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好痛, 不想再想了,好讨厌,为什么要让她面对这种问题?顾星河是天底下最讨厌的人, 她最讨厌顾星河了。
傅一帆一只手被顾星河抓着, 抬起另一只手又去捶脑袋, 只捶了一下就被顾星河另一只手给抓住。这还真是一只手对一只手, 两只手都失去了自由, 还被迫从侧对着顾星河,变成了面对面对着顾星河。
傅一帆眼眶湿红着, 想哭,但是绝对不愿意在顾星河面前哭, 她想挣开顾星河,可细瘦的手腕根本没多少力气, 连挣了好几下都没挣脱开,气恼之下,猛地一用力,脚下踉跄,竟然扑进了顾星河怀里。
这算什么嘛?
傅一帆心里难受,顾星河不让她捶脑袋,她就偏要捶,平时那么温软的性子,这会儿突然就叛逆起来,被抓着两只手,还非要往脑袋上捶。
顾星河见她挣扎得厉害,自己有点儿把控不住,干脆把她的两条胳膊全夹到了腋下,盘到了背后,就像环抱着自己似的,自己也紧紧搂住了傅一帆。
最心心念念的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人,就在自己怀里,顾星河隐藏了整个高中时代,一直到现在的情感,突然有些控制不住。
她闭上眼睛,拼命隐忍着,下巴搁在傅一帆的肩头,忍不住侧了侧脸,嘴唇若有似无的贴在了傅一帆的耳根,一个轻轻的吻,带着小心翼翼,生怕被傅一帆发现,一触即分,就像不小心蹭到的一样。
顾星河压抑着快要决堤的情绪,哑声说道:“谁说没有血缘就不可以做亲人的?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妹,说好了一辈子不食言,谁也不准食言。”
傅一帆捶不到自己的头,就捶顾星河的背,酒精让她的手脚都没什么力气,可捶起人来力气却也不小,顾星河一言不发地忍着,随便傅一帆怎么发泄。
傅一帆忍着不哭,想笑又笑不出来,声音都有些变调:“你别哄我了,你哄我,我会当真的,等到下次你再跟我冷暴力,我又要难过,反反复复的我会成神经病的。你要想食言,你就食言,一次食言到底,不要回头,车撞到人一次没死成,你反复多碾压几次是真的会死透的。”
这样颤颤巍巍的声音,听得顾星河说不出的心疼。她这几天的刻意疏远,居然让傅一帆这么难过,这是她没想到的。她以为傅一帆会和上次一样,她不理傅一帆,傅一帆也就不理她,两个人就那么慢慢绝交了。
顾星河抱紧傅一帆道:“说什么死不死的,你这比喻一点都不恰当,我这几天并不是想疏远你,也不是要食言,我只是有点儿……有点儿难过,就想着离你远一点,让自己清醒清醒。我没想到你会这么难过,对不起傅一帆。”
顾星河紧了紧胳膊,更加深刻地感受着怀里小小软软的一团,心里又满又胀,鼻子也酸了:“可是你这么难过,为了我还喝醉了酒,我却又很高兴,我是不是很坏?”
傅一帆终于不再捶顾星河了,她腿软的有些站不住,身体的一半力量都压在了顾星河身上。顾星河抱得她很紧,怀抱也很温暖,让她原本稍微清醒点的脑子又再度混沌起来。
傅一帆的下巴垫在顾星河肩头,心酸地问道:“说什么高兴?都是骗人的,你刚刚明明还说了很难过,还说了想要离我远一点,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你想离我远一点呢?”
傅一帆道:“我知道一辈子很长,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你说出来我们才能解决,你这样不声不响地躲开,第一次绝交,第二次冷暴力,第三次你又想怎样?就不能好好的跟我沟通?就不能好好的解决问题吗?就一定非得弄得咱们两个都这么难过吗?”
顾星河紧紧抱着傅一帆,说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傅一帆道:“我不想听对不起,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一问到关键的问题,顾星河又沉默了,傅一帆刚刚平静了点的情绪卷土重来,她又开始挣扎起来。
傅一帆用着又气恼又快要哭出来的声音道:“不想说就别说了,我也不想听了,你不是想跟我绝交吗?那咱们就绝交,只要你高兴就行了,我也快高兴死了,我一点都不难过,你都不难过,我凭什么难过?我一点都不难过。”
傅一帆挣扎得厉害,顾星河眼看就要搂不住了,她甚至都忘了自己为什么搂着傅一帆,就本能的搂着,用力的抱紧,不让傅一帆挣脱。
顾星河道:“不是的,谁说我不难过,我刚才不是说了我很难过吗?你也说了,既然都这么难过,为什么不坦诚?我不是不想告诉你,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让我想一想,组织组织语言,可不可以?就让我稍微想一想,可不可以?”
傅一帆确实是醉了,原本只三五分的醉,在伤心气恼之下,血气冲了头,三分就变成了八分。醉鬼是不讲道理的,傅一帆也是不讲道理的,她依然捶打着顾星河,依然挣扎得很厉害。
傅一帆道:“你放开我,我不想听,你放开我,我要回学校,我不想听。”
顾星河被她的挣扎弄得心乱如麻,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感不断膨胀着,她的理智也在不断的摇摆。
这些天她一直不断地告诉自己,自己不是周早,不可能长着一张omega的脸,却能违背普通定理分化成alpha。她大概率不是omega就是beta,无论如何都是和傅一帆不相配的。
她也妄想过,做过梦,妄想自己和傅一帆分化成了不同的属性,妄想哪怕分化成同样的属性,傅一帆也会喜欢自己。
可是妄想毕竟是妄想,单同性的信息素排斥这一项,她就知道不可能的。
就算可以忍过信息素排斥,那也要傅一帆喜欢她才行。
可傅一帆这么多年都没有喜欢上她,将来她分化成不合适的属性,傅一帆又怎么可能会喜欢?
她原本是可以忍耐的,毕竟心底还抱着那微妙的最后一丝丝的希望,希望自己万一就是周早呢?万一就发生奇迹呢?虽然就算分化成alpha,傅一帆也未必会喜欢自己,可至少才拿到了入场券,至少她可以理直气壮的去追求傅一帆。
可是她现在已经忍耐不了了,她控制不住自己扭曲的心,她一天比一天嫉妒,一天比一天心胸狭窄,她一天比一天变得可怕,有时候甚至她看着自己都觉得陌生。
她怕自己有一天会变成自己都讨厌的人,她怕她对傅一帆伸出邪恶的手,她怕她头脑发热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好多次她看到傅一帆和傅周顾亲密无间,她嫉妒得发狂。
好多次傅一帆在她面前毫无芥蒂地睡着,她却在旁边浮想联翩,甚至还想动手。
她厌恶这样的自己,也害怕这样的自己,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让自己离得远一点。
傅一帆还在挣扎着,顾星河紧紧的抱着傅一帆,不愿意松手,也不敢松手,总觉得这样一松手,她就真的和傅一帆再也没有关系了。
她一点都不想和傅一帆绝交,她那么喜欢傅一帆,怎么可能想跟傅一帆绝交?她明明那么那么喜欢傅一帆。
顾星河心酸道:“算我求你了行吗?傅一帆,我求你,你让我想一想,想一想怎么说行吗?我的心真的很乱,我很害怕,你就让我想一想吧。”
顾星河的一个“求”字,还有那带着哽咽的声调,终于让傅一帆安静了下来。
傅一帆趴在顾星河怀里,捶打的两只手缓缓垂了下来,傅一帆轻声问道:“你哭了?”
顾星河忍着眼泪道:“没有。”
傅一帆道:“真的吗?我看看。”
傅一帆踉跄着脚步就要推开顾星河,顾星河立刻把头埋得更深了,搂得也更紧了。傅一帆纤细的腰背在她的怀里,软绵绵的,瘦瘦小小的,不盈一握,能这么用力得抱紧,还抱这么久,已经像是在做梦了。
顾星河道:“别动,你别动,让我就这么想一会儿行吗?”
傅一帆带着醉意,在别的地方不固执,却偏偏在这个细枝末节上揪着不放:“那你是不是哭了?”
顾星河道:“我……”
傅一帆道:“是不是哭了?”
顾星河道:“我……”
傅一帆道:“是不是?”
这一声声一句句,仿佛在催着她哭似的,又仿佛在变相地告诉她,就算哭了也没关系,你可以哭的。
旁人对顾星河说这些自然是没有用的,但是傅一帆这样一句一句的说,顾星河噙在眼底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顾星河紧闭着眼睛,也不管这是在马路边,不管车灯不时的从自己的脸上划过,不管还有路人偶尔经过,更不管是不是有人在看着她,她听着傅一帆的声音,就像听着最蛊惑人心的诱惑,眼泪情不自禁就滑了下来。
顾星河带着隐忍的哭腔道:“对,我哭了,所以别动,让我就这样想一想,好不好?”
傅一帆垂着的手缓缓抬了起来,轻轻搂住了顾星河,安抚似的拍了拍背,声音轻的就像微微的风吹过:“好,你想一想,慢慢的想,没关系的,我等你。”
冬夜的大马路上,两个女孩安静的互相拥抱着,车水马龙与她们无关,绚烂的霓虹也与她们无关,就连路人走过偶尔投来的目光,都与她们无关,她们的心从来没有这样远过,她们的心也从来没有这样近过。
顾星河在想着:我真的好喜欢她,好喜欢好喜欢。我可以说吗?我到底可不可以说?
傅一帆在想着:她都为我哭了,她还是在乎我的,我们还可以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对吧?可以的吧?
顾星河并没有想得太久,傅一帆醉意上头,腿软的有些站不住,还不住地打着呵欠,她乖巧的趴在顾星河的肩头,强撑着睡意,耐心地等待着顾星河的回答。
顾星河感受着怀里越来越重的傅一帆,每重一分,她的心里就暖一分,这重量让她有了那么一点点信心,或者说是这夜晚,这满鼻腔的酒香,这伏在她耳畔暧昧缱绻的呼吸,让她有些迷醉,让她的妄想加速膨胀。
或许……她可以说出来的。
顾星河闭了闭眼,鼓足了最大的勇气,用最温柔的声音说道:“我只是……只是有点嫉妒,我知道不应该,可是看到你和傅周顾的关系越来越亲密,我就想,你会不会是喜欢上傅周顾了?”
傅一帆在酒意的驱使下已经趴在顾星河肩头快要睡着了,听到这样的话,她还有些迷糊,睁开惺忪的眼睛,迟钝了两秒才道:“你说什么?”
顾星河道:“我说我嫉妒傅周顾,我觉得你可能喜欢上她了。”
傅一帆的手从顾星河的背后伸上来,拍了拍自己的脸,脸上热乎乎的,烧得她很不舒服。
她一边心里想着,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头好晕好难受,脸也好热。一边又想着,顾星河说了什么?说我喜欢傅周顾?我是不是听错了?我一定是听错了,顾星河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简直太好笑了,不行,我要嘲笑顾星河,我要笑她。
心里想着要嘲笑顾星河,傅一帆就真的笑了,晕乎乎的笑着,醉意朦胧的笑着,笑的两只眼睛迷迷蒙蒙,眼里星光稀碎,看灯是模糊的,看人也是模糊的,越是模糊反而觉得越美,顾星河的发丝蹭在脸侧,蹭着傅一帆的心里痒痒的,连带着舌头好像都不归自己管了。
傅一帆道:“我才不喜欢傅周顾,我为什么要喜欢她那个中央空调?她对所有人都很好,对我很好,对你很好,对周迟也很好,而且她喜欢的是周迟啊。”
傅一帆道:“老实讲,我都怀疑周迟是因为她太中央空调了才跟她生气的。你说周早都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了,她还那么关心周早,换我是周迟我也会生气。当然了,我也不是说周早出事了,出于人道主义不能关心一下,关心还是可以关心的,但是要适度,随便问两句就可以了,还问那么多干什么?”
傅一帆道:“这些傅周顾现在已经反省了,希望她能引以为戒,以后不要再惹周迟生气,不然周迟真的不理她,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傅一帆醉意朦胧的说了好多,说来说去却也没有说到重点,顾星河是又着急又无奈,她不想听傅一帆说这么多的傅周顾,她只想听傅一帆说她顾星河。
顾星河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傅周顾不喜欢周迟的话,你就喜欢傅周顾了?”
傅一帆的下巴还在顾星河的肩膀,就那么蹭着肩膀软绵绵摇了摇头,说话的声音带着睡意,还有点大舌头:“我说了我不喜欢傅周顾,你听不明白吗?我第一句就说了我不喜欢傅周顾,你好好笑,都不会听人说的吗?再说我不是说过吗?没有分化谈什么恋爱啊?傅周顾都没有分化,我怎么可能喜欢一个没有分化的小孩子?”
顾星河道:“傅周顾可不是小孩子,她说不定比你还大呢,而且你看她的特征,99%是要分化成alpha的,分化和没分化有什么区别?”
傅一帆带着点儿气脑捶了顾星河的背一下,捶得不重很轻,撒娇似的嘟囔道:“你好讨厌,我都说了我不喜欢傅周顾,我不喜欢傅周顾!你能不能好好听啊?她就算是alpha又怎么样?我不喜欢她。她是我的好朋友,永远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为什么非要去喜欢我的好朋友?”
因为是朋友,所以不能喜欢吗?还是说因为是朋友,所以压根就不想去喜欢,也不会去喜欢?
不能、不想、不会,这是完全不一样的。
顾星河深吸了口气说道:“那如果是我呢?如果我分化成了alpha,你有没有可能会喜欢我?”
傅一帆眯着睡眼,想了想,说道:“如果是你的话,我还真想象不到你变成alpha是什么样子。那你……好矮呀,但是又好可爱,像个小奶狗。不,不对,你这种不是小奶狗,像个小包子,软乎乎的小包子,我喜欢,我很喜欢。”
虽然傅一帆的话含混不清的,听着像是醉话,却燃起了顾星河满腔的希望,她激动的甚至都想去亲傅一帆,但是她不敢。
她小心翼翼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友谊,她不敢轻易去打破,傅一帆太重要了,重要的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顾星河强压着激动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分化成alpha,你会喜欢我,你会跟我在一起,你会选择我的,是这样吗?”
傅一帆点了点头,下巴被肩膀硌得有点疼,却又硌得很安心,因为那是顾星河的肩膀,有着顾星河的气息。她很喜欢闻这个味道,顾星河的味道,也不知道将来分化之后,顾星河会是什么信息素?会不会也这么好闻?
傅一帆道:“你永远都是我的第一选择,我永远最喜欢最喜欢最喜欢你!你下次如果还这样,突然就不理我,突然就跟我疏远,我跟你讲,我就不原谅你了。所以这次你乖乖的跟我道歉,你跟我发誓。
顿了下,傅一帆突然又摇了摇头道:“不,不不不,渣男才发誓呢,发誓没有用。你,你回去跟我写保证书,还要按手印,嗯,还要公证,公证应该是管用的吧?你就写,如果下次你再不理我,或者要跟我绝交,你就一辈子注孤生,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好的,永远后悔!”
这句话真的是……又可爱又让顾星河无奈,这种保证书就算公正了也没有法律效力,况且人家公证处会给你公证吗?
不过何必要跟一个醉鬼,并且还是一个打瞌睡的醉鬼去辩解这些呢?重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话可不可行,而是傅一帆到底说了什么话,到底是怎样的态度。
傅一帆说了会选择她,会喜欢她,只要她分化成了alpha,就会跟她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至于分化成alpha的概率有多低,顾星河现在不想去想,也不愿意去想。
傅一帆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了,这已经是她人生最大的一次跨步。
就在今晚,顾星河觉得她的人生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里程,她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顾星河,以后的她有了更大的期盼,有了更多的妄想,她的妄想甚至已经升级了。
她在想着,或许就算她不能分化成alpha,傅一帆或许也是可以接受她的。
傅一帆不是说了吗?她很喜欢她,她觉得她很可爱,她想跟她一辈子,甚至还要她写保证书。
傅一帆这么在乎她,哪怕是为了不失去她这个朋友,也会接受她的,对吧?
顾星河知道这样想的自己很自私,居然想要用她们的友谊去要挟傅一帆,可她就是想想而已,如果傅一帆不愿意,傅一帆难过,傅一帆哭的话,她肯定就妥协了,就放过傅一帆了。所以她也不算很坏,也不算很自私,还是值得喜欢的,值得傅一帆为她驻足的,对吧?
顾星河紧紧搂着傅一帆,说道:“好,我给你道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不理你,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原谅我吧,好不好?”
傅一帆吸了吸鼻子,摸了摸顾星河的脑袋,说道:“好吧,看你都道歉的份上,那我就原谅你这一次,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顾星河不放心的又确定了一遍道:“那咱们说好了,如果我分化成alpha,你就得跟我在一起,一辈子都不分开,谁要食言谁就注孤生,谁也不准食言。”
一辈子都不分开吗?顾星河是不是说了一辈子都不分开,还说谁要食言谁就注孤生,谁也不准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