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病房的时候,傅一帆已经输上液,汗湿的头发粘在脸上,人已经虚弱的睡了过去。
睡了也好,睡了能补充点体力,还不用想这些烦心事。
顾星河在旁边红着眼圈陪着,看那样子显然已经哭过,这会儿也是拼命压抑着。
傅周顾过去低声问了问顾星河情况,得知暂时稳定之后,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傅周顾回头看了一眼周迟,周迟的脸色有些苍白,毕竟流了不少血,又跟着提心吊胆的跑了这一路,让周迟回去,周迟也不肯回去,连处理伤口都是傅周顾逼着带着去的。
傅周顾知道这会儿让周迟回去,周迟依然不会回去,就去直接租了个陪护床,把陪护床撑到了窗户底下,让周迟躺着先休息会儿。
又陪着输了会儿液,李香琴独自一个人来了,把顾星河叫了出去,两个人在走廊不知说着什么,李香琴似乎在责备顾星河,顾星河一直在哭,还在据理力争,最后李香琴叹了口气,摇着头走了。
傅周顾趴在窗户朝下张望了望,看到几个大人在楼下路灯旁等着,七八层的高度虽然看不太清楚,但也能看出来是他们几个没错。
没等多大会儿,傅周顾看到李香兰从病房楼出来,几个人结伴走了。
傅周顾松了口气,又回头看了看病床上的傅一帆,心里虽然不安,但还是期盼着一切能够顺利,希望平安度过8月6号。
傅周顾看了看手机,折腾了这么半天,已经快九点了,周迟脸色那么差,不吃点东西肯定不行。
傅周顾轻手轻脚出去,买了点饭回来,专门给周迟带了西红柿炖牛腩补血。
喊醒了浅睡的周迟起来吃,本来想把傅一帆也喊醒的,顾星河摇了摇头,低声说:“还是让她睡吧,醒了她也没什么胃口,等什么时候睡够了再给她吃。”
也行吧,反正现在天气热,也不存在饭凉了没法吃。
吃完饭都10点多了,离8月6号只剩一个多小时,傅周顾按了按心口,总觉得特别的心慌。
医院走廊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赵翠兰杀猪般哭嚎声传了过来,病房门猛地被推开。
傅周顾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就见赵翠兰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也不看病床上的傅一帆,径直冲到了窗户边,差点踩到窗户下的周迟!
傅周顾眼明手快赶紧拽着陪护床猛地往外一拽,连同周迟一起拽了出来,这才没被那疯婆子踩到。
赵翠兰推开窗户就要往窗户外跳,那是上推式的窗户,根本塞不下赵翠兰那么大的身躯,跳是肯定跳不下去的,但是赵翠兰就那么拼命挤着哭嚎着。
“你这个不孝女啊……你要是敢把孩子生下!我就不活了!我丢不起那个脸!我不活了!”
李香琴也跟了上来,那两个大老爷们一个也没来,李香琴就在旁边拽着赵翠兰,冲着病床上被吵醒的傅一帆劝道:“你快劝劝你妈!这儿虽然跳不下去,可回头她真跳了怎么办?你妈重要还是这个孩子重要?你妈可是养了你这么大,你这孩子生下来就会拖累你一辈子,你妈可都是为了你好!”
护士们听见动静过来,斥责让她们安静点,有什么矛盾出去闹,别在病房。
傅周顾确认了周迟没事,再看一下撒泼耍赖的赵翠兰,忍不住怒火中烧,上去扳着她的两条胳膊,从后面拢二背,倒退着拖着赵翠兰把她拖向病房门!
赵翠兰拼命挣扎着怒骂着,整个身子不停的往下坠,就是不肯走,嘴里还哭天呛地的说不活了,就算把她拖出去,她也要去马路上让车把自己撞死。
赵翠兰挣扎的太厉害,手还不停的抓着,顾星河和周迟护在傅一帆病床前,却没料到她竟然突然抓向输液管,猛的把输液针给拽了出来,冰凉的液体立刻甩到哪儿都是,血涌了出来,混着那稀薄的液体,流动性极强,眨眼就是满手背的鲜血。
顾星河赶紧抽了纸巾去捂,嘴里不停安慰着傅一帆:“别理她,她绝对不敢的,她就是吓唬你,咱不搭理她,随她的便。”
傅一帆痛苦地睁开眼,满耳朵都是赵翠兰的哭嚎声,她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一瞬间又是满头的冷汗。
赵翠兰还在嚎着:“我要让车撞死我!这孩子的生日就是我的忌日!看看我这女儿多孝顺!连自己亲妈的命都不要!我今天就要客死在这儿了!我要出门让车撞死!谁都别拦我啊!我不活了!”
“别吵了……能不能别吵……”
傅一帆颤抖着举起手,满脸的汗夹杂着眼泪,似乎想拉住她的妈妈,可她根本动弹不得,她突然痛得捂住了肚子,又有血从身下流了出来。
顾星河大惊失色,周迟也吓坏了,赶紧跑着去喊医生,等傅周顾把赵翠兰狠狠丢出去,把病号楼楼道的门反锁了之后再回来,医生已经给傅一帆做完检查。
医生说情况不好,保胎已经没有必要,最好是现在马上让家属签字剖腹产,产妇虽然已经开了两指,可是眼下的情况怕她撑不到宫口全开。
顾星河听罢,用力握了握傅一帆的手,转头便跑了出去,丢下一句:“我去求他们签字!”
护士也赶紧过来,提前先给傅一帆备皮,还让家属赶紧先去买产褥垫和卫生纸。
傅周顾怕赵翠兰来了再闹事,让周迟下去买,东西都买来了,顾星河却还没有回来。
傅周顾给顾星河打电话,电话铃从走廊传来,顾星河跑着进来,膝盖上全是土,一看就是跪过了。可是赵翠兰并没有来,傅强民也没有来,只有李香琴跟来了,但是李香琴不是直系家属不能签字。
李香琴也不是来签字的,她是来劝傅一帆的,傅一帆疼得在床上不住抽气,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李香琴还劝着:“把孩子打了吧,你要打开你妈马上签字,你要不打,你妈就要寻死,你真忍心你妈出事?你就那么喜欢那个a?那个a到底是谁?你在这边受这么大的罪,她怎么也不来看看你?你为了她毁了自己后半辈子值得吗?”
顾星河恼怒地把她妈推了出去,她妈拽着顾星河不让她再来病房,说是这种未婚先孕的o不检点,这种朋友不要也罢。
傅一帆根本没空去理李香琴,她虚弱的在床上呻|吟着,痛得嘴唇都泛了白。
护士过来催,问商量好了没有,产妇还急着剖腹产,家属不签字,出了任何问题自己承担。
傅周顾看着傅一帆受苦,心急如焚,对周迟说了一句:“我出去求他们!”
起身就要走,却被傅一帆一把拽住了。
傅一帆痛苦地睁开眼,胳膊都是抖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拽着傅周顾道:“别去,没用的,我妈我知道,你帮我……叫医生。”
赵翠兰这个人,别说傅一帆知道,傅周顾也是知道的,刚才医生的话已经说的那么清楚,何况顾星河也已经求过了,赵翠兰铁了心不让生这个孩子,就算说了傅一帆会有生命危险她也不听,再去求她也确实是浪费时间。
傅周顾一咬牙,跑去找来了医生,医生又做了指检,说开指情况很好,已经开了五指了,后面会越来越快,照这样也不是不可能顺产,既然家属不肯签字,那就赶紧推去产房待产。
傅周顾是alpha,没办法进待产室,只能在外面等着,顾星河早就甩开了李香琴,和周迟一起在里面陪着。
待产室外等着不少家属,傅周顾也坐不住,不停的来回踱着步,脑子里乱成一团,什么都不敢想,只祈求着傅一帆赶紧生,祈求着一切平安。
李香琴走的时候,医生还没有说开指情况不错,她以为只要不签字孩子就没法生,把这个消息带了回去,赵翠兰夫妻一直都没有露面。
傅周顾正焦急的等着,周迟从里面出来了,说护士让赶紧去买小孩子的包被,其他东西也得看着准备,包被是马上要用的。
傅周顾本来想自己去买,周迟却说,在待产室看不到外面,她反正还是要一遍遍来门口确认她回来没有,还不如一块去买还能快一点。
两人就一块下了楼,直接在病号楼一楼的小超市敲开了窗口,刚才周迟就是在这儿买的产妇专用纸和产褥垫。
傅周顾买了两个包被,一个厚的一个薄的,又买了奶瓶、水杯、葡萄糖,还买了一大包红糖和一些零零碎碎可能会用到的东西,装了两大兜子,拎着往回走。
周迟比她走得快,先一步去按了电梯。
深夜的病号楼寂静无声,除了小超市关窗口的一声呲啦,就只剩两人的脚步声。
傅周顾进电梯间时,下意识看了一眼大厅的电子钟。
2005年8月6日00:58。
傅周顾突然觉得身子一轻,她冲着按电梯的周迟喊了一声:“周迟。”
周迟回头,看到两兜子东西凭空掉在地上,本该站着傅周顾的地方空空荡荡,整个大厅空无一人。
第135章 穿回去的第135天
傅周顾的身子轻飘飘的悬浮了起来, 穿过头顶的天花板,一路到了产房。
她看到了正在生产的傅一帆,傅一帆的情况非常不好, 大出血引起生命危险, 紧急抢救, 最后只抢救了大人, 孩子生下便是死胎。
傅周顾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已经死了,难怪会变得透明, 没有人能看到她。
傅周顾看到了伤心落泪的傅一帆, 心疼难过的顾星河,还有孤零零脸色苍白的周迟, 她想帮她们擦去眼泪, 想再抱一抱她们, 身体却穿过了她们,根本无法触碰。
赵翠兰终于来了医院,听说孩子是个死胎, 立刻欢天喜地, 也不顾傅一帆的伤心, 在病房里面就喜笑颜开, 还逼问傅一帆那个狗a是谁, 傅一帆不说,赵翠兰就不顾傅一帆的病体, 直接在病房里打了傅一帆。
周迟和顾星河过来拦,却根本拦不住五大三粗的赵翠兰, 李香琴还揪着顾星河,不让顾星河过去, 顾星河拼命挣扎还挨了打。
傅周顾悬在半空,愤怒又焦急,可挥出去的拳头全部打空,她无能为力,甚至连哭都流不出眼泪。
傅周顾眼睁睁的看着,赵翠兰一边骂一边打,看着顾星河和周迟拼命的阻拦也挨了打,最后还是护士叫来了保安才把赵翠兰赶了出去。
傅一帆在医院休养的日子过得极为艰难,心情一直都不好,还时不时要接受赵翠兰的上门暴打和骚扰,她实在住不下去,早早出了院,身体落下了病根。
出院之后周迟便离开了,傅周顾有心想跟上周迟,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离开傅一帆,她就像个背后灵,只能在傅一帆方圆10米内活动。
开学之后赵翠兰又来了,她强迫傅一帆和她住在一起,还到处说自己为了女儿牺牲多大,连工作都辞了,只为让自己的女儿走上正途。
傅一帆每天几点上学,几点下课,全在赵翠兰的掌握中,放学之后超过10分钟不到家,赵翠兰就会跑去学校找,还会逼问傅一帆去了哪,甚至会去骚扰傅一帆的同学,让他们放学以后不要缠着傅一帆。
渐渐的再也没有人跟傅一帆说话,有这样一个控制欲强的母亲,同学们觉得同情傅一帆,却也不想招惹麻烦。
只有顾星河还愿意陪着傅一帆,两个人在艰难的环境中,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顾星河也成了傅一帆唯一的精神寄托。
然而这份寄托并没有维持多久,赵翠兰发现了她们两人的关系,威胁两人分手,如果不分手,就把她们是同o恋这件事说出去,到时候三个人都不要活了,赵翠兰还威胁说要去跳楼,只当没生这个不孝女。
赵翠兰并不只是说说,她真的爬到了阳台,真的要往下跳,傅一帆被逼无奈,既怕她妈一个不小心真掉下去,又怕赵翠兰真的把同o恋的事捅出去,傅一帆已经不在乎自己了,可她怕连累顾星河。
李香琴也闻讯赶了过来,哭着求傅一帆放过自己的女儿,说顾星河是个优秀的omega,难道要因为信息素排斥,而早早结束自己的生命吗?难道就不该有自己的孩子,有一个正常的家庭吗?难道就非得为了傅一帆被所有人指指点点,放弃如日中天的学业?
如果只是自己,傅一帆再难都能忍,可是傅一帆不能不管顾星河,她痛苦纠结,既不愿意放弃顾星河,又不愿意顾星河受到伤害,原本还犹豫着,大不了和顾星河一起私奔,她这辈子都没有勇敢过,勇敢这一回又能怎么样?
可傅一帆却发现了顾星河对她的确有信息素排斥,这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可以什么都不顾,不要学业,不要父母,不要一切,甚至把顾星河的前程也搭到里头,难道她连顾星河的命都不顾了吗?
傅一帆终于崩溃了,她强忍着心痛和顾星河说了分手,不管顾星河怎么挽留都逼迫自己硬下心肠。
顾星河起初是不信的,她认为傅一帆是有苦衷的,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大学的最后的两年,顾星河一直追在傅一帆的身后,不管傅一帆怎么冷漠,她都给自己打气,说傅一帆是有苦衷的,等到毕业之后,两个人就可以逃离这个地方,摆脱赵翠兰的监控。
这两年傅一帆过得无比煎熬,每一次对顾星河的冷漠,就是往自己心口插刀,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毕业后赵翠兰让她回家,不准她留在首都找工作,她就听话的赶紧回了家。
回到家,赵翠兰让她考公,她就听话的考了公,去了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岗位,做着一个和她的专业几乎毫无关系的枯燥乏味的工作。
然而赵翠兰却很高兴,逢人就说自己的女儿是公务员,还介绍了另一个公务员给傅一帆。
傅一帆原本是不愿意的,可她拗不过赵翠兰,最终只能和那个公务员结了婚。
顾星河来找过傅一帆,哀求傅一帆不要结婚,可最终什么也改变不了,傅一帆婚礼当天,顾星河来了,随了一份礼便离开了,连婚宴都没有参加。
婚后的生活柴米油盐,平淡到近乎乏味,傅一帆一直对自己说,生活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这就已经很幸福了。
傅一帆按部就班的生了孩子,孩子的奶奶过来伺候月子,从此就再也没有离开,美其名曰帮着他们养孩子,却开始对傅一帆挑三拣四,虽然没有大矛盾,可时不长的,就会爆发一些小矛盾,婆媳关系是个世纪难题。
傅一帆通常都会忍耐,被指桑骂槐会忍耐,被婆婆骂也会忍耐,婆婆给老公告状,她也都忍了,这一忍就是大半辈子。
傅一帆的老公不算好也不算坏,却也拿这种婆媳矛盾没有办法,他既不向着婆婆,也不向着老婆,他装聋作哑,婆媳一吵架她就出去喝酒潇洒,或者自己把自己关进卧室玩手机,只要战火不烧到自己身上就行。
傅一帆渐渐的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厌倦,儿子考上大学之后,她就想着离婚,可是老公不同意,赵翠兰也不同意,就连她一直用心呵护的儿子也不同意,她还被婆婆冷嘲热讽了一番。
傅一帆最终也没有离婚,她伺候着一家老小,好不容易盼着儿子大学毕业,工作稳定,结婚生子,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喘一口气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却又被自己的孙子牢牢拴住。
婆婆老了,动不动就生病,全靠傅一帆照顾着,婆婆的态度也终于稍微好了点,可是儿媳妇却又更难伺候了。儿媳妇嫌弃她带不好孩子,哪怕她说自己的孩子也是这么带大的,儿媳妇却说她是老思想,不管她再怎么辛苦努力,都换不来儿媳妇一句好。
傅一帆不想儿子为难,只能忍了儿媳妇,好不容易孙子也长大了,赵翠兰寿终正寝,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喘一口气,她却病倒了。
傅一帆的病是很普通的大众病,不少老年人都得,这也是个慢性病,调养得当了,影响不大,可调养不好,用不了几年就得死。
医生让傅一帆多想点高兴的事,这样病才能好得快,傅一帆也想让自己高兴一点,可她实在想不起有什么可高兴的。
傅一帆的病并没有让她在家庭里多多少关注,儿子媳妇有自己的小生活,孙子大学毕业留在了首都,难得回来一次,平时联系也是被儿媳妇怂恿着问她要钱。她的丈夫依然还是事不关己的态度,连她都吃些什么药都说不清楚。
旁人都说傅一帆命好,儿孙满堂,退休金也不低,老公一辈子都没有外遇,一家子和和美美 。
连傅一帆自己都说,自己这一辈子,实在也算不上过得不好,可医生交代的让傅一帆开心一点,傅一帆到死都没有能开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