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蔚苦笑一声,强自镇定道:“计划不如变化快嘛。”
读懂吴蔚目光中的乞求,柳翠微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深吸一口气,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要去京城做什么?”
“我想去看看,相识一场……菜市口的看台下,也该有我一隅之地。你以为我能做什么?我不过是个小人物,连两桶水都挑不起来的人,我又能做什么?”
又是良久的沉默,吴蔚诚恳地说道:“三娘,你就成全我吧,让我去送送雷老板。”
……
三日后,柳翠微走了。
吴蔚在睦州城里租了一辆马车,车夫由小梅担任,送走了柳翠微。
二人中间冷战了两日,到了临别前的那个晚上,柳翠微还是原谅了吴蔚,二人说了许多贴心的话,可对于吴蔚去京城的一切话题,都默契的没有提及。
小菊和吴蔚骑着马,出城十五里相送,立在长亭外,目送载着柳翠微的马车渐行渐远。
小菊拍了拍吴蔚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是不想连累翠微姐姐和她的家人,其实翠微姐姐心里也明白,只是你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求她答应你,实在是把翠微姐姐给架住了,你的心可真狠。翠微姐姐这会儿一定在马车上哭呢。”
吴蔚的心口抽痛,却平静地回道:“这件事我想了整整一夜,我知道我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三娘推开,这会伤到三娘的心。可是……这是对三娘和她的家人们最好的选择。我和三娘终究还是不同的,三娘还有家人,而我……只有三娘。我不能那么自私,这件事儿稍有不慎,就可能会万劫不复,我可以赌,三娘不可以。除了我们俩的爱情,她还有一份亲情的责任在。东方瑞对我有知遇之情,救命之恩,若我听说她出事儿以后,掉头就回了泰州,凭着我如今的家底儿,一定能富足到老。可是我的良心,这辈子都无法得到安宁。人死不能复生,哪怕还有一丝希望,我都愿意到京城去碰碰运气,眼前的……是一场死局,我不是去送死的,我只是想着,哪怕能尽到一点儿力,也是好的。你说我卑鄙也好,说我狠心也罢,我的确是把三娘架在火上烤了,是我的错。”
“没想到你这人还挺讲义气的。”小菊说道。
“你没想到的事情多了。”陷驻负
“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吴蔚沉默良久,转头看着小菊,说道:“我只和你一个人讲,你听过了便到此为止,能做到吗?”
小菊的心头一跳,吴蔚的眼睛仿佛要把她给看透了,让小菊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瞬间汗毛炸立!
这一刻小菊甚至怀疑……吴蔚已经知道了她们四个的真实身份。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若吴蔚真的知道了她们四个其实是宜王的人,怎么可能会把她接下来的计划告诉自己呢?
“能!”
“我觉得东方瑞的死局还有一个变数,那就是我们一直没有找到的高宁雪。从雷宅失窃的事儿来看,高宁雪一直没有放弃对东方瑞的寻找,所以听说东方瑞被捕,高宁雪一定会现身。高宁雪身上的谜团很多,但是我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看不透。不过,我看不透这不要紧,重要的是高宁雪大概是唯一一个……能救东方瑞的人,虽然我也想不出她会怎么做。哪怕高宁雪用最笨的办法去劫狱呢,她也得需要几个帮手吧?”
“那你应该让小竹去送翠微姐,把梅姐留下来。事情已经闹到明面上了,小竹那些追踪盘问的本事几乎用不上,梅姐可是咱们四个里身手最好的。你这脑袋,怎么时灵时不灵的?”
吴蔚只是笑了笑,说道:“走吧,我们也回去准备一下。”
……
回到雷宅,吴蔚告诉李婶儿:雷老板出了一些状况,可能需要变卖一些宅子里的东西。
吴蔚手持雷老板的信物,拥有雷宅内的最高权限,李婶儿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不过吴蔚和李婶儿保证了,不会影响她们母女的基本生活,变卖家当所得的银子,还会留下来一部分,用作修缮和支撑雷宅正常运转的资金。
吴蔚卖的东西基本都是东方瑞书房里的,书房里剩下的字画,还有东方瑞那两柜子的藏书,吴蔚一一检查过,确定没有什么不能见光的东西,才联系了书斋的人上门将书全部收走。
家当变现后,吴蔚给李婶儿留下了一百两银子,足够她们母女俩在生活个几年了。
几年后……若是这宅子的主人还不能回来,这梁朝境内的所有雷宅,也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吴蔚带着银票,驾着装满辎重的马车,与三花一同上路。
睦州离京城不远,只是更偏北一些,小竹打听到东方瑞是在刑州被捕的,在京城的南边。
离泰州不远,大概有七八百里路。
从刑州一路向北,沿途的驿道全被封了!
由于东方瑞的通缉级别太高,即便她已经离开了很久,她走过的驿道也没有解封。
生恐有劫囚车的人顺着驿道一路追过去,救走了东方瑞。
这一回,沿途各地州府呈现了高度的默契,宁愿拼着本州商旅不行,百姓怨声载道,也不肯先其他州府一步,开通驿道。
所有沿途的地方官都在等待着东方瑞被押入刑部死牢后,再开驿道。
刑州是原皇六子后封宣王的封地,东方瑞在刑州被捕,宣王被吓了个半死,已经连夜到京城去请罪了。
……
而京城以北的地区,所受影响并不大,吴蔚一行人一直来到京畿地带,才被士兵拦住了去路。
京畿周围所有的客栈全部满房,里面住的全是要到京畿或是京城办事,却被拒之门外的人。
吴蔚和三花找了两日也没寻到住处,只能暂时睡在马车里。
第209章 固若金汤
此时, 京畿之外鱼龙混杂,汇聚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
虽然不远的地方就有重兵把守,但这些士兵有要务在身, 只要这帮人不闹出人命来, 那些士兵也不会管。
于是,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 难免涌动着些许暗流。
对那些抢到了客栈和租住到小院的商旅们影响还不算大, 首当其冲的就是如吴蔚这种,不得不在野外露宿,看起来颇有家资又柔弱可欺的人。
出门行商, 运货的, 一般都是男子, 偶尔带上一两个丫鬟已算是少见了,如吴蔚这般, 从“主子”到“丫鬟”清一色全是女子的,是独一份儿。
再加上吴蔚和三花容貌姣好,又有车马, 难免会让一些人起了歹心。
吴蔚和三花在京畿外露营的第二天,歹人就来了。
深更半夜, 几个手持短棒的精壮男子,借着夜色的掩护摸到了马车周围,试图去解开栓在车厢后面的缰绳, 结果手刚一抬手,就吃痛发出一声惊叫。
一枚石子狠狠地砸到了那个男子手腕上的穴道上, 疼的他双手颤抖连拳头都握不住了。
男子的叫声惊醒了车厢中的吴蔚, 她睁开眼睛侧耳听着车厢外的动静,靠坐在车厢内的小兰低声安慰道:“蔚蔚不用担心, 是一伙偷马贼。”
小竹也说道:“今夜是小菊在外面值夜,这伙人要是再不走,没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吴蔚知道小菊有一手极强的暗器功夫,若置身三十步之内被小菊打出去的石子击中,伤处必定青紫,二十步之内,小菊打出去的石子可以准确地击中敌人的穴道,威力加倍,十步之内,若小菊想……取人性命也不是难事。
这还只是普通的石子,若是换成暗器的话……那是必然要招招见血的。
车厢外,又传来几声男子的痛呼,发出痛呼的并不是同一个人。
想来是不甘心吧,眼看着品相这样好的马儿唾手可得,谁又愿意轻言放弃呢?
……
吴蔚却担心外面的人执意纠缠会激怒小菊,闹出什么乱子来。
便用适当的声音说道:“几位,若是再执迷不悟,落下什么残疾,或是意外,可别怪我没有提醒几位。”
似乎是有意证明吴蔚的话一般,话音落,一颗石子精准地打在了一人的腿弯处,那男子毫无防备,单膝跪到了地上。
几个呼吸的对峙后,领头的男子低声道:“得罪了,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男子挥了挥手,带着另外几人转身离去。
……
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在这夜之后的每一个夜里,吴蔚她们都会经受类似的情况,不同的人,不同的目的,有为财的,也有为色的。
吴蔚每夜都睡在车厢里,剩下的三花,其中两人一左一右坐在车厢的座位上睡,剩下一人在外值夜。
在击退了不知多少怀着歹意的人之后,京畿终于解封了。
吴蔚算了算日子,从她们得知东方瑞被捕,马不停蹄地赶到京畿,加上在外滞留的日子,一共也才过了二十五天。
还不到一个月,东方瑞就被押解着入了京城,这几乎是从刑州前往京城所需的极限速度,足可见朝廷对东方瑞究竟有多么重视。
吴蔚吩咐众人全速前进,不在京畿停留,直奔京城,一定要抢在这批人之前,进入京城。
攒了这么多人一股脑涌入京城,京城的客栈也必定会吃紧,吴蔚可再也不想风餐露宿了。
吴蔚一行人快马飞驰了一天一夜才到了京城,此时京城的城门才刚开,一大清早就有不少商旅打扮的人,从城门里出来,经过吊桥,向四面八方散去。
路过这些人时,吴蔚听了几耳:有庆幸终于能出城的,也有抱怨倒霉的,还有讨论东方瑞这回怕是凶多吉少的。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东方瑞也已经被关进了死牢,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府都不再对这件事讳莫如深,讨论此事的人有很多。
吴蔚一行人刚到城门口,就被四名士兵拦住了去路,士兵手持令旗,指挥吴蔚等人将车马停在城门旁边的一处空地上,喊道:“停车下马,接受检查!”
四人依言照办,小兰拿出相关文书交了上去,士兵校验无误后,问道:“进京所为何事?”
小兰答道:“我们带了一批草药来,想和京城的药铺谈谈供货的事儿。”
士兵点了点头,把文书还给了小兰,对身后的几人说道:“检查一下。”
“是!”
士兵掀开马车车厢的帘子,说道:“把你们车里的东西都卸下来,接受检查。”
“好的。”
一名士兵又对小兰说道:“把你们的马鞍也都卸下来!”
“好。”
小兰拆卸马鞍,吴蔚和小菊,小竹将马车上她们能搬动的东西都卸了下来,还有些辎重大件儿,比如:车上原本就有的柜子和桌子,并没有搬下来,但吴蔚也将所有抽屉,柜子都打开了,表现出一副积极配合的模样。
吴蔚她们放在地上的所有物品都接受了检查,三大包草药证明了她们所言非虚,两名士兵上了马车,车上所有物品一目了然,马鞍下面也是干干净净的,这让守城士兵对吴蔚一行人的印象很好。
虽然被士兵在马鞍下面发现了可以卡住短棒的暗槽,也不要紧。
许多马鞍在制造的时候都会特意留出这样的卡槽,出门在外的,带根哨棒防身的人有很多,只要没发现兵器就行。
“行了,把东西收了,准备进城吧。你们两个帮忙抬一下。”领头的士兵吩咐了一声,回到城门前了。
陆续也有车马在吴蔚她们之后赶来,统一都被带到了城门口旁边的空地上,接受检查。
东西全部装好,吴蔚拿出两串五十文铜钱,给了帮她们抬行李的士兵,说道:“二位官爷受累了,一点心意,还望官爷不要嫌弃。”
其中一名士兵回头看了一眼,快速收了铜板,冲吴蔚咧嘴一笑,说道:“几位姑娘快进城吧,尽早寻个客栈住下。这阵子京城都会有宵禁,几位若是出去办事,一定要算好时辰,不该打听的事儿,少打听,免得惹来麻烦。”
“多谢。”
吴蔚一行人上车,上马,进了城门。
头顶的阳光被遮住,吴蔚抬头看了一眼,真不愧是京城重地,天子脚下。
这一路走来,吴蔚也见识了不少梁朝的繁华,可头顶的这座城墙,是吴蔚见过最雄厚的一个。
这座城门是在城墙的底部掏出来的,整体为拱形结构,粗略估计这城墙至少也有二十多米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