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周顾道:“都在脑子里呢,不用拿。”
岳利平背着手站到讲台底下:“行,开始吧。”
傅周顾清了清嗓子,两手按着讲台桌,脚踝舒坦地别在一起,不像检讨,像讲课。
傅周顾道:“今天呢,我跟大家做个检讨。关于昨晚我考试开小差,没有认真完成试卷这件事,我表示非常抱歉。我实在是不应该因为试卷太简单就轻视它,更不该在岳老师指出来后还大言不惭地表示自己十分钟就能写完。事实证明,骄兵必败!龟兔赛跑兔子都能输了,我作为兔子,必须深刻反省!我错了岳老师!”
检讨做完,班上笑作一团,不知道谁低声说了句:“龟兔赛跑,傅周顾是兔子,那谁是王八?”
全班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岳利平身上,小老头立刻横眉冷目,拿着黑板擦啪啪拍了拍讲台桌,粉笔灰拍得扬起来老高,又骂了几句,班里这才安静下来,但大家脸上都还带着笑。
没办法,高三太苦逼了,好不容易有点儿乐子,怎么能不乐?
岳利平转头又看向傅周顾:“我让你做检讨,你就这么做的?我看你是一点儿悔改的心都没有!”
傅周顾确实没多少悔改的心,不是她不尊师重道,实在是岳利平让她尊敬不起来,动不动就骂脏话,还爱体罚,罚站罚抄卷子都是轻的,之前有个男生上课睡觉,他上去就踹了那男生的凳子,摔得那男生半天起不来。
傅周顾道:“我是真心悔改的老师,下次我一定认真对待每一张试卷,绝对不会再看不起它们。”
岳利平道:“既然你觉得卷子简单,那我的课你肯定也听着简单,那就别听了!搬着你的桌子出去!”
班里的同学本来还笑着,岳利平这一嗓子出来,大家的笑都僵住了。
罚站就罚站,怎么还让搬桌子出去?这是直接把她赶出二班了?
岳利平是返聘的老师,教学水平高,押题准,在一中很有话语权,他的那些坏习惯学校都知道,可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要真张了那个口,说教不了傅周顾,还真说不好学校会不会给傅周顾调班。
一时间,大家的眼神都变了,也不敢笑了,生怕殃及池鱼,都赶紧低下了头。有个别想帮傅周顾说两句好话的,也不知道岳利平到底想干嘛,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只能先闭嘴,别火上浇油了。
傅周顾倒是一点儿不怕,岳利平毕竟不是班主任,就算是班主任,想把她赶出二班也没那么容易,只要岳利平敢滥用职权,她就敢让他在全市出名。
岳利平让她搬桌子她就搬,她来这里又不是真来学习的,上不上课都无所谓。
傅周顾搬着桌子就从后门出去了,桌上那么多厚墩墩的书,她没挪走,就那么直接搬,路过朱古丽时,听见朱古丽故意嗤笑了声,说了句“活该”。
傅周顾没理她,出了教室,把课桌顶着走廊栏杆放好,正琢磨着一会儿干脆直接回宿舍,就见岳利平拎着她的凳子出来,砰,给她搁在了桌子边。
傅周顾有些诧异,低头看凳子的功夫,一整套八张卷子扔她桌上了。
岳利平扳着脸道:“不是简单吗?写吧,两节课我看你能写几张。”
傅周顾道:“?????”
啥玩意?
岳利平说完背着手进教室了,教室门也给关了,人家上课去了。
傅周顾一个人站在走廊,低头看着课桌上的试卷,拿起来就想撕了。身后传来了岳利平上课的声音,小老头个子不高,岁数也不小,讲起课来却声音洪亮,连扩音器都不用,教室外面都听得一清二楚。
傅周顾攥着那撕裂了一点的卷子,又放下了,碎发在风中扑簌,一簇一簇的,头发不够长,怎么绑都会漏出来好多,傅周顾干脆扯了发圈,随便扒拉了两下头发,任它们在风里乱飞。天阴沉沉的,秋风却很暖,拂过脸颊温润绵软,就像摘了朵云按在脸上。
傅周顾拉过凳子坐下,翻开了卷子写了起来。
周围安静下来,只有沙沙的写字声,时高时低的讲课声,还有云雀的叽喳声,以及从校外进来的SUV车轮碾过水泥地的细微声音。
下课了,小老头拖堂没下,只有个别急着上厕所的同学从后门出来,路过她身边时勾头看一眼。
其他班下课了,看见她坐在走廊,都很惊讶,不过没人过来询问,课间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又上课了。
傅周顾的笔一直没停,她专心致志写着,一口气写到了上午放学。
第024章 穿回去的第24天
难得岳利平没有拖堂,下课铃一响教室门就开了,急着干饭的同学从后门飞奔下楼,岳利平也夹着卷子从教室出来,慢悠悠走到傅周顾桌边。
岳利平问道:“写了几张?”
傅周顾头也不抬道:“八张。”
岳利平愣了下:“八张?两节课写完八张?”
岳利平的惊诧声吸引了不少同学,这会儿正是放学时间,走廊到处都是人,除了有事或急着吃饭的,不少人都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他们探头探脑张望着,有的甚至凑到了跟前,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傅周顾竟然真的在写最后一张卷子的最后一题?!
什么情况?这不是他们昨晚考的那套题吗?一张就难得要死了,她两节课写八张?怎么可能?鬼都不信啊!这也太夸张了!除非闭着眼瞎写。可这种时候瞎写,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傅周顾是不是疯了?她真想被赶出二班?
傅周顾又写了半分钟把最后一道题写完,这才把试卷递给岳利平,起身扣笔帽收拾桌面,凳子放到课桌底下。她还急着出去给傅一帆买生日礼物,还得顺道去网吧查一下适合粉的idol,时间紧着呢,没空跟这臭老头墨迹。
围观同学都紧张地盯着岳利平,看着那满是褶子的老脸沉得像锅底,一个个都替傅周顾捏了把汗。
岳老头翻着试卷,翻了没两下就发飙了。
“你这糊弄谁呢?!看着写完了,中间怎么空这么多?!”
同学们的视线齐齐从岳利平转向傅周顾。
傅周顾本来面无表情,忽然一笑,皮笑肉不笑。
“老师,你看仔细了,那些都是同类题型,同类题型我都只写了一道,毕竟这么简单,一遍遍重复太浪费时间了,我的青春可是无价的。”
人群中传来窃笑,虽然但是,傅周顾也太勇了,这是要跟火车头硬碰的节奏啊。
岳利平沉着脸,又刷啦刷啦翻看起试卷。
同学们议论纷纷,有的觉得就算同类型的不做,这也有八张卷子呢,哪儿可能两节课就写完?也有的觉得傅周顾真写完了,不然岳利平不可能翻这么久卷子还没发飙,但凡看见不对劲儿这老头绝对拍桌骂人。
岳利平翻完试卷抬头看向傅周顾,他本来就是瘦长脸面相凶,光那满脸褶子就够吓人了,再这么绷着脸瞪人看着更凶了。
傅周顾一点儿不带怕的,她这会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中二魂觉醒了,觉得自己不是在为自己证明,而是在替所有被欺压的学生出头,她还挺英勇的。
而且昨晚她是开小差了没错,可她也挨了批评,岳利平但凡长了眼睛就该看得出来,她虽然没能十分钟写完,可她解题的速度在这儿摆着,她是完全可以写完的。
现在岳利平把她赶到走廊,还两节课给她八张卷子,根本就是在刁难她,她是那种怕刁难的人吗?
这也就是2002年,这要是20年后,随便录一段岳利平骂人踹凳子的视频,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就算现在智能机还没发展起来,曝光给媒体还是可以的,网上也可以曝光,就是不如未来影响那么大而已。
€€€€岳利平,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危险,你最好适可而止别惹我!
岳利平背着手瞪了傅周顾半天,视线又在人群里扫视了一圈,见围观的人还挺多,那脸拉得更长了,估计是觉得丢面子,好半天才硬邦邦丢出一句:“既然你这么能,那全国奥数比赛肯定没问题吧?那我就给你报名了。”
傅周顾道:“?????”
啥玩意儿?
怎么突然扯到奥数?奥数跟高考密卷那是一个东西吗?!
明白了,这是一招不成又来一招,这是跟她杠上了是吧?
傅周顾气得攥紧了拳头,她还是高估了岳利平的职业道德,真后悔刚才没直接撕了卷子!
她高考都懒得努力,让她去努力奥数?
傅周顾道:“我不去!”
岳利平嗤道:“不去?是不是觉得奥数也简单的你看得懒得看?行啊,未来的大数学家,我这糟老头子是教不了你了,也不耽误你的前程,你直接换个教得了你的老师吧,我看三班的数学老师就挺不错,你去三班吧。”
三班?
哪个班不好非说三班?!
这已经不单纯是被赶出重点班的问题了!
傅周顾听到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他故意的吧?明知道周家航被赶去了三班,还让她去三班。”
周家航那事闹得全校皆知,岳利平不可能不知道。
岳利平说完转身就走,同学们赶紧让开了路,岳利平那架势不像说气话,估计真要把傅周顾弄去三班。
傅周顾好不容易才进的二班,她不在乎前程,不在乎未来,甚至连自己的死活都不在乎,她只想守着傅一帆,让她走?绝不可能!
傅周顾咬牙道:“我不去三班!”
岳利平看都不看她,边走边道:“奥数你都嫌简单,我可教不了你,你不去也得去!”
傅周顾道:“你这根本就是借口,你是嫌我挑战了你的权威让你没了面子,你就是打击报复我!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当老师!”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正面硬刚了啊!这傅周顾该不会是在原学校太刚才转来一中的吧?!
同学们窃窃私语,有的竟然很兴奋,挑战权威对十几岁的学生来说总是值得兴奋的。
岳利平顿住脚,回头看向傅周顾,差点没把卷子摔到傅周顾脸上。
岳利平气笑了:“我不配?有本事你去奥数考个名次甩我脸上,没本事你就滚去三班!”
人群中传来傅一帆的声音:“老师你这也太强人所难了。”
孙芒跟着道:“就是!两节课八张卷子已经够过分了!还想赶人?!”
傅周顾心头咯噔一下,满腔的愤怒突然就变了质,她自己怎么都行,绝对不能牵连傅一帆和孙芒!
眼看岳利平的视线已经开始往傅一帆和孙芒身上转,傅周顾慌忙道:“考就考!我要考出名次,以后你不准再体罚二班,不管是抄试卷罚站还是罚跑圈都不行!更不能踹人凳子!”
岳利平的脸色更难看了,要不是脸上褶子太多,又够黑,只怕要气得脸红脖子粗。
岳利平卷着试卷隔空点了点傅周顾的方向:“行!你要考不出名次就滚出一中!”
不是?怎么还坐地起价?!
傅周顾气得攥紧了拳头,脸上却还带着笑,打死不愿意让岳利平看出她在生气。
傅周顾道:“行,就这么说定了!”
岳利平冷哼一声掉头走了,傅周顾挺得笔直的身板在面对傅一帆的时候下意识挺得更直了。
傅一帆担心地问傅周顾:“奥数挺难的,咱们也没学过,你能行吗?”
不能行这会儿也得行啊。
傅周顾道:“害,没事,不就是奥数吗?不在话下。”
傅周顾本能的在傅一帆面前装没事人,就像那成长的十八年她从没在o妈面前示过弱,哪怕打雷停电她一个人在家怕得要死,哪怕她一脚踩空摔得爬不起来,哪怕她高烧40度,哪怕……哪怕只是下雨没带伞。
从小到大,傅周顾最喜欢买的就是连帽衫,下雨可以直接套头上,方便。
傅周顾记得幼儿园的时候她还是很会撒娇的,被同学抢了玩具还会哭着告诉傅一帆,从什么时候开始装没事人的,傅周顾自己都记不清了。
或许是从小学一年级亲子运动会傅一帆没空参加,也或许是从幼儿园大大班毕业,她即将失去最好的朋友,难过地想找妈妈哭一哭,妈妈却在挤时间给她做饭,做好饭还要出去应酬,根本没时间听她说。
傅周顾打发傅一帆和孙芒赶紧去食堂吃饭,自己则匆匆往校外赶,快到校门口的时候,就见曹梦琦挽着方晶晶的胳膊,手里拎着刚从校门口递进来的酸辣粉,笑着喊她:“你这上哪儿去?”
一中管得不严,学生虽然不能出校门,但是可以从校门口递外食。
傅周顾道:“出去买点儿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