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瑞叹息一声,摸了摸高宁雪的后颈,柔声道:“然后怎么办?”
高宁雪笑了,说道:“你只需相信我们!”
“你们?莫非……”
“是,她也来了。”
高宁雪接过死士递上来的衣裳,给了东方瑞一件。
“师父,快来,我们的时辰不多了!”高宁雪拉着东方瑞进了一个小间,一边脱自己身上的衣裳,一边动手扒东方瑞身上的囚服。
东方瑞的老脸一红,可囚服简单,三下五除二就被高宁雪剥了下去。
看到东方瑞身上暗沉的鞭痕,高宁雪瞳孔一缩,眼泪无声溢出眼眶。
她早已想过东方瑞的伤势,纵然心中已准备,眼泪还是控制不住。
“雪儿……”东方瑞抬手遮住了胸口。
高宁雪拿出一卷雪白的丝绸,绕到东方瑞的身后,抖开丝绸往东方瑞的胸前一套,说道:“师父,你把手拿开,我们得快点儿了。”
东方瑞依言照做,高宁雪绑的很紧,待丝绸绕了几圈后,东方瑞的胸脯几乎快平了。
高宁雪这才开始穿自己的衣裳,并对东方瑞说:“师父快点。”
“嗯。”东方瑞别开了眼,默默穿起自己的衣裳。
二人穿好衣裳出来,原来的衣裳被丢到了火盆里烧了,东方瑞此刻穿着一袭男装,粗布麻衣,肩头还打着补丁。
高宁雪则换上了一套已经洗得有些掉色的襦裙,也不知这些道具是高宁雪从何处弄来的。
高宁雪拉着东方瑞坐了下来,几名死士开始在东方瑞和高宁雪的脸上涂抹,东方瑞的脸上,脖颈,手上,被涂上了碳粉似的东西,皮肤瞬间黑了好几个色号。
而高宁雪暴露出来的皮肤也被抹了一层黄色的东西,抹完之后白皙的皮肤变成了小麦色。
死士给东方瑞扩宽了眉毛,贴了胡须,又在眼周做了一些调整,而高宁雪则被点了麻子,重新画了两道哀眉,嘴唇也涂厚了一些。
东方瑞被束成男子发髻,高宁雪则被梳成了妇人头,头上还包了一块藕荷色的破旧头巾。
伪装成一对进城卖菜,买盐夫妻的这个主意,还是吴蔚出的。
做完这个妆造,二人看了看彼此,虽然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但若换成不熟悉的人,肯定是认不出来的。
“主人,快走吧!”
死士将文书,竹筐和竹篮子递到二人手上,竹筐里面装了一些品相不佳的菜,看起来像是没卖出去剩下的,竹筐里放着盐巴,一副中药,一看就是进城新买的。
竹筐由东方瑞背着,高宁雪则挎着竹篮,一名死士先出门探查了一圈,才示意东方瑞和高宁雪出来。
高宁雪挽着东方瑞一副受惊惶恐的模样,很快融入人群,再难寻到。
高宁雪和东方瑞往城门的方向走去,吴蔚建议她们先去城门口试一试,若是混不出去再随便找个街边坐下,越是大大方方,越不容易被人察觉。
城门口聚集了不少想出城的人,可惜城门已经关了,连城外的吊桥都被拉了起来,一些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捧着自己的东西,说着些什么。
高宁雪和东方瑞这一身妆造,并不突兀。
第228章 一支飞箭
高宁雪还记得吴蔚对自己说过的话:“最危险的地方或许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一个人的认知是有盲区的,只要你和东方瑞所展示出来的模样和群体与士兵印象中的全然不同,那他们即便从你们的面前过去, 也不会认出你们。当然, 你们要小心熟人。”吴蔚补充道。
高宁雪有些似懂非懂,问道:“你能不能给我具体讲讲, 我听着好像懂了, 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明白。”
吴蔚说道:“在大多数人的认知中,一个成年人的身高,性别, 与其年龄匹配的容貌特征, 短期内的肤色, 是最不容易改变的东西。或许还要加上一个人的气质,往深了追究还有行为习惯和饮食习惯等。若你们劫法场成功了, 由你众目睽睽之下带着东方瑞逃走,那么所有的追兵在心里都会将两个女子作为第一追踪目标,不管是不是你们, 只要是在路上遇到两个女子结伴而行,先将其截停再细细查看, 盘问一番是免不了的。”
吴蔚说到这里,高宁雪突然明白了过来,说道:“你的意思是, 让我和师父乔装成两个男子?”
吴蔚勾唇一笑,说道:“不, 我让你们乔装成一对农家夫妻, 除了衣着装束,你们的容貌特征, 比如眼间距,嘴唇,鼻子,还有你们的肤色都要做一定的改变,最好是能携带一些道具,让自己的身份更具备说服力。比如:你们可以带一些蔫了的菜,让追兵觉得你们是进城卖菜,还剩下一些没卖出去,然后还可以在城内买一些匹配你们身份的生活必须品,比如盐巴,中药,等等……我留意过京城城郊有许多民居,如我描述中的这种夫妻,应该是很常见的。”
高宁雪点了点头,感激地说道:“谢谢,难怪我师父觉得你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听你说这些,我感觉好像看到了我师父。”
吴蔚有些不好意思,又对高宁雪说道:“你们最好也不要落单行动,不妨试着融入到其他行人之中,将你们伪装成一个团体,或是一家人,或是同村一起进城的邻居,如此还能进一步降低被发现的风险。”
高宁雪牢记吴蔚对自己的叮嘱,低声对东方瑞说道:“师父,男女的声音有别,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要开口说话。”
东方瑞点了点头。
城门口不断有新人抵达,询问士兵出城事宜,都被士兵毫不客气地赶了回来,见状高宁雪索性挽着东方瑞的胳膊,找了一个有男有女的小团体,走了过去。
高宁雪朝众人笑了笑,说道:“几位大哥大姐,我和我相公进城一天了,实在口渴,你们有水没有?给我们喝一口吧。”
一人解下了腰间的水袋,丢给了东方瑞,东方瑞拧开喝了一口,不着痕迹地擦了擦袋口,递给了高宁雪。
这一幕正好落在了高宁雪的眼中,感受到东方瑞默默的爱护,高宁雪心中一暖,接过水袋喝了两大口,将水袋拧上,高宁雪挤进人群将水袋双手奉还,递给的却是坐在那男子身边的女子,这二人一看就是夫妻。
“嫂子,谢谢了,我相公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村里的郎中让他多喝水呢。”说着高宁雪就坐在了那女子身边,并对站在不远处的东方瑞道:“相公,来。”
东方瑞默默坐到了高宁雪的身边,二人一下子就置身于这个小团体“中心”的位置。
那女子说道:“不过是两口水,有什么可谢的?”
高宁雪在东方瑞背后的竹筐里翻了翻,找出几根胡萝卜,给周围的人分了,热情地说道:“自己家地里摘的,大家别嫌弃,这城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先垫垫肚子吧。”
高宁雪说着用袖子擦了擦胡萝卜,放在嘴里咬了一口,众人见状也不再客气,周围响起了“咔嚓咔嚓”的声音。
旁边的女子一边吃胡萝卜,一边打量二人,问道:“你们俩今天进城卖菜啊?”
“是啊,家里也没有盐巴了,想着再给我相公抓服药,他这个风寒症拖了快一个月了,总是不见好,哎……谁成想还出不去了。”高宁雪最后几个字压低了声音,但众人皆有同感,纷纷叹气却也无可奈何。
旁边那女子突然提醒道:“有人来了!”
众人扭头一看,一队骑着马的士兵飞奔而至,高喊道:“陛下有旨,关闭城门,全面戒严!”其中一人翻身下马,来到守城士兵面前,递上一个卷轴说道:“这是那两个钦犯的画像,一会儿你们拿着画像把这群人挨个对一对,眼睛放亮些,发现这俩人,立刻释放穿天箭!”
“是!”守城士兵大声说道。
高宁雪看了东方瑞一眼,看来自己劫法场的事情已经暴露了,朝廷的动作倒是挺快的,这才不过一个多时辰,画像就发下来了。
士兵打开卷轴一瞧,又抬眼扫了扫或蹲,或坐,聚集在城门口的这些人,显然都不是画像上的人,再说:除非这两个人疯了,才会在大白天来到城门口,这不是送死吗?
但是士兵还是尽职尽责地拿着画像走了过来,让每个人都抬起头来给他瞧瞧,轮到高宁雪和东方瑞时,二人配合地抬起头,可那士兵的目光都没在她们脸上停留超过一个眨眼,就看向了别人。
高宁雪心中一喜,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们二人已经“抵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只要在城下耐心等到天黑就行了?
……
京郊的一处小院内。
吴蔚遥看着京城的方向,从午时三刻到现在不过两个多时辰的功夫,吴蔚已经隐约看到三支冲天箭在京城的上空炸响了。
吴蔚这辈子就从来没这么紧张过,一双拳头死死攥着,期盼着东方瑞和高宁雪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儿。
此时京城的城门定是已经关闭了的,无人出来给吴蔚通报情况,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挂着一排布条,从今天早晨开始,这风向一直都是从京城方向刮过来的,也就是说:吴蔚一会儿驾驶着热气球去救人的时候,是逆风而行,这又让吴蔚的心头沉重了一分。
“千万不要有事啊!”吴蔚望着京城的方向,喃喃道。
京城内,城门口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但无一例外都被堵在了城门口。
反而是京城的街道肃静了许多,不时有骑着快马的士兵,领着一队人马在路上奔袭。
皇帝高律下了死命令,不仅调动了刑部,大理寺的捕快,就连巡防营的士兵都被抽调走了,高律还从内廷拨了八百人出来,全力追捕东方瑞和高宁雪。
高宁雪布置了几个冒充她和东方瑞的烟雾弹,也都被朝廷的人发现并捉到,不过这些死士非常有职业操守,见反抗无果后,果断地咬破了藏在舌头底下的毒,见血封喉,当场便丢了性命。
吴蔚看到的那几支冲天箭,便是因为这些死士被释放出来的。
消息被传递到宫中,高律怒不可遏,同时也暴露了这是一次有计划的劫狱事件。
而且根据刑部侍郎的所说:劫法场的那个人很有可能是平佳县主高宁雪,他本来是可以让弓箭手放箭的,就是顾及到高宁雪的身份才没有动手。
皇帝听闻此事,当即命人将平燕王宣到了宫中,平燕王虽不知此事,却当即跪地表示,愿意替孙女受过,请皇帝将自己赐死。
话音刚落,场中便有几位大臣纷纷出列求情,他们提出:平燕王乃是先帝在世的最后一位兄弟,身份贵重,况且那劫法场之人当时蒙着脸,刑部侍郎并不能完全确认对方的身份。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分明就是耍无赖一般的辩护,但是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高律也不能直接给此案定性,便叫人去传高宁雪入宫。
……
一个时辰后,内侍来报,说平佳县主并不在府内,听她的贴身丫鬟说:“县主因自己的恩师被朝廷斩首,心痛难当,不忍留在京城,已经于昨日出城去了,具体去了哪里,丫鬟也不知道。”
高律被气了个七窍生烟,那些替平燕王求情的大臣们却说:平佳县主既然不在京城,那劫法场之人就不是县主,一定是刑部侍郎的眼花了。
甚至还有人说:是刑部侍郎处置不当,放走了死士,却还想将罪责怪在平佳县主的身上,平燕王一脉人丁单薄,刑部侍郎其心可诛!
气的刑部侍郎差点把自己的胡子都拽掉了,要不是看着场合不对,定要和那几人扭打在一起。
场中已有明白人看出了其中的玄机,默默选择了闭嘴,静观其变。
而皇帝的心中却是升腾着滔天的怒意,只想着尽快抓到东方瑞,而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
……
泰州学堂,虽然只成立了几十年,却因为其雄厚的师资力量,过高的入学门槛儿,惊人的中举人数而名扬四海。
这天下有多少人,不远千里到泰州学堂交纳高额束€€,只为求一个借学的机会?
几十年光阴匆匆而过,朝中的官员换了一批又一批,而泰州或者受过泰州学堂指导的官员,占了前朝的三成。
这是多么恐怖的数字?整个梁朝大大小小的州府有七十多个。
今日替平燕王求情的,无一不是泰州出身的。
高律到底还是年轻了……以为登基后将藩王的封地换一换,自己便能高枕无忧,却不想有些种子早在多年前就已种下,待到他登上那个位置的时候,这颗种子已长成了参天大树,就连皇帝……也是这颗树下的纳凉人。
“再给朕派人去,掘地三尺也要把东方瑞给我抓到!刑部侍郎!”
“臣在。”
“人是你放走的,你给朕亲自带人去把她们抓回来!”
“是!臣遵旨。”刑部侍郎快步去了。
……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了,再用不上一个时辰,天就彻底黑了。
京城的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街边的店铺全部关闭,但士兵们以五六个人一队,每队人马的手上都有两幅画像,正举着火把挨家挨户地搜着,就算是宅门,店门关了,也必须要打开,让士兵进去搜查一遍。
城门口聚集了大量百姓,他们都是住在京郊的人家,要么是来城里上工的,要么就是来城里买卖东西的,无一例外被扣在了京城,黑压压的一群,几十个举着火把的士兵守着。
这些人在进入这个“安全区”之前,就已经被守城的士兵拿着画像细细比对过了,这些百姓虽然又渴又累,可他们都知道京城出了大事儿,不敢出声。
突然,又有一大批人马奔了过来,领头的正是刑部侍郎,刑部尚书不会骑马,正坐在马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