声道:“出什么事儿了,出门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和我说说,别气坏了身子。”

在柳翠微温声细语的安慰下,吴蔚的脸色才渐渐恢复如常,端起水杯又饮了半杯后,吴蔚才愤愤说道:“那个刘老板真是不怕遭报应,多亏今日我去了,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怎么了?刘老板坚持要涨价?还是又出了什么馊主意了?”

“这个姓刘的,不仅是要涨价这么简单,他还想牵头带着泰州城里这九家大米庄,与泰州城,清庐县,清河县内几家银号合作,共同出资垄断这两县一城的米市!”

“垄断……是什么意思?”柳翠微问。

“垄断是一种市场行为,简单来说就是咱们现在泰州城里有九家大的米庄,还有零散的一些夫妻小店。这个姓刘的想要通过我之前说的那个‘做空’的手段,还有强制买下小的米庄,以及从货源上做手脚的方式,把其他的米庄都给挤兑黄了,到时候这一城两县的百姓,但凡想要买米,就只能在咱们九家买,我们把米价统一,卖多少钱,老百姓也只能受着了,因为别处也买不到米了。”

“这……这个姓刘的还是人吗?”柳翠微惊呼道。

“这件事目前只是一个计划,还没有实施,因为姓刘的没有那么多的本金,其他的几位东家呢,多少都顾忌着名声,不太敢这么干,可架不住里面的利润实在是太惊人了!我看现在除了我啊,已经有一半的东家有些动摇了。”

“那怎么办?咱们得做点什么,不能让姓刘的得逞,踏踏实实做生意不好吗?为什么要把赚银子这事儿,踩在百姓的血汗上呢?”柳翠微无法理解刘老板的想法,发出了最质朴的叹息和疑问。

吴蔚沉默了,古往今来这种黑心的商人从来都不缺,但有一点吴蔚是认同的,她们必须要做点什么。

不能让如此下作之流,连百姓们最基本的生存需求都给践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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