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翠翠和李铁牛在清庐县城里打听了小半个月,才算问明白,一年下来竟然要二三十两白银!
第166章 绝不可能
而且柳翠翠和李铁牛还听说:清庐县的学堂, 名气不大,在毗邻的几个县城里算是差的。
这一带最好的学堂,在泰州城里!
泰州学堂算是半个官学, 由平燕王老千岁一手创办, 因为这里面有藩王背景,所以师资力量很雄厚, 不仅聘从各地学堂挖来名师, 还有身系功名的秀才,举人定期来讲学,据说还聘到了几位从朝中荣休的老臣到学堂里来授课。
就这一带的州府, 把官学也算上, 没有哪家的底子能比得上泰州学堂的, 可以说要是能把孩子送到泰州学堂,那就相当于一脚迈入了朝堂, 要是被哪位宿儒看上了,连了姻亲,更是平步青云, 扶摇直上。
听说当年清河县的知县张成,也曾在泰州学堂求学过两年, 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转到了其他的学堂。
听到这个消息,柳翠翠和李铁牛的心脏砰砰直跳, 喜不自胜,仿佛自家儿子马上就能出现在泰州学堂里, 假日时日便能披红挂彩, 跨马游街了。
他们回家之后就提着礼物到了柳大虎的开蒙先生家,询问有关泰州学堂的事宜。
谁知先生却劝二人打消这个念头, 泰州学堂只收有泰州户籍的适龄学童,外地来的学子虽然也能入学,但是那叫“借学”,最长不能超过三年,且一生只有一次。
所以许多外地学子分外珍惜这三年机会,一般来说都是已学有所成,准备参加科考的,为了稳妥起见才会带着束€€到泰州学堂去“借学”,从学堂出来就直接参加科考。
而且“借学”的束€€比正常入学的高了一倍不止,所修的每一门功课都要单独给授业先生一笔束€€。
如柳大虎这个年纪,又非泰州户籍的学童,想去泰州学堂“借学”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柳大虎的授业先生深知这家人的品行,已于去年年底就提出请辞,打明年起就不再教柳大虎了。
但他还是本着为人师表的心,劝告柳翠翠和李铁牛,柳家并非书香门第,家境又一般,实在是没有必要掏空家底把希望都寄托在柳大虎的身上。
况且柳大虎资质平平,性情顽劣,泰州学堂那种地方也未必能容得下他。
与其耗费举家之力把人强塞进去,再被赶出来,不如就近找个学堂,若是柳大虎再长大些,能明白父母的苦心,发奋苦读,若干年后能博个秀才的身份回乡,令家中田产免去赋税,就已然是柳家的造化了。
言下之意很明确:柳翠翠和李铁牛梦想中,柳大虎能金榜题名,博得一官半职,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三岁看八十,柳大虎的授业恩师从柳大虎三岁开始授课,教了柳大虎六年,自己的学生未来是什么发展,当师父的能不知道吗?
奈何柳翠翠和李铁牛就像被鬼迷心窍了似的,铁了心要把柳大虎送到泰州学堂,可无论是户籍要求,还是入学需要的银子,他们都望尘莫及,愁的夫妻二人连日唉声叹气。
直到……
柳翠翠听从泰州矿山回乡过年的邻居说:她家的两个妹妹在泰州城里开了两间铺子,好像把户籍也迁到泰州了。
得到这个消息时,除夕早就过了,柳翠翠和李铁牛一夜没睡,终于商量出对策,第二日天刚亮,便背着年礼带着柳大虎出发了。
……
“奶奶,我不走,奶奶二姨掐我,要是我爷爷还活着,谁也不敢欺负我,奶奶,孙儿舍不得你,奶奶。”
柳老夫人哪里知道眼下这份“难舍难分”的祖孙情,不过是自家大女儿一家三口的算计,见柳大虎哭得伤心,柳老夫人也红了眼眶。
“虎子听话,快起来跟你爹娘回去,今后想奶奶了再来。”柳二娘子还在努力地想把柳大虎和柳老夫人分开。
随着柳大虎的一声尖叫,柳老夫人抬手给了柳二娘子一巴掌,打在了柳二娘子的肩膀上,说道:“你磋磨孩子干什么?”
“我不!我不要回家,我要和奶奶一起生活!”柳大虎这回是真的铁了心要留下来,不仅是为了自家父亲设想的美好生活,也是这短短几日柳大虎尝到了甜头,这里吃的比家里好,也比家里好玩儿,每天只要一出了门就和赶集似的,到处都是商铺,等商铺开了门,自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三姨家虽然很穷,自己翻遍了也没找到银子铜板,可二姨家的柜台抽屉里面有,他每天都会溜过去偷偷拿几个铜板,现在已经攒了好些了,就等着商铺开门了去买东西。
还有村里的小孩子都不喜欢自己,自己的小表弟却不会嫌弃自己,哪怕是自己把他掐哭了,他也不会告状,还屁颠屁颠的跟着自己。
柳翠翠实在是忍不住了,不顾丈夫的拉扯跳下了马车,也跪到柳大虎的身边,搂着柳大虎既是难舍分别,也更希望柳大虎能到泰州学堂去上去,声泪俱下地说道:“虎子,是娘对不起你。娘啊……去年的收成不好,家里的粮仓都见底儿了,你的另外两个姑娘一个守着粮仓,一个守着油桶,日子安稳踏实,这孩子我们怕是养不活了,娘啊。”
第一个来上工的张全看到这场面,一时呆愣在原地,不知是该回避呢,还是正常上工。
吴蔚看到张全,眼前一亮,趁着众人不注意来到张全身边,低声吩咐道:“去报官,就说有人闹事,机灵些,别让三娘难堪。”说着便将一锭银子塞到了张全的手里,张全瞬间会意,朝吴蔚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人群,见没有人看到自己才闪身离去。
柳老夫人显然已经动容了,她这几日也反省了自己,明白自己如今安逸的生活是谁给的,可是……不过是多个孩子,多张嘴,多双筷子的事儿,她实在不忍拒绝,却也没有敢立刻答应,而是将哀求的目光投向了柳翠微。
柳翠微已经气得浑身发颤了,若是放在从前,或许柳翠微也会觉得,只要柳翠翠夫妻不在这儿,多个孩子不过是多了张嘴,可是现在不同了。
柳翠微怎会不知道柳翠翠夫妇安的是什么心思?柳大虎三岁就请了教书先生,念到九岁不可能就这样辍学,而养一个读书人需要多少银子,看看二姐夫两口子没日没夜的干,也该明白了。
柳翠微还从张成的口中多少听到了一些,从开蒙到入仕,张成家一共花了几百两白银,这里面还不包括张成家书房里的那些书!
柳翠微快步走上前去,朗声说道:“大姐,我们已经分家了。就是没分家,二姐已经嫁人,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和蔚蔚还是未出阁的姑娘,虎子若是外甥女还好,他已经九岁了,一日大过一日,男女大防还是碍着的,我们不可能给你养儿子!”
看热闹的人们听到柳翠微这么说,也纷纷点头,两个女子支应一个铺子已经很不容易了,看这跪在地上的孩子长得跟个小牛犊子似的,过几年就该成人了,哪有让未出阁的姨娘养小子的道理,况且孩子的父亲是死人吗?看着那般精壮,竟然能把亲生儿子推出门去?
吴蔚听到柳翠微这么说,着实松了一口气,她的三娘成长了,再不是从前那个怯懦少言的姑娘了,如今已懂得了拒绝,能独当一面了。
今日这一出,吴蔚早有准备,所以并不意外,她唯一担心的就是柳翠微在中间受夹板气,才会一直隐忍不发。
现下这个后顾之忧也没了,吴蔚彻底放松,她不打算掺和进去,这是柳家的家务事,于是便搬了一把长凳过来,就放在米庄门口,一撩衣襟下摆坐下了。
看热闹,谁不会啊?
米庄的伙计们陆续来上工,看到自家铺子前的景象也蒙了,纷纷来吴蔚面前询问,吴蔚只笑道:“今日晚点开门,你们先把今日的特价米准备好了搬出来,出两个人过去护着二东家,别让人把她伤了,旁的事情不用管。”
伙计们领命去了,两个身手最好的人挤了进去,护在柳翠微的身侧,剩下的该干什么干什么,有条不紊。
对此,吴蔚很满意。
又过了一会儿,张全带着一队捕快打扮的官差回来了,离着尚有五十步远,张全遥遥指了指,然后主动放慢速度和捕快们拉开了距离。
张全是使了银子的,捕快们自然配合,这一幕同样被吴蔚瞧在眼里,心中暗笑。
周围看热闹的商户和行人一见官差来了,纷纷做鸟兽散,该走的走,该回屋的回屋。
“娘啊……”
“奶奶……”
“干什么的!”带头的官差一声令喝,吓的柳翠翠和柳大虎连哭声都卡住了。
张老夫人和柳老夫人一见来了官差,也都白了脸,张水生跳下马车,赔笑上前,却见站在店门口的吴蔚朝着自己摆了摆手,当即转身把路给官差们让了出来。
“二娘,官差来办案了,你扶着娘避一避,回屋去吧。”
“知道了。”柳二娘子搀扶着张老夫人,回了榨油坊,柳翠微也搀扶着柳老夫人想把人带回米庄,可是柳大虎虽然不哭了,却依旧死死地抱着柳老夫人的腿。
直到一名官差用刀鞘精准地拍在了柳大虎的手背上,后者发出杀猪般的叫声,祖孙二人才得以分开。
第167章 宜王赐礼
“哪里来的刁民, 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坊市是你们家戏台子吗?闹什么闹?”
官差又是一声爆喝,其中二人已经将柳翠翠架了起来, 另外一人去抓柳大虎了。
柳老夫人被吓得腿软, 半靠在柳翠微的身上,想要解释几句, 却发现自己嘴唇抖到说不出一个字, 只能任凭柳翠微将自己拖回了米庄。
见妻子和儿子都被官差给抓了,一直作壁上观的李铁牛终于坐不住了,从马车里跳了出来, 快步来到官差的面前, 赔笑道:“几位大人, 一场误会,一场误会, 这两个是小人的妻子和儿子,我们一家三口是清庐县的清白人家,到泰州城来给老娘拜年的, 马上就要回去了,孩子舍不得他奶奶, 哭闹了一番。”
那官差上下打量李铁牛,见他言语尚算得体,面色稍缓, 而在后面目睹了一切的吴蔚,却是另外的想法。
李铁牛柳翠翠这两口子, 自己从柳翠微那儿听到过很多描述, 在柳翠微的记忆中,柳大虎出生以后, 柳家虽然名义上还是柳老爹当家,可是大事小事都要问过柳翠翠的意见才行了,所以柳家真正的话事人,从多年前起就是柳翠翠。
柳翠翠是个泼辣,刁蛮的,还有一膀子不输给男人的力气,能在小槐村那样民风奸诈的地方站住脚跟,没点手腕还真不行。
至于李铁牛这个入赘的姐夫,柳翠微的记忆也很深刻,在柳翠微的描述中:李铁牛是个话不多,很没主见的人,平日里大事儿小事儿都要问过柳翠翠,就连当初柳翠微被第一次分家出来的时候,李铁牛也是一言不发,只听柳翠翠的。
不过李铁牛的确是一把干活的好手,还有一膀子惊人的力气,曾经徒手制服过发狂的牛犊。
吴蔚心下冷笑,看李铁牛现在的样子,吴蔚实在很难将之与柳翠微的描述对在一起,看来这男人也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
说不定这个让柳大虎跪求柳老夫人的主意,就是李铁牛想的。
这波官差是专门负责吴柳记所在坊市的治安的,柳翠微一家子的底细他们早都知道,隐约记得柳翠微的家中只有三个女儿,并无男丁。
于是便谨慎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铁牛。”
官差皱眉,喝道:“这家铺子的老板一个姓吴,一个姓柳,你说孩子是来看奶奶的,怎么你们一家人都不是一个姓呢?”
吴蔚听到官差这么说,差点没憋住笑出声音,暗道这银子真是没白花。
果然,李铁牛的脸上涌出一抹羞愤之色,却还要硬着头皮赔笑脸,凑前一步小声说道:“我妻子姓柳,是这家米庄那位东家的嫡亲长姐,我是她姐夫。”
官差思索片刻,反应了过来,恍然大悟道:“哦,你是上门的女婿。”也只有如此,柳大虎才会叫柳老夫人奶奶。
李铁牛强笑着点了点头。
官差板着脸训道:“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泰州坊市,开市以后,这街上每天要经过多少车马,你知道吗?”
“是是,小人实在是不知道。”
“若是每家老板的亲戚都像你们这么闹,其他铺子的老板还做不做生意了?”
“小人知错。”
吴蔚适时走上前来,微笑着和官差们打过招呼。
官差的态度立马转变,对吴蔚很是客气,说道:“吴老板,别让兄弟们为难啊,这坊市可不是认亲的地方。”
“官爷说的是。”
“那……既然吴老板都来了,这个面子哥几个总是要给的……”
为首的官差正要示意放人,却听吴蔚说道:“劳烦几位大哥先将这一家三口扭送衙门吧,我回铺子里吩咐几句,稍后就来。有些事情还要请大老爷定夺。”
李铁牛瞪圆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吴蔚,可是有这么多官差在场,李铁牛根本不敢放肆。
一听吴蔚要把他们一家三口送官,柳翠翠的双膝一软,瘫软下去,要不是还有两个官差架着她,怕是已经趴在地上了。
像他们这种巡街的官差,虽然职位不高,却胜在一个消息灵通,有些县令都未必知道的事情,他们这帮人却清楚。
吴蔚曾受邀去过一次宜王府,还单独去拜见过一次,这两件事在这帮官差之中并非秘密。
所以负责这条街的官差从不曾为难过吴柳记,连带着旁边的榨油坊的日子也很安生,今日在听到张全说有人在米庄闹事,他们立刻就集结人手赶来了。
“吴老板,此话当真?”官差确认道。
“几位差爷公务繁忙,民女怎会开这样的玩笑,还请几位差爷跑一趟了。”
领头的官差朝吴蔚抱了抱拳,一挥手,厉声道:“带走!”
又有两名官差上前,直接将李铁牛反扭了,押着一家三口离去。
李铁牛梗着脖子,死死地盯着吴蔚,柳翠翠的身体抖若筛糠,叫道:“娘,娘……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