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语中不含一丝威胁的意思,但上€€完全不敢因为这个就放松一丝半点。
他单膝跪在BOSS面前:“是。”
€€€€没有半点犹疑。他必须表现得足够坚定。
年长者露出满意的微笑:“我会让情报和后勤方面都好好配合你€€€€记得提前想好自己要什么奖励,好吗?”
€€€€我什么都不想要。
€€€€我只想做回普通人。
这样想着的上€€€€希顺从地垂下头:“我明白。”
*
……然后他在接下来的三个月内差不多开车跑遍了全国。
黑衣组织的根基在日本。虽然他们在美国和欧洲也有相关的业务,但毫无疑问,日本才是BOSS认定的大本营,这边要处理的事情自然也格外多。
囿于年龄,上€€要了个背景清白的司机€€€€他实在不想在任务路上因为脸被交警拦下来盘查€€€€然后就独自上路了。
他之前在美国和琴酒搭档那是BOSS点名的要求。实际上不管是他还是琴酒,组织训练营里出来的毕业生基本都很难和队友配合完成任务。他们缺乏信任感,待在一起要随时防备可能从背后而来的黑手€€€€这在训练营当中也是偷袭课程的一部分€€€€所以最好的情况还是让他们独当一面。
€€€€所以未来的伏特加到底是哪里得了琴酒的青眼啊。
不过他也就在路上能有空稍微胡思乱想一下。BOSS给他的任务单里包含了追击叛徒(一个失踪了的线人)、威胁恐吓最近似乎有异动的合作者(一位会社的社长,在这个世界实属高危职业)、清扫试图侵占地盘的当地小黑道,以及和国外新搭上线的走私贩谈一笔军火交易……等等。
上€€€€希排了一下日程,在心里第一百次诅咒黑心资本家快点去死,然后打电话让情报组把需要的资料尽快给他,顺带又调了两名狙击手过来做协助。
……其实他最眼馋的是贝尔摩德的易容。如果能随时换脸,这些任务都有更好的完成方式。但不管是他还是贝尔摩德都很清楚他这些任务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后者不知为何表现得对权利毫无栈恋,前者也不敢在这时候欠对方人情。
于是只好在被发现不对的时候硬杠。
€€€€就好像他上辈子玩《刺客信条》,对方的警戒值突破极限后,他也只能通过杀人来甩脱对手的追击。
可这是他的现实,不是游戏。
玩游戏的时候,玩家操纵的角色可以随意击杀不重要的NPC€€€€因为那只是一串数据流€€€€但现实中,死去的人就是死去了,没有二周目再度复活的可能性。
“可我还想活下来。”
站在试图反抗的黑道之中,他低声说。
狙击手利落地帮他点掉几个人头,剩下的部分在他的近距离射击和近身格斗中或者被击穿心脏或大脑、或者被折断脖颈失去呼吸。
€€€€来之前上€€€€希也看过这个当地小黑道的资料,涉及了不少违法犯罪行为,这会儿躺在血泊中的尸体生前也都不是什么好人€€€€可他上€€€€希算什么东西,能有资格审判别人值不值得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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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11月8日,前一天刚被信号屏蔽器救了一命、对寄送它的人选也有些模糊猜测的€€原研二,在涩谷街头再次看到了一个蹲在自动贩卖机前的上€€€€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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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其实没觉得自己能有机会再撞到上€€€€希。
他这三个月也偶尔回来涩谷这边走走,从没再见到过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朋友,于是也觉得对方大概率和黑道有关联,不想再见一个警察也是理所当然。
但这次的情况太特殊了€€€€前一天他们接到了警报后迅速出动,结果他负责的炸弹太过复杂,一时无法拆除,好在这是遥控的炸弹,他们随身携带的信号屏蔽器起了作用,机动队的成员疏散了公寓高楼的住户,他们也有充足的时间来研究这个麻烦的家伙。本以为只是普通的情况,结果后来听说了刑事部那边抓到人之后的审讯结果:两名犯人因为警方不回应他们的要求,噼噼啪啪按了数十次引爆开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遥控信号没能成功。
最近已经开始逐渐习惯每次都随身携带已经被研究完毕并量产了一批的信号屏蔽器的机动科爆炸物处理班全员:“……”
€€€€集体一身冷汗,当时因为嫌弃防爆服太笨重影响拆弹速度所以没穿的€€原研二还被团团围住怒骂了整整十分钟。
“还好有这个。”缓过神来的老前辈指了指现在爆炸物处理班常备的信号屏蔽器,“€€原,你真不知道这个是谁送的?”
€€原研二摊手:“不是连快递员都查问过了吗?这个是被直接投递过来的,没有经他的手,摄像头也没拍到投递人。”
但他内心隐约猜测到了是谁€€€€会感谢警察的人很多,但指名道谢感谢€€原研二、又在那个时间点,怎么看怎么像是上€€€€希。
€€€€但这也免不了让他产生了更深的疑惑。他后来怎么回想当时对上€€€€希的印象,都觉得对方应该是擅长格斗和枪法的前线人设;结果这居然是个能天才到发明信号屏蔽器这种东西的科研人员吗?
接手了开发升级信号屏蔽器的专家说:不是没人注意到发射对应频率的波段能阻断信号,但在这之前还没人考虑过可以这样制作发射信号的装置来实现屏蔽信号。
类似的装置还能在其他不同的场合启用€€€€比如要防范犯人和外界沟通的监狱、比如希望对讨论事项高度保密的会谈场合€€€€但对于爆炸物处理班的现役警察而言,他们只知道自己的生命有了进一步的保障措施。
遥控炸弹一直防不胜防,现在不少犯人使用的品种在伪装方面做得更加全面€€€€他们很难判断眼前的炸弹是否有遥控装置操控,这些信号发射器往往被藏在最难发现的位置。
“我不知道你帮到了谁。”那位专家对于他也不知道谁寄送了这个装置赶到失望,“但他真的很厉害。我真希望能有机会认识他。”
€€€€我也希望能再见到他。
€€原想。
€€€€如果真的是他,那至少让我确认为我们搭上生命线的那个小朋友现在还安好。
抱着这样的心态,真的在这一年的秋末被救了一命的€€原研二再一次路过涩谷那个他认识上€€€€希的街头。
11月的东京已经很冷了。这会儿是下班时间,愿意在冷风中停住在街头的人实在不多。
然后€€原研二就注意到了熟悉的自动贩卖机前熟悉的身影。
依旧蹲在那里缩成一团,依旧以茫然的眼神注视着十字路口的方向。
€€原研二:“……”
他叹了口气,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热的罐装小豆汤,兜在塑料袋里,然后走近上€€€€希。
“天真的很冷€€€€所以要来一罐小豆汤吗?”
第4章 File.004
寒冷的天气里,哪怕只是用手捧着热过的小豆汤罐子也会感觉很舒服。
€€原研二这次没有贸然直接伸手拍上€€€€希的肩膀,后者这次听到声音后也没有反应过激。
已经是第二次见面,€€原估量着眼前的年轻人怎么都应该比上一次要更好说服,于是热情地发出邀请:“要去附近的咖啡店里坐坐吗?”
上€€€€希:“……”
他思考了一会儿是选择“推拒一会儿最后被说服”还是“直接被说服”,最后败在两者结果相同之上:“好。”
他留恋地望了一眼十字路口,然后€€原往前走了两步,完全挡住他的视线:“别看啦€€€€这会儿又没有什么高档品牌的车,喜欢车的话下次可以一起约去车展€€€€别看我这样子,以前好歹也是汽车厂主的儿子,还蛮熟悉这方面的信息的。”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上€€€€希不是在看车的品牌。
但上€€€€希还是轻微地发出一个鼻音作为回应,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
咖啡店内开了空调,推门走进去,暖风吹得人格外舒服。
€€原点了一杯摩卡,上€€要了一杯意式浓缩。
“所以……最近怎么样?”
从来都在社交方面无往不利的€€原研二抛出这个久别不见后最适合的话题,然后立即后悔了。
上€€€€希的表情没有变,但€€原能察觉到,在他这么问出口的瞬间,面前的年轻人整个人都骤然绷紧了。
€€€€也对,如果最近过得不错,上€€也不至于又跑到涩谷来蹲路口。
他无声地在心底叹气,干脆地换了个话题:“要听听我这边的事情吗?昨天我可是差点遭遇大危机。”
他简单地把前一天遇到的炸弹犯事件说了一遍,最后做出总结:“要不是犯人在附近观察大楼,发现没爆炸时太吃惊,刑事部那边还抓不到人€€€€也是审讯之后才知道这家伙按了好多次遥控开关,我当时没穿防爆服,还真是差点一只脚就踏进地狱了。”
按理来说这部分细节属于需要保密的内容,但€€原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上€€的表情,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多亏有人做出了信号屏蔽器这样的东西,还寄给我了€€€€现在警备部已经基本普及了这个东西,听说下一步要在监狱那边安装……”
他顿了顿:“说起来还蛮巧的。这个差不多就是我上次遇到你一周后寄到警视厅的。”
€€原研二一直的洞察力很强,这会儿他观察得也很仔细€€€€但,上€€€€希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既没有因为€€原提到自己身陷险境而共情,也没有被发现寄送人的身份而紧张。
他只在€€原停住话头的时候,垂着头简单地接了一句:“幸好。”
€€€€油盐不进啊。
€€原不抱希望地继续:“研究相关领域的专家还很想见见做出这个东西的人。那一定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天才……会得到高度的重视和保护吧。”
上€€€€希非常清楚€€原在做什么。
€€€€但信号屏蔽器的发明者实际上并不是我。我只是学过相关的理论、拾人牙慧而已。
所以他只是继续低着头注视自己手里的那杯咖啡,保持一言不发的状态。
好在€€原研二没打算步步紧逼。又换了话题€€€€这回他聊起的就是比较安全的领域€€€€国内著名的电玩公司满天堂最近发布了新的游戏,可以在他们公司出品的掌机上玩,好评相当高。
上€€€€希上辈子也喜欢玩游戏。他先是为了“满天堂”这个完全是基由“任天堂”而来的梗笑了一笑,然后又惆怅地意识到自己这辈子到现在为止还没碰过游戏。
他这17年来的人生实在很贫乏无趣。父母还没去世的时候就不怎么回家陪伴他;他们去世之后他就进了训练营,之后的日子就更加没什么可说的了。
人是需要娱乐生活的,不然迟早会被压垮。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这次一长串的任务做完后去见BOSS后得到的讯息€€€€他应该可以休息半个月左右,然后要再高强度工作一段时间。再然后BOSS就可以比较自然地把贝尔摩德手里的权力移交给他了。
半个月的休息时间€€€€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可以随意放松了。
他有随时检查自己待办列表的习惯,目前需要私下里做的事情包含了继续学习黑客技术、想办法设置两个组织也无法探查到的安全屋……以及,写一个能在自己突然死亡后自动把情报发送给警方的程序。
€€€€所以我上辈子为什么不多在代码方面下点苦工;GitHub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上线;以及现在为什么连万维网都还没出现啊。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走神,€€原研二也不觉得奇怪€€€€上一次在吉野家的时候上€€€€希也是这个状态,突然而然就陷入自己的世界。他之后咨询了一下警视厅这边针对警察的心理医生,得知抑郁症患者可能确实会有类似的情况。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把上€€€€希带去看医生,但事情涉及黑道,他没办法保证自己做的决定对上€€而言是最好的。
所以他最后决定还是照着自己的步调来。有第二次就会有第三次。至少先保证上€€不要一时冲动做出无法回头的选择才好。
事实证明他的策略还挺正确。因为在这次会面的结尾,上€€€€希犹豫了片刻,问他要了一个邮件地址。
€€€€并且在半个月后毫无预兆地给他发来了一个句号。
€€原研二当时对着那个陌生的地址研究了半天,最后总算得出结论€€€€这是小朋友证明自己还活着的讯息。
他试着回信,对方却没在回应。€€原对此有些无奈,又有些欣慰。
€€€€至少对方肯做出更多的交流,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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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希其实发完句号就有点后悔了。
他在自己的住处宅了半个月。代码的学习进展缓慢:万维网都没有的日子里自学简直像是登天一样困难;购买新的安全屋的资金还要慢慢筹措;自动发信的编程他写了个开头,在现在格外笨重的电脑上运行时能跳出许多bug。
他毕竟好多年没碰这些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