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继续忙着,有进展了就知会本王一声,我先吃酒去了,有人盯着本王呢。”宜王讽刺地笑了笑。
宜王出宫就藩前,宫里按照旧例赏赐了一批宫人,名义上是伺候,实际上就是监视,导致许多事情宜王都不能亲力亲为,多亏有东方瑞。
……
在同一城内的吴蔚,正在米庄内喜滋滋的算账,浑然不知自己在夺命刀下走了一遭。
梁国的冬日,来得早,泰州这一代的冬天,冷得难熬。
很快,本年的第一场雪便降下了。
这场雪来得急,打的树梢上那些还来不及落下的枯叶,散落大地。
清早起来,吴蔚推开窗子看到白茫茫一片,便惊喜地叫道:“三娘!你快来,下雪了!”
“真的?”柳翠微停下洗净布的手,快步来到窗前,看着窗外的雪景,欣喜不已。
瑞雪兆丰年,经历了去年那个少雪的冬天,柳翠微深刻地明白了降雪的重要性,今年的雪来的这样早,是不是意味着明年的庄稼不会旱了?
“我去告诉娘一声!”柳翠微快步出了房间,片刻后隔壁就传来了柳老夫人惊喜的呼声。
吃早饭时,两家人都很开心,祈祷着今年会是个丰年。
……
吴蔚和柳翠微再回到米庄,伙计们已经按部就班地开始干活了,门口的积雪也被勤快的伙计扫成了两堆,堆在了店铺门口的两侧。
“三娘,你去把帽子拿下来吧,这两天就该冷了。”
“好!”柳翠微迈着轻快的步子上了楼,抱着一个大包袱走了下来。
吴蔚拍了拍手,将所有人集中起来,说道:“三娘给大家都做了御寒的棉帽子,一人一顶,人人有份,快来领!”
伙计们开心地聚拢过来,柳翠微打开包袱,伙计们发出一声惊呼,只见包袱里是两摞做工精巧的棉帽子,藏青色的底布上绣了五谷的刺绣,栩栩如生,就跟剪了新鲜麦穗贴上去的一样。
每一顶帽子的后面,柳翠微都用金线绣上了每个人的名字,帽子的前面是同样用金线绣成的“吴柳记”三个字。
柳翠微一一叫过每一位伙计的名字,然后将帽子发给那人,伙计们都很开心,感谢声一声叠着一声。
几位来买米的客人也跟过来看热闹,见帽子的用料扎实,刺绣更是精巧,无不啧啧称奇。
“正好,二东家,你的手可真巧啊!”
“我的帽子尺寸也正合适。”
在伙计们一声声的赞美中,吴蔚目露自豪。
一位来买米的婶子,拿过一顶帽子在手里过了过,赞道:“真是好手艺啊,棉絮均匀扎实,连一点儿鼓包都摸不出来,还有这针脚,这绣样,这走线……就是绣楼里一等绣娘也不过如此了!”
柳翠微红着脸答道:“从前在家里的时候,经常做些针线活,咱们米庄一楼,四面透风,冬日里伙计们定然辛苦,我担心他们把耳朵冻坏了,就紧赶慢赶地做了些棉帽子出来,把两边翻下来,正好能遮住耳朵和脸颊,婶子谬赞了。”
“我可没错夸,你这手艺就是好,开米庄实在是可惜了,应该开个绣楼才是,生意一定红火。”
……
听着这话,吴蔚的心中不由得愧疚起来,这米庄原本是想划出一半来给柳翠微做成衣铺铺面的。
可是,等把各种粮食都摆开以后发现空间根本不够,于是柳翠微便主动提出暂时不要成衣铺,再加上之后米庄的生意一直很忙,吴蔚和柳翠微两个人一起都有忙不过来的时候,成衣铺的计划便渐渐搁浅了。
针线活对柳翠微来说,不单单是一份谋生的手艺,更是一种热爱。
吴蔚一直觉得柳翠微的刺绣是有灵气的,这种灵气源于柳翠微对刺绣的热爱,如今的日子好了,生意忙了,却也把柳翠微的这份热爱给丢掉了。
……
待人群散了,柳翠微将剩下的帽子重新包起来,等到明天另一班伙计来上班的时候再发出去。
吴蔚却将柳翠微拉到一旁,说道:“我算了算,咱们除去给高姑娘的分红外,这半年也赚了不少银子,要不我再去找当铺老板问问看,这附近还有没有小一点儿的铺子要转让的,咱们再开个成衣铺吧?”
柳翠微不解地白了吴蔚一眼,说道:“一个米庄都快把我累死了,你还想再开一家?”
吴蔚拽住柳翠微的袖口,转头看了看并无伙计注意到这边,才继续说道:“我是觉得……你的手艺就这么荒废了实在可惜,你要是不喜欢女红刺绣的,还就摆了,但是你很喜欢,不是嘛?人这一辈子难得有点自己的兴趣爱好,最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我也想兑现我的承诺了。”
柳翠微看着吴蔚,将她拉到了内堂,关上门,说道:“是不是刚才那婶子说的话,你听进去了?心里不好受了?”
吴蔚点了点头,没否认。
柳翠微捏了捏吴蔚的耳垂,说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心思有点重?”
“没有,说我没心没肺的人倒是不少。”吴蔚答道。
柳翠微说道:“蔚蔚,你知道吗?从前我觉得你是一个言出必践的人,和你在一起我心里很踏实,咱们认识这么久,你从未让我失望过,你说过的话,答应我的事情,没有一件落空的。”
听到柳翠微这么说,吴蔚更加不好意思了。
可柳翠微却又说道:“可是蔚蔚,咱们的日子真的就得那么过吗?言出必践,你不会累吗?我从前读书少,见到的人少,见过的世面也不多,如今不一样了,我宁愿你不是那样的人,有些小事我宁愿你当成玩笑说了,说了就过了,不要把什么事儿都太当真。”
吴蔚与柳翠微互相注视着,柳翠微牵起吴蔚的手,捧在胸口,温柔地说道:“蔚蔚,咱们俩都是女子,你我心悦彼此,走在一起。并不是谁一定要照顾谁,就算是男女夫妻的,也并不一定要其中一人付出到底。从前我能力不够,不能与你一起分担,我想……我现在有和你并肩而行的底气了,成衣铺开不开的,又有什么打紧?家里又不指望那几个银子过日子,米庄难道就不好吗?即便我喜欢女红刺绣,家里头这么多口人呢,还不够我发挥的?”
“你说的是,是我教条了。”
“蔚蔚,不是你教条,而是我会心疼你,你把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放在心上,当成事儿办,我的心里既甜蜜又心疼……你也是女子呢,我也想呵护你,让你在我的怀里撒娇,一直都是单纯天真的小女儿,不要承受那么多。”
第158章 计划买房
吴蔚和柳翠微手牵着手走在泰州城的巷子里, 积雪没过足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这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巷,巷子里的积雪无人清扫, 也没有留下旁人的足迹, 只有吴蔚和柳翠微的脚印,深深浅浅地留在了上面。
这个星球的冬天和夏天的温度是很极端的, 即便吴蔚适应了很久, 还是没有这里的人对寒冷耐受。
柳翠微知道吴蔚怕冷,给她做的棉衣里面放了两倍的棉花,还请张水生托人从张家村的羊庄送了几张完整的羊皮来, 给吴蔚做了几件羊皮袄子。
可做完了以后柳翠微就有点后悔了, 这羊皮袄子, 无论是放在张家村还是小槐村那可都是稀罕玩意儿,非家境殷实的人家是穿不起的, 穿在身上既能抵挡风寒,还柔软贴身。
可是,在这泰州城里可不是这样。
吴蔚穿上羊皮袄子的第一天, 就闹了几场笑话,先是米庄里那些在仓实县见过世面的伙计们, 偷偷笑话了吴蔚一回,随后还有前来买米的客人直接打趣吴蔚道:“哟,这是哪里来的土财主啊?”
吴蔚只是笑呵呵地应下, 解释说:自己的体质畏寒,必须要这么穿。
柳翠微却红了脸, 自己好像是好心办错事儿了。
之后柳翠微偷偷打听了一番, 才知道这城里头但凡是有些体面的人家,是不会穿这样粗犷的衣裳的, 城里人会将羊皮细细剔下来,找到最细,最软的那几簇,用做棉衣的手法缝在缎子里面,做个毛坎肩,不过如此做的话所需的羊皮可就多了,大概五六张羊皮才能做出一个坎肩儿来。
还有些考究的体面人家,根本不会选择羊皮,而是选用狐裘,或者貂皮做成的大氅,穿在外面。
听说了这些以后,柳翠微便三番五次地要求吴蔚把羊皮袄子穿在外衫里面,但是吴蔚的棉衣本来就很厚了,再套一件羊皮袄子在里面,看起来和一个皮球差不多。
便出现了柳翠微说她的,吴蔚依旧我行我素。
……
小巷内,柳翠微扯了扯吴蔚的手,说道:“蔚蔚,要不……咱们也买件大氅给你穿吧,我打听过了,一件平常的大氅只需三十两银子,咱家也不是买不起。”
吴蔚猛然转过头看着柳翠微,用夸张的口吻说道:“你快听听,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什么叫‘只需’三十两?我的天呀,这还是从前那个一文钱掰成八瓣花的三娘吗?当年要是我这样和你说话,你一准儿会拿起那个做针线活儿的小针,扎我一个生活不能自理!”
柳翠微被吴蔚给逗笑了,凑过来朝着吴蔚腰间的软肉掐了一把,可惜吴蔚穿的太厚,物理攻击根本无法穿透。
这会儿别说是腰间的软肉了,吴蔚连腰都快看不出来了。
吴蔚得意地笑了,说道:“略略略,掐不到。”
柳翠微气的直跺脚,说道:“我听说,外面已经有人再给你起外号了,叫你放羊的!怎么说你大小也是个东家,十天半月的就要去趟行会,还有各大米庄的掌柜们请你去吃酒的时候,总不能穿成这样吧?我让你把袄子穿在外衫里面你又不听,真是要气死我了!”
吴蔚笑着,用自己的肩膀碰了碰柳翠微的肩膀,说道:“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呗,放羊的有什么不好呢?有羊又有地,妥妥的有钱人啊。我觉得呢,冬衣最主要的功能就是御寒,另外一个属性就是舒服。大氅和羊皮袄子有什么区别?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我又不喜欢他们,为什么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给他们看啊?羊皮袄子穿在外衫里面我不舒服嘛,委屈自己取悦别人的事儿,我可不干!”
柳翠微被吴蔚说动,是啊……管他旁人说什么呢,蔚蔚舒服才最重要,可还是说道:“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年底行会会组织整个泰州城内的老板去聚一聚,咱家肯定得你去,你打算就穿这身羊皮袄子去啊?就连二姐夫为了那一天都买了匹料子,让我给做了一身新衣裳呢,咱们不和旁人比,和二姐夫穿得差不多总是可以的。”
吴蔚拉着柳翠微继续往前走,一边低声说道:“三娘,咱家忙活的这大半年,除去置办车马,人情礼往,还有我偶尔多贴给客人的米,加上从前带来的,满打满算也就三百两银子的家底,店铺里的银子虽然不少,可那都是留着上货的,还有给高姑娘的年底分红,咱们无权支配。你说,给我买一件季节性的衣裳,就要花去咱们十分之一的家底儿,这不是败家么?而且这银子我还有用呢。”
“你要做什么?”柳翠微问道。
“我这几天不是每天都出去逛吗?我其实是在看房子,我看中了离咱们家米庄不远的一处宅子,地势还算可以,不低。占地大概得有两亩左右,其中有半亩地是园子,可以种菜,种粮食,不过这宅子不便宜,要二百两呢。里面也没什么家具,内部有些地方还得修缮修缮才能住人,咱们这三百两都未必够了。”
“你要在泰州城里买宅子?”
吴蔚点了点头,解释道:“我没有忘记我说过的话,半山小院以后有机会咱们还回去,但是经过这半年,我觉得咱们是有必要在泰州城内买一处住宅的。一来呢,是咱们米庄的二楼,条件实在是太差了,冬冷夏热就不说了,楼梯又陡又窄,咱们俩腿脚灵便,眼神也好,走起来都要小心翼翼的,柳婶儿到底是上了年岁了,我上回看着她扶着墙往下挪,我这心里真不是滋味。你知道吗三娘,老年人不怕别的,哪怕是少吃点,干了点累活儿,身体都不会出太大问题。最怕的是摔倒,有多少老年人身体一直硬朗,但是就是因为不小心摔了一跤,瘫痪在床的,或者就干脆死了的,不是个例。”
柳翠微听的心惊肉跳,脸色都白了几分。
吴蔚继续说道:“咱们的二楼只有一层楼板,连个保暖层都没有,房间里冷的我晚上睡觉都不想脱衣裳,是点了炉子了,可你觉得有咱们的火炕暖和吗?就是咱们从前住在义庄旁边的时候,冬天都没这么冷的。咱们把柳婶儿接到身边养老,是为了让她有个幸福的晚年,让她享福的,不是让她跟着咱们一起遭罪的,创业是咱俩的事儿,可跟柳婶儿没什么关系。”
“你说的是,是我思虑不周了,可是这泰州的宅子未免也太贵了,就没有更便宜点儿的吗?二百两呐,还要修缮,还不配家具……”
“有啊,远点的地方也不是没有那种一进的院子,巴掌大的小院子,把四只狗子都散养着放,都未必能溜得开。院子里只有两间屋子,院墙很高,临街又吵,采光也不好,稍有打理不慎就会有股子霉味,这样的宅子大概四五十两就能买下来,前后左右都是街坊邻居,只有一墙之隔,旁边踩个梯子,就能翻到你家的院子里来。”
听了吴蔚的描述,柳翠微不由得蹙眉道:“那这也太……旁的倒是好说,勤恳打理也就是了。容易被翻墙这事儿可不行,咱们家三个女子,不能住这样的房子。”
“就是啊,你看自从咱们住进米庄以后,德芙它们四只狗子就只能在后院拴着,偶尔我能牵着它们出去走走,你没发现狗子的眼里都没有光了吗?它们肯定也很思念从前满山撒欢的日子。我相中的那个新宅子,是充分考量的,那半亩的园子是在咱家院墙里的,左右的邻居离得都挺远,最主要的是,你和柳婶儿的户籍还在张家村呢,而我的户籍还在清河县,每隔一段日子我就得跑回去延期迁令,总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啊。从前住在半山腰,好歹不远,如今这一来一回得两三天。我打听过了,咱们在泰州城内只有一间铺子,只能办下来出入泰州城的手续,没办法把户籍迁到泰州城里来,只有在泰州城拥有了住宅,才能把户籍迁过来。就算咱们不提买宅子的事儿,用不了多久二姐和二姐夫也要提,柱子一日日长大了,要开蒙,要入学堂,那榨油坊里终日都是‘砰砰砰’的榨油声,哪个先生愿意来给柱子上课啊?”
听到这里,柳翠微彻底心动了,她害怕自己的母亲真被吴蔚说中,不小心摔下楼梯,也心疼吴蔚每个月都要折腾一趟,去清庐县和清河县两处延期迁令。稍有计算失误,或者路况不好,吴蔚就要露宿在郊外,这让柳翠微如何放心呢?
“好吧,那……什么时候有空,你带我去看看那处宅子吧,我要看看屋子旧到什么程度了,也请二姐夫来帮忙瞧瞧,要多少银子才够修缮,别让你说的和一朵花儿似的,买下来以后咱们手里的银子不够修缮的。”
第159章 做个火锅
吴蔚神秘一笑, 带着柳翠微出了狭长的小巷,沿着大路又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周围的商铺越来越少, 已经出了坊市路段, 进入了居民区了。
二人沿着这条街道又走了适才一半的路程,吴蔚拉着柳翠微下了主干路, 来到一条小路, 穿过一片光秃秃的树林,视线中赫然出现了几间院子。
吴蔚抬手指了指最旁边的那间院子,说道:“喏, 就是这里了!”
柳翠微这才明白, 吴蔚今日是“有备而来”的, 嗔了吴蔚一眼,加快了脚步朝宅子的方向走去。
“三娘~等等我呀!”吴蔚也迈开了被迫臃肿的腿, 跑起来的样子特别像一只滚在雪地里的球。
来到宅门口,大门落锁了,院门两侧摆着两座石质的门当, 连着一人多高的院墙,青砖白墙, 看起来很气派。
“这……从前不是一般人家住的吧?”
“嗯,我听牙行的人说,这边所有的宅子从前都是平燕王老千岁幕僚们的宅子, 后来宅主随着平燕王老千岁去了京畿,有的宅子留了下人打理, 这间宅子一直空着, 被主人挂在了牙行,不过宅子之前挂的是五百两, 一直没有人买,今年夏天天气太热,瓦片可能是被晒坏了一些,今年冬天的几场雪来得急,雪又大,前阵子把一间屋子的屋顶给压塌了,牙行的人发现以后派人传信给了宅子的主人,宅主便将宅子降价到了两百两,让牙行尽快处理了。”
“那咱们能进去看看吗?”
“嘿嘿,山人自有妙计啦!”
吴蔚拉着柳翠微沿着院墙向里走去,柳翠微留意到院墙边上的雪地里有一排反复踩过的脚印,柳翠微一眼就认出这脚印的主人正是吴蔚。
柳翠微不知给吴蔚做过多少双鞋子了,对方的尺码她闭着眼睛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