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眼睛往上去看陆屿行的脸, 第一眼先注意到了他的嘴。
陆屿行吃不得辣，为欲盖弥彰转移话题时往口中塞的那几筷子涮过辣锅的菜，下肚后，嘴唇从一个多小时前红到现在。喝过冷酸奶, 洗过热水澡都没能消下去, 看上去尤为显眼。
昨天才刚被这张嘴亲过，商€€其实是很不乐意去看它的, 可他又没法儿不把目光落在那儿。
这傻狗来之前在路边捡小孩儿吃了？嘴这么红。
觉察到他的视线，陆屿行微微垂眼，揣测了一下商€€的想法：他想亲？
昨天商€€让陆屿行不要迁就他, 但男朋友这么善解人意，陆屿行忍不住也想为商€€考虑考虑。
一回生二回熟，他经历过两次了，现在对这种事不算太抗拒。
这么想着, 陆屿行犹豫地向前倾了倾。
两人鼻尖就要碰上时，商€€一怔, 下意识地迅速偏过脸躲开。
陆屿行顿了顿，眼中浮现几分疑虑，商€€却非常流畅地上前一步蹿到他怀里，把这个差一点要完成的亲吻变成了一个十分扎实的拥抱。
商€€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进化的不只有陆屿行。
现如今，商€€对和陆屿行产生肢体接触已经接受良好了。只要不亲嘴，牵个手抱一抱什么的，那都是不值一提的。
刚洗过澡，陆屿行身上的香味比他离开A大时抱商€€的那回要浓得多。商€€挣扎了一下，放弃屏气了，反正也不难闻。
陆屿行被抱得猝不及防，反应了一会儿，才晓得把手搭在商€€腰上。居家服面料薄，他手掌虚握，掌心下都是商€€软韧的腰身，手感很好。
他垂下眼睫，从商€€突起的肩胛到微陷下去的后腰，一眼望了下去，瞧见自己揽着商€€的手臂，很轻松地把对方的腰虚虚环住了。
陆屿行看了会儿，把手臂收紧了一些，像是用手指圈自己的手腕丈量粗细一般，也想去量一量商€€的腰。
念头刚实施到一半，商€€又重重地往他后背上拍了一下，非常直男式的拍兄弟一样的手法。
陆屿行：……
他把商€€松开了。
陆屿行今晚过来，不单单是为了商€€那句想他，顺带也想来看看商€€的过敏有没有好些。
他检查了一遍商€€的脖颈，上午的印子又淡了一点。陆屿行伸手去碰，摸到光滑的一片，确定那些红疹是真的下去了。
"好多了。"
商€€被他碰得有点痒，笑出声了，右侧脸颊中央，酒窝软软地陷了下去。
陆屿行瞧见，用拇指的指腹去碰，想试试指腹的大小能不能跟那枚酒窝相契合。可惜失败了，他的手指把那枚小小的凹陷完全盖了住。
商€€的笑容僵在脸上。
陆屿行突然戳着他的酒窝问：“商€€这个名字，是指这个？”
商€€怔了怔，“……嗯。”
陈雪融在他出生前原本取的是“瑜”这个字，生下他后不久，见到商€€右脸那枚酒窝，像古时缺了一小口的€€玉，这才改了字。
€€玉，遇满则缺，也告诫他不可自满。
哪知道，商€€还没自满上，人家外面那个反而大大方方地给儿子取了“商瑜”的名字。
再后来，陈雪融不知怎么得知的闵荭母子的存在，怒不可遏，险些把自己气出一身病来。她没离婚，跟商新荣互相折磨十几年。
虽然在商€€面前，二人还是装了几年琴瑟和鸣，不过对商€€的教育方式，打那之后明显有了变化，变得严格苛刻起来。
右脸颊的肉被轻轻扯了下，把商€€拽了回神。是陆屿行在捏他的脸。
“……”
商€€往左侧一偏头，把自己脸颊的软肉从陆屿行的手中解放出来。
“呵呵。”他笑得有点冷，“宝贝，调皮。”
调……
陆屿行有点儿被这个形容刺激到，收回手不碰他了。
“宝贝你今天来涂口红了？”商€€还惦记着陆屿行的红嘴唇。
陆屿行：“……”
他无奈：“晚饭吃得太辣。”
商€€了然点头。
陆屿行吃不了辣，他是知道的。上高中那阵，前后左右桌分享零食是常有的事，陆屿行虽然高冷，不过有学霸光环在，大家分享零食也都不会绕过他。
每回有人带辣口的零食，陆屿行都会拒绝，解释说自己吃不了辣。商€€听得多了便记住了。
有一回，王元洲不知道从哪儿弄来整蛊人的芥末糖。作为王元洲的同桌，商€€荣幸地成为了他的第一个受害者。
那显眼包一本正经地将一颗绿色包装的糖果推到商€€的作业本旁边，口气随意道：“同桌，抹茶奶糖来一颗？”
抹茶，奶糖，甜食，三个元素结合起来，就是钓商€€最好的诱饵。
商€€想都没想就拆开包装丢进嘴里，两秒后，猛地闭了闭眼，辣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
一扭头，对上他傻逼同桌憋笑憋得通红的脸，脸颊充气鼓得跟包子似的。
“……”
商€€看了他两秒，没说什么。
他面无表情吐掉那颗糖，抹掉眼角被辣出来的眼泪，擤过鼻涕，一声没吭。
然后，对王元洲无声地指了指陆屿行的后背。
他的傻逼同桌一点就通，当即平复好情绪，喊了声：“陆神！”
坐在商€€正前方的陆屿行转过头，把后桌二人扫了一眼，王元洲顶着热情洋溢的笑脸：“陆神，吃糖啊。”
而商€€正低着头，一双眼睛不知为何微微泛红，一脸冷漠地在认真做题，看上去没有任何要抬头搭理他的意思。
陆屿行把目光从商€€脸上移开，说了声“谢谢。”
他没多想，当场就剥开糖纸吃了。
片刻。
陆屿行：………………
他深吸一口气，眼眶立时被刺激得红了一圈。
陆屿行连回头质问的心情都没有，猛翻自己的桌洞找抽纸。
方才装模作样做题的人这时候倒是把脑袋抬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是看热闹的笑意。
商€€在桌子底下的腿动了，快速把王元洲踹了一脚，在一旁用气声撺掇：“捂他嘴，别让咱们陆大学神吐了。”
王元洲捂商€€的嘴还成，捂陆屿行的？他哪儿有那个胆子？
他满脸犹豫，要动不动的。
商€€只好自己上，揉了一把自己桌上只剩下半包的抽纸，纸袋子被他搓得喳喳地响，对着前头说：“陆屿行！抽纸。”
陆屿行就差把糖吐自己手上了，闻声得救一般回过头，眼中刚浮现出几分感激，嘴唇立时被扑上来的商€€单手捂住，手掌虎口处抵着他的鼻尖。
正是下课时间，周围一圈人都在看热闹。见有商€€这个班长领头，王元洲的胆子也肥了起来，两只手用力扒住陆屿行的右臂。
高中时期，商€€的力气还很大，陆屿行只剩一只手，愣是没给挣开。商€€眼睁睁看着手底下那张脸被辛辣的芥末味冲得红温，一路从耳朵烧到了脖子根。
那股子辛辣直冲陆屿行的脑门和鼻腔，皮肤冒出一层细汗。
不多时，几滴被辣出来的眼泪控制不住淌下来，掉在商€€手背上，烫得商€€愣了一下。
陆屿行红着一双眼，直勾勾瞪着他，火光仿佛要从瞳孔中窜出来，再没有比那更狼狈的时候。
后果也相当严重，陆屿行事后气得差点没跟他打起来。但因始作俑者是递给他芥末糖的王元洲，商€€撑死了也就是个从犯，虽说是个比主犯恶劣得多的从犯……陆屿行最后还是没有因为一个玩笑就跟王元洲翻脸，只是后面很长一段时间，他看商€€的眼神，都仿佛是要剐人皮肉的锐刀，恨不得生吞了他。
那段时间，商€€连放学回商家的时候，脚步都是轻快的。
他愿将其称之为自己人生的高光时刻。
商€€后来其实有道过歉，当然，“对不起”这几个字商€€是绝不可能在陆屿行面前说的。大课间他问王元洲讨了十颗芥末糖，随后用书戳了戳陆屿行的后背。
陆屿行没理他。
商€€道歉只求自己心安，也不管陆屿行愿不愿意看，自己一口气把十颗芥末糖全吞了，桌上剩下的半包抽纸全用来擦了眼泪鼻涕。
直到大课间快结束时，陆屿行起身去教室后接水，才垂眸把他红肿的眼皮看了一眼。
但，自己哭，跟被讨厌的人堵着嘴在对方面前掉眼泪，二者的性质天差地别。涉及到尊严问题，原谅是没可能的。
不过商€€懒得猜他什么心理活动，自顾自地把这事揭过翻篇儿了。
第24章 第 24 章
一幕幕记忆画面在脑海中闪回, 商€€再看自己面前的陆屿行，唇边漾起几分格外真实的笑意。尤其想到陆屿行赤红着眼瞪着他，却被堵着嘴骂不出口的场景, 心情大好。
他没藏着情绪, 陆屿行没忍住问：“笑什么？”
“嗯……想起了以前的事。你不小心吃错芥末糖, 被辣哭了。”商€€弯眼, 真诚地说：“很可爱。”对自己如何迫害陆屿行的恶劣行为倒是只字不提。
芥末……
这两个字好似用力撞在陆屿行的神经上，光是听见, 就感觉眼睛鼻子跟着泛酸, 好像真的被刺鼻的芥末味冲了一下。身体的条件反射让陆屿行意识到, 大概的确是有这么一段经历。
光听商€€一句一笔带过的描述, 陆屿行没感觉这段吃错糖的经历有多么有趣。可当他注视着商€€眼底真切的笑意，仿佛那真的是一段非常美好的回忆。
可惜他什么都记不起来。
陆屿行心脏陡地有些空，丝丝冷风从空洞中透进来，无法与商€€共感的虚无感一路蔓延至四肢百骸。一个月之前的车祸造成的失忆, 竟然在这一刻忽地有了实感。
他面上不显, 甚至牵动唇角做出一个微小的弧度，以免自己反应太过平淡扫了商€€的兴。
商€€倚着墙壁看他, 瞧见这一抹不大明显弧度，有些莫名。
这傻狗记不起来，干嘛还要笑？太假了。
这种假笑出现在陆屿行脸上实在违和。商€€把头向身后的墙壁靠了靠, 有点没心情地用脚勾了一下陆屿行的小腿。
“想什么呢……”
他声音低，带着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小心。商€€没意识到，陆屿行却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