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捂着额头，安静了半分钟，假装在反省。
随后放低声音解释说：“不好意思啦宝贝，你看最近不是考试嘛，复习太久学得脑子都乱了……”
扮演陆屿行的男朋友时，商€€总学不会用正经的语气好好说话，爱加上点“啦，嘛，啊”一类的语气词，用商€€那种柔软的语气说出来，轻浮却又很撩人。他认错时声音压得低，有点撒娇的味道。
就是听上去显得不大真诚。
好在陆屿行见好就收，没有再挑他的刺。
商€€把纪念日都给忘了，陆屿行料想他恐怕也没准备礼物，心里的焦虑反而少了一些。
陆屿行一直觉得两人在感情里的付出不对等，要是他的男朋友为了这个纪念日认真准备了，反而会增加他的负罪感。
他说：“餐厅我预约好了，你要是不喜欢我再换一家。”
商€€道：“喜欢喜欢，宝贝你选的我怎么会不喜欢？”
他说完打了个寒战，摸了一把后脖颈，感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能把这种油腻恶心的句子说得如此信手拈来，商€€都有点佩服自己了。
电话另一头的人明显也遭受到了一点冲击，停顿了两秒，说了一句“那就晚安”。
“嗯呐，晚安宝贝。”
挂掉电话后，商€€出神思索。
纪念日，纪念日都要做什么啊？
商€€点开浏览器，搜索“情侣周年纪念日要做什么”。
烛光晚餐。
看一场浪漫电影。
纪念日求婚。
商€€快速略过这条，往下翻过去了，手指顿了顿，又重新翻了回来，盯着最后一条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
他自然是没打算做到这地步的，但还是情不自禁地脑补了一下陆屿行被求婚时的表情……
“噗€€€€”
待脑补完接着往下看的时候，商€€倏地反应过来，他干嘛要为一个不存在的纪念日费心思？这跟他一开始的目的岂不是背道而驰？他假装陆屿行的男朋友是为了耍人，可不是为了给自己添堵的。
商€€冷笑，难道还真给陆屿行当三好男友不成？
准备什么？人过去就不错了
敷衍一下算了。
念及此，他果断扔下手机，倒头便睡。
*
商€€的确是将敷衍贯彻到底了。
在周五这天，他穿得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也没想着买束花装模作样一下。一身干净的黑白配色，两手空空地就这么跟陆屿行碰面了。
这纪念日过得着实奇怪，失忆的那个想不起任何这一年来跟男友恋爱的点点滴滴，而没失忆的那个脑子里同样没有储存相关信息。
陆屿行定的地方，一路都是他在前。
商€€以为按照对方的性格，大概会选一家安静素雅的餐厅，直到两人被侍应生带到预约好的餐桌前。
餐厅的灯光暖黄微暗，悠扬的曲调从天花板的吸顶喇叭中缓缓流淌而出，桌面摆着一束缀着露水的洋桔梗，一瓶红酒稳稳托在玫瑰金酒架上。
挺……像模像样的。
商€€：……
来之前他还不觉得怎样，现在却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尴尬。
陆屿行坐到他对面，把菜单递给他。
商€€有点没心情看，盼着早点结束，便说：“你来就好。”
陆屿行不知道他的口味，点了几道看上去还不错的招牌。
餐厅里还有两桌客人，还好巧不巧的都是情侣，一对面对着面，情意绵绵深情对望，另一对坐在同一侧小声地嬉笑调情。
等菜途中，商€€一抬眼，跟陆屿行望过来的目光在半空胶着住。
距离太近，气氛经由音乐烘托，空气不可避免地升温，平添了几分令人头皮发麻的暧昧。
然而此刻又不好起身走人，只好任由暧昧和尴尬不断发酵。
商€€尬得连骚话都讲不出来，三桌客人里只有他跟陆屿行这一桌安静得吓人。
他正想着要找什么借口暂时避一避时，陆屿行却先一步错开视线，低声说：“我去趟洗手间。”
商€€怔怔地看着对面的人起身离开。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陆屿行的背影，意识到什么后，绷紧的神经突然放松了。
商€€笑了笑。
差点忘了，坐立难安的不只有他一个人。
只要能让陆屿行难受，他有什么不能忍的？
静止的空气重新流动，待陆屿行从洗手间回来，商€€已恢复了惯常笑意盈盈的模样。
还有心思开对面的玩笑：“宝贝你紧张啊？”
“……”陆屿行只后悔自己没在露台再多待两分钟。
商€€伸手给一旁的花束调整了一下位置，将几株开得正好的面朝着自己，然后拿出手机拍了张照。
做完这一系列铺垫，他将镜头对准了陆屿行。
对面的人立时拧紧了眉心，抬手挡了下脸，“我不喜欢拍照。”
商€€移开镜头，对他笑了一下。
“好。”
“……纪念日也不给拍啊。”他很小声地喃喃了句，却是体贴地把手机放下来了。
黑色手机倒扣在白色花束下，就跟坐在对面的人一样煞风景。
陆屿行：“……”
他挣扎了几秒，艰难道：“拍吧。”
商€€笑得温柔：“没事的宝贝，我不想你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拍。”
商€€挑着唇角：“视频也给拍？”
陆屿行吸一口气。
“给。”
商€€没有丝毫犹豫地拾回手机，从善如流切换录像功能。
画面里，赫然出现一张帅气且木然的脸，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宝贝，别这么僵硬嘛，说点什么？”
陆屿行无奈地看向镜头，“说什么？”
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但指使起人却很顺手：“随便说什么都行，说点我爱听的。”
他歪过头看陆屿行，眼睛从手机背后露了出来，在暖黄的灯光下亮晶晶的，很期待的样子。
陆屿行沉默了一阵。
商€€爱听什么他无从得知，他只清楚商€€爱说什么。
他半晌没动一下，要不是录像的时间正一秒一秒地走过，商€€几乎要以为自己实际上是拍了张照片在看。
良久，画面里的人嘴唇缓慢地轻启，上下碰了两下。
“宝……贝……”
两个不轻不重的字落地，陆屿行立刻闭嘴，耳朵紧跟着就热了，接下来是脸。
“……”
商€€愣了半天，弯起眼睛，用力憋着笑，但应声时还是难免岔了气：“€€~”
陆屿行眼睫撇了下来，再没往上抬过。
不多时他感觉掌心下的桌面在很轻地颤抖，才重新把目光投向对面。
商€€已笑趴在桌上，一张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仅耳朵和一点白皙的侧脸皮肤露了出来。
他笑得很闷，只有气声，担心影响到别桌，兀自憋着，肩膀于是耸动得更厉害。
被攥在右手的手机歪歪斜斜，录像已经关了，不过镜头还顽强地对着陆屿行，画面跟着商€€一块抖动。
然而就算这样了，商€€还惦记着想看陆屿行的表情，脑袋一偏，从臂弯里露出一只月牙似的眼睛，被眼泪浸润得湿亮。
陆屿行没明白他在笑什么，但仿佛是被商€€感染到，眼底不自觉染上了几分笑意，对自己的处境全然无知觉€€€€不出意外的话，商€€将会把这段视频备份到自己的各个电子设备里，收藏一辈子。
侍应生将餐品端上来。
一个小插曲过后，连带着之后的用餐氛围都轻松不少。
商€€不大挑食，这家餐厅的口味也不走偏门猎奇路线，几个招牌味道都不错。
只有一道奶白的汤品，他尝了一口，放下汤勺：“这什么汤？”
陆屿行回忆了一下，道：“海鲜浓汤，前缀叫什么记不得了。”
商€€点点头，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把汤勺推到一边，没再碰了。
饭饱，他们坐车回去。
从校门口下车，商€€就跟陆屿行挥手道别。
陆屿行没抬手回应他，说：“我送你一段。”
“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送的？”
陆屿行不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