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这样不得体的话到了嘴边,就这么脱口而出了呢。
即使是在先前的那一段亲密关系之中,他们彼此也对“喜欢”和“爱”缄口不言,如今乍见,他忽然就,行动先于了思考。
他何时是这样冲动的人了呢?
曾经现在,也唯有江然,见过他这样的不体面了。
他知道曾经他们规避这些问题是因为江然害怕和不愿听到答案,而如今,冷静了过久之后,他意识到其实自己也怕听到答案。
江然的身体在僵硬了一瞬之后缓缓放松下来,继而长久地沉默了,久到席秉渊的手都有些僵硬。
他把额头抵在江然的颈窝处,阖上眼睛,轻声道:
“……你可以说不是。”
我不是在逼你,实话实说也好,善意骗我也好,或是有意骗我也罢,其实你怎么说,我都能接受的。
而江然仍缄口不言。
太过于漫长的沉默。
最后反而是席秉渊先松开了手,直起了身体。
关于这个不加思考直接脱口而出的滑稽问题,他在问出口的那一瞬间就没有期待得到肯定答案的希望。
他其实没有资格谈及这个问题。
那时候他自以为高尚地接受了江然提出的分离,他以为自己的离开会给江然带来好的生活,事实证明,江然在离开他以后生活的确走上了正轨。
只是他那时又做不到高尚了。
他的高尚早在那些悔不当初的时刻如见了鬼一般消失了。
他知道如今困住他的其实不是江然,反而是他自己。
“……抱歉。”
席秉渊在松开江然后退开了两步,他垂着眸、似乎笑了一下。
“我失言了。”
一个近一米九的Alpha,此刻身上却流露出一种脆弱的气质。
“……我还有事。”江然打断了他欲言又止的叙言,率先在唇角扯了个笑,草草地转身离去。
他是如今先甩开席秉渊的人,却硬生生像是落荒而逃一般,叫人看出了些狼狈的姿态。
席秉渊。
是的。
即使事到如今,我也无法否认,我还爱你。
其实你走的那一天,我去了机场的。虽然犹豫再三,但我想,无论如何,至少我要来送送你,亲眼见你离开。
“所以那天你去机场送他了?”他依稀记得陈橙听他说完后露出了个觉得离谱的表情,席秉渊走的那一天也是江然正式接手望江的那一天,他记得江然是迟到了,惹得他父亲不满了。最后竟然是独自一人去了机场送行?不怕藕断丝连?
“嗯。但他没看见我。”
“……那你还去做什么。”
江然笑了笑,心底弥漫起苦意,只是扯起嘴角,没有回应。
我去告别我的爱人。
“……没什么。”江然没有回答陈橙的疑问,他只是笑了一下起身,“都……过去了。”
因为我知道我还爱他,未来大抵也还会爱他,但我也知道我不会再傻傻等他。
而他,也应当是,不会再等我了。
所以,要好好告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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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开启全新人生
第86章 我终于再见到你
席秉渊掐了夹在指尖的烟,深吸了一口气,才转身向室内走去。
Alpha的背影宽阔硬朗,气质冷清贵气,周身控制不住散发的颓然惹得路过之人一片侧目€€€€这样英俊的Alpha也会露出这种黯然神伤的落寂之色吗?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他受情伤?
席秉渊半阖的眸里噙着半分隐匿的烦躁,他仿佛可以预见过会儿见到自己恶友后对方面上幸灾乐祸的表情,但他如今也无惧对方的折煞。
沈臣豫是他回国后约见的第一个人,今天本只想与对方简单聊聊不见的三年,老友重逢里酒精当然是必不可少的,而嘈杂的环境也相当合适,所以干脆由着沈臣豫的意定在了责怪地方。
只是他没想到,今日居然会提前遇见这场倾诉的主角。
于是便更适合倾诉了。
席秉渊果不其然远远见到沈臣豫正握着酒杯靠在沙发上,眼神玩味而好奇地看着他来的方向,还隐隐带着些不满,是等了他很久以后会露出的那种表情。
席秉渊耸了耸肩,走到最里的桌子前一把拉开椅子,在沈臣豫对面坐下,先发制人地说了抱歉:“久等。”
沈臣豫放下酒杯,改为双手抱臂看他,煞有介事地上下打量一圈过后,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眼神中露出明晃晃的探寻之意。
席秉渊径直拿起桌上的酒杯,给自己灌了口酒。
重重将酒杯拍在桌上,席秉渊垂下眸,整个人像一根枯草一般,缓慢但明显地显现出颓然的姿态。
沈臣豫挑眉:“你怎么了?”
“我爱他。”
席秉渊没头没尾的,面无表情地扔下重磅炸弹。
沈臣豫蹙眉,还以为这人怎么了,搞半天是情感问题,只是对方顶着这张死人脸实在没有爱得死去活来的说服力,于是扯了扯嘴角:“你又爱谁了?”
“什么爱谁,是江然。”
“……”沈臣豫噎了一下,果然,他就白问,“他是你老婆,你不爱他你爱谁?”
席秉渊没什么情绪地扯了扯嘴角,沈臣豫此刻面上戏谑的云淡风轻很刺眼,他有意报复,于是故意沉默了一瞬,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沈臣豫才开口:“我刚……遇到江然了。”
他把玩着酒杯,语气淡淡,好整以暇地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和情绪等待着沈臣豫的反应。
“……”沈臣豫面上的阴阳怪气果然一顿,他怔了怔,“谁?”
刚想调侃席秉渊迟到的玩笑悄然被他咽下,他理了理自己的表情:“江然?”
他看着席秉渊眼中复杂的情绪,忽而了然,他卸力地往沙发上一靠:“我说呢……你怎么迟到了……”
在去了德国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江然这两个字,是席秉渊的禁忌词。他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刚分化Alpha那样,在提及这个名字的时候,信息素总会失控,又被他多年以来锻炼出来的理性与自制力控制住,最后只留下一双暗潮涌动的、猩红的眼睛。
像是被老婆抛弃的、可怜兮兮的Alpha。
沈臣豫斜睨着席秉渊,以审视一般的目光。
“这些年我和江然关系不错,也不时地和你透露关于他的生活的事情。从你的反应看,我就知道你还爱他。”沈臣豫一手托腮,眼里存着真情实感的、好奇的玩味,“你那时候为什么不跟他说清楚?既然一直都很在意。”
席秉渊面上没什么表情,他只是盯着手边玻璃杯里面的酒,眼底深邃沉郁的像是一池终年化不开的墨。
“那时候我们都需要冷静。”席秉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手边的酒杯,语气轻而淡,但沈臣豫觉得自己却硬生生从其中听出来了温柔,“尤其是他,在结婚都像是变了一个人……是我害了他。”
继而他很轻地笑了一下:“你看,他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吗?现在,他才像是望江的继承人。”
沈臣豫只是静静看着席秉渊在无意识之中流露出的温柔,他先是思忖了一会儿,随后像是得出了自己的答案一般大悟:“所以你是为了他。”
席秉渊不置可否,依旧没有抬眸:“倒也不全是。”
沈臣豫听了这话后才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放松笑容:“我想也是。你要真变得那么高尚,那我可就不认识你了。”
两人默契地对视,不约而同地笑出声,都露出了今天最轻松的表情。
“怎么说呢,即使是现在看,那时候的分离也确实是最好的选择,给了他喘息的空间,也让我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排除所有信息素的作用之后,他的确是我身边最特殊的那个人。”
席秉渊的话音不响,但却字字掷地有声,一如他当今更加沉稳的心境。
“你现在一直在推动新型抑制剂的研发,难道是从自己身上找的灵感?”沈臣豫本身也是在信息素领域颇有建树的专家,他与席秉渊在业务方面的合作不断,他当然知道朋友这三年来事业专注的方向。如今随着席秉渊的坦白,他也是终于联想到了对方在事业和感情两者之间的关联,竟感到迟来的恍然。
“有一些吧。”席秉渊回答地很坦荡,他淡淡一笑,“我不否认。”
“所以你们公司现在研发出了特殊的高效抑制剂,也算是解决了你们之间真正的问题?”沈臣豫了然地点点头,“啊,原来这就是你回来的底气么?”
继而他笑了一下,在笑容里添了一些古怪的玩味之色。
“这是……认真打算要追回来了吗?”
席秉渊听了这话,宛如潭水的眼睛深深看了沈臣豫一眼。然后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眸,恰好藏住了那双眼睛。
面对席秉渊沉默不回答的反应,沈臣豫在唇角勾起了一个笑,意味深长,并不给对方半点拒绝的余地:“我懂了。”
席秉渊冷飕飕看他一眼,似是不满他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你不懂。”
遂他开口,语气不轻不重,淡淡地否认了沈臣豫。
其实这世间真理,确实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事情,即使是信息素的病症、腺体的缺陷,也都是可以靠科技手段解决的问题。
席秉渊垂下眸,敛下了眼中几抹苦涩的自嘲。他觉得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处之泰然在如今看来其实很可笑,那最终只带来了自欺欺人的平静和货真价实的矛盾。他与江然之间的感情就像是语文考试的阅读理解,在交卷的最后一刻前才发现了自己审错了题,而他们分明都是各自领域的优等生,本不该收获这样的结局。
江然,上一次他亲眼看见他、触碰到他已经什么时候的事了?三年,三十六月,一千零九十五天,算起来,已经是很漫长的一段时日了。
久到,他几乎已经不能在记忆中很准确地描摹江然的样貌了。
他如今还是很瘦,看上去比当年好一点,但还是太瘦了。
要劝他多吃点饭。
席秉渊无端地走神,心想。
“……”
沈臣豫不会刨根问底地问席秉渊问题,因为他知道这个人不想说的时候就是不会说,怎么软硬兼施都没用。
看他那出神的模样,想必又是在想江然。
于是沈臣豫换了个姿势靠在沙发上,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席秉渊,最终一句叹息悄无声息地落地。
“随你吧。”他摆摆手,半阖上眼睛,“反正都是你们两口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