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拔腿跑出办公室,先往顶头上司那边匆忙地招呼了一声,然后直接拨通了警视厅公安部入坂一川的电话。
“我收到密码了。”他说。
入坂一川那边传来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然后手机里回答的声音变成了诸伏景光的:“我刚收到了马尔贝克出发的消息。来车库吧。他的数据库地址已经告诉过我了。”
€€原点了点头,又有些恍然地意识到他们是在通话:“……啊,小降谷是不是赶不过来?”
“朗姆给他发了信息,他接下来这段时间都会留在组织那边……说不定这个身份可以留到最后还不会暴露;刚好,卡慕那边的事情可以交给他负责。”
€€原:“你……唔,还有其他人要过来吗?”
“马尔贝克不希望你的身份暴露给别人。”诸伏说,“所以只有我们两个和入坂先生。”
€€原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
他挂掉电话。
€€€€小€€希,注意安全啊。
*
工藤优作关掉电脑。
“我收到了新里君的邮件。”他对着露出有些担忧的神情的妻子说,“等下午放学,先把新一接回来吧。”
“是那个组织那边€€€€”
“啊,稍微发生了一点事情。新里君之前和我沟通过一些计划,新一或许能在这其中帮上忙。”
“诶,小新吗?是€€€€莎朗那边?”
工藤优作点了点头,然后他又微笑起来:“上次的绑架计划没有成功……这次我们可要在贝尔摩德眼中表演得更穷凶极恶一点。”
工藤有希子:“!”
知名的退圈女演员如同旋风一样刮出书房,只远远地丢过来一句话:“那我先让江户川文代把柯南君带回来€€€€!”
工藤优作笑着摇摇头。
然后,他把目光移到书桌上,神情又慢慢肃然起来。
为了以防万一,新里晓给过他一个联系方式。
工藤新一变成江户川柯南的事情不适合暴露给外人。当然,他也从自己的儿子那里听说还有一名FBI的成员知道APTX4869能让人变小的事情;但接下来这几天,那位赤井探员恐怕会非常忙碌。
但他们这边同样需要一点武力值的保障。
新里晓给他的就是这样一个名字。这个人和组织有所关联€€€€仇恨方面的关联,而又并非某个特定组织的下属成员。新里曾经和这个人单独交流过,他向他们保证这个人不会多问无关的信息。
他也同样给出了工藤优作更多的选择,如果工藤优作认为和官方合作也是他能接受的选择,那么新里能帮他们牵线,联系日本公安的合适人选。
世界知名的小说家本人其实也有几个身在灰色地带的朋友,但正是因为他足够了解那些人,所以反而不认为这件事适合请他的朋友前来助阵。
“……等这件事情结束后,真是需要好好和新里君道谢。”
他曾经在单独交谈的时候询问过新里晓为什么愿意这样尽心竭力地帮助他们,然后他得到了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
“贝尔摩德会这样在意柯南君,正是因为他曾经说过‘救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就当我同样被这句话所打动了吧。”
€€€€当新里晓在这样回答他的问题时,他的态度真诚而恳切。但也正是因为他的神情,工藤优作反而意识到这绝非真相。
隐约的,他觉得他所追寻的答案一定非常奇妙。
€€€€研究APTX4869的科学家本人都说过新一是第一例人体变小的案例,在这之前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小白鼠发生了这样的变化……新里君为什么能这样笃定地确认江户川柯南就是工藤新一?
€€€€他又是怎么知道当初新一在纽约时说过的那句话的?当时在场的应当只有新一、兰,以及贝尔摩德本人。他在整理WNJ需要的资料时曾经确认过新里本人的行踪,一年前的那个时候,新里晓身在日本,哪怕他给贝尔摩德身上安了窃听器,恐怕也没办法远隔重洋切听到对方身边的信息。
€€€€而他又为什么能轻易地确认贝尔摩德因为那件事而对新一和兰心生好感?哪怕是他和有希子也是在通话之后才隐约察觉到贝尔摩德本人表露出来的过度的关切……
各种各样的矛盾糅杂在一起,工藤优作感到久违地困惑。但他只有那么一瞬间升起了追寻真相的心思,然后很快摇摇头,把它们彻底挥开。
€€€€他不是侦探,而是推理小说家。有许多秘密还是让它们维持现有的状态就好。
他所能确认的只有一件事,新里晓确实对他的孩子抱有善意,并且竭尽全力地保护了他。
所以他不再犹豫。
桌上座机电话被拎起,工藤优作拨通了一个号码。
“……请问是若狭留美小姐吗?”在电话拨通后,他在对方的沉默中开口,“岛田先生介绍我拨打你的电话€€€€我想要下一份委托,不知道您在两天后是否有时间?”
第171章 File.171
上午从东京出发,傍晚时分就能到达鸟取县。
车辆在中途交接了一回。从东京的医院跟随而来的医生没有得知BOSS所在方位的资格。他在中途把上€€送上了另一辆车,然后和霞多丽安排的司机一同返回。
而最后把上€€带到目的地的是BOSS身边的幽灵仆役。
这些年来,上€€来鸟取县的频率逐渐提升。
幽灵仆役固然被培养得善于隐藏自己的身份,但人和人总有区别。上€€每次见面时都会在心底记下自己见到的人的特征,到现在已经能准确分辨出每个幽灵仆役的身份。
乌丸莲耶留在住处的仆役€€€€至少上€€曾经见过的总计有37人,他们大多有自己的负责区域,但也具备跨领域的技能。至少上€€能确认面前这名在检查他的伤势的幽灵仆役也曾经负责看守地下的监禁室。
他习惯性地压制住自己反抗的本能,任由对方仔细确认他的伤情。而那名医生在检查完毕后抬起头,以相当客气的声音说:“马尔贝克先生,您的伤势依旧有些严重,在到达后或许需要几天的静养。”
上€€平静地回答:“我听从先生的一切安排。”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静养就是去地下室。但出乎意料的,在他记忆中总之一片黑暗的地下室点亮了灯。
他有些茫然地走进去,然后看到一名幽灵仆役推来了白色的小推车,上面放置着已经配比过生理盐水的PVC软袋和针管针头等物品。
“如果您太紧张,输液的过程可能会产生问题。”医生一边拆一次性的针管一边解释,“BOSS希望您的身体得到妥善的照看。”
上€€坐上那张冰冷的金属椅子。扣环固定住他的手腕,而他感觉到细冷的针头缓慢扎入血管。
“这边的灯光会维持到您今天的输液结束。”等所有医疗垃圾被妥善地收入小袋后,医生说,“在那之前,会有人停留在门口,如果您有什么需要,请告诉我们。”
上€€没有说话。
往常的禁闭室之旅对他来说总是有固定时间的。通常他会得到一个数字,这意味着多长时间后他就不必继续留在这里面,但这一次的情况似乎不太一样。
从心理学角度上来说,这会让他觉得一切都不受控制。而对于控制欲格外强盛的马尔贝克而言,这几乎像是踩在他的底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行径€€€€
€€€€他当然只能选择忍耐地低下头。
摄像头闪烁着红光,不用猜也能知道在观察着监禁室内情况的人是谁。上€€安静地望着医生离开的背影,然后听到大门被闭合的声音。
在那个瞬间,房间内寂静无声,冰凉的液体顺着针管流入他的血管内,而他低下头,遮掩住自己眼中可能透露出来的一切表情。
*
€€€€真有趣。这还是我们第一次看到这里亮起来的模样,不是吗?
漆黑的、带点毛茸茸的影子出现在他的视角之内。它蹲在上€€的脚边,做出仰起头的姿态,宛如简笔画勾勒出的线条嘴微微咧开,仿佛讥嘲的微笑。
€€€€你想说什么?
上€€在心底无声地询问。
€€€€是你想做什么。我只是你内心的影子。我只会在你自己认为有需要的时候出现……啊,对,因为你虽然能抵抗得了关禁闭的感觉,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不害怕这里。你每一次扛过去都是因为我在、我们在……所以哪怕灯光亮起来了,你也还是需要我们。
€€€€我并不怕黑。
€€€€啊哈……谎言。你对自己撒谎有什么意义呢?哦……又或者这不完全是个谎言。如果身边有值得信任的人,你现在确实没有那么怕黑了,但这里只有我们,不是吗?
上€€保持了心底的沉默。
而那个影子慢慢抬起手,以没有实体的手指穿过他的脸颊。
€€€€还剩下最后一点时间了。外面的一切都已经布置好,三天之后,组织将会迎来摧枯拉朽的攻势。但你呢?你只能留在这里,你起不了任何作用。
€€€€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想看吧。你知道我要说什么的。从最一开始,我被从你的内心中分离出来……是为了什么呢?
*
那是只有上€€€€希能看到的黑色影子,那是他最后也没有明确告知任何人€€€€甚至€€原研二的细节。
他从最一开始就落入了泥沼,而他也从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建立了正确的三观。于是他时时刻刻地审视自己,近乎残酷地给自己定下规则€€€€然后在某一天,宛如《绣湖》中亡灵的身影的形象出现在他的眼中。
是审视、是警告,是他给自己的理智留下的最后防线€€€€上€€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的,有一度他还以为自己发生了人格分裂的问题,但不是,他眼前的黑影更像是他内心的另一个声音,一个能随时映射他内心自己也不敢去探索的那些潜意识的影子。
€€€€那些东西、已经不是我现在最想追求的了。
他在心底低声回答黑影。
上€€€€希当然知道黑影所说的是什么。说到底,幻觉也只是他的一部分。幻觉所知道的一切……他当然也知道。
哪怕掩饰得再好,哪怕监禁室对他来说确实不是最糟糕的环境,哪怕他已经足以控制自己的理智和精神来应对这个地方€€€€他也仍然反感被控制的感觉。
囚禁着他的座椅犹如牢笼,而曾经没有声音也没有光的环境总是那样可怕的摧残。在过去,他确实也曾经在这个房间内崩溃过不止一次€€€€直到他找到合适的自我控制方法,他才终于能应对这对他来说几乎已经是例行公事的刑罚。
€€€€你意识到了吗?那些痕迹……那些、留在这个房间里的痕迹。
上€€闭上眼睛。
€€€€啊。
这还是第一次他在灯光的照射下注意自己被囚禁的这张座椅,也是他第一次在灯光下看到这间他偶尔会停留更长时间的房间。他能看到干涸的、陈旧发黑的血迹,能看到墙壁上那些细微的划痕。他知道这间监禁室内最常进出现的是自己,但他没有意识到过去这些年,这是只有他一个人在使用的房间。
那是他自己已经彻底忘记的东西。哪怕是靠着这些残存的痕迹,他也只能意识到自己曾经做过什么。
€€€€原来我其实也忘掉了很多东西。
他静静地想。
*
十七岁生日那天,上€€以为自己支撑了那么多年终于撑不住,他以为那是自己终于有勇气迈出最后一步……但不是,他在更早的时候就崩溃过。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上€€€€希曾经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哪怕他撑过了训练营,甚至还从疼痛测试里存活下来,他也仍然没能撑过在这里见BOSS的第一次。
反审讯的训练中其实包含对黑暗的忍耐,他最开始都好好地忍耐下来了€€€€但那一次的黑暗是为了让他对之后听到的声音产生依赖,所以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在禁闭室里停留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再度醒过来拥有理智的时候出现在了病床上。
上€€没有抬头,但他的记忆清晰地构建出在进门时的那一瞥所看到的景象€€€€那是不过十五六岁的孩子拼命地用脑袋去撞墙所能残留下来的痕迹。
而这个房间里还有更多的、不止一处类似的痕迹。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就好像有过去的他自己突然从背后抓住了现在的他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