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陌看了看他的脸，倒没想到他一点儿也没纠结地就走向了他。
他微微笑了起来：“我一个人吃饭觉得闷，你陪我去吃饭怎么样，还是我付钱。”
小牧留笙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觉得划算，于是“嗯哼”了一声。
漆陌笑了。
他这次没带小牧留笙去昨天那个面馆，离学校的区域也远了点儿，是一个比较上档次的餐厅。
点好了菜之后，漆陌观察了一下小牧留笙的表情，发现他有点局促，大概是很少来这种地方，但没有对他的戒备了。
他略微放松了一下。
事实上，他很想跟小牧留笙说说话，问问他在学校过得怎么样，中午吃了什么，有没有饿到自己，但又怕小牧留笙疑心他在打听他的隐私。
等上菜的过程中，小牧留笙居然主动跟他说话：“对了，今天发生了一件很古怪的事。”
漆陌不动声色，摆出一副认真听他讲诉的样子。
“就是昨天……昨天那三个混蛋。”小牧留笙咬了一口漆陌在路上给他的小蛋糕，“他们今天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居然主动跟我道歉，而且，他们还躲着我，看我的眼神似乎有点……”
小牧留笙想了想，有点不确定，“害怕？”
他实在想不通他有什么好可怕的，说起来他们人多他只有一个人，没道理害怕他呀。
漆陌没让他想太多，替他把买来的奶茶吸管插上，笑了笑：“可能是干了坏事遭报应了吧，不用想太多，只要他们不来招惹你。”
这种小恶霸很好对付，尤其家里还是在机关工作的，他只要掌握一点对方的隐私，没人敢冒着进去的风险拒绝他的要求，更何况只是收拾家里不听话的孩子这点儿小事。
小牧留笙点点头：“说得对。”
他看着年轻男人从容淡定的脸，莫名想到了昨天他说的话，但紧接着他的视线又落在他并不起眼的衣服上，顿时打消了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想法。
等菜上桌了之后，小牧留笙看着一道道色香勾人的菜，眼睛都热了，鲍鱼的味道原来是这样的啊……燕窝也很喝啊，还有他喜欢的麻辣口味儿的水煮鱼。小牧留笙秉承着人都来了不能客气不能浪费的原则，把肚皮吃到撑得鼓鼓的。
直到漆陌叫来服务员，听到这顿饭的消费价格。
小牧留笙呆滞了那么一瞬。
他……吃了这么多钱吗？
漆陌付完钱，带他走出餐厅的时候，他低着脑袋，心里紧张又懊恼。
完了，这下是不是他就有理由卖掉他了？
漆陌脸色依然和缓，唇边带着点笑意，语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柔。
“你陪我吃了饭，作为回礼，我送你两件衣服怎么样？”
小牧留笙心里可慌张了，这是要把他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好卖个好价钱吗？
他有点想打退堂鼓，这个时候跑掉他来个打死也不承认，男人也拿他没办法。
可看着这张好好看的脸，小牧留笙的脚没跑动，鬼使神差地跟着他去了。
漆陌带他去了最近的商场，给他买了两套厚点儿的冬款衣裤，他倒是想多买几套，但冬天的衣服那么厚，小牧留笙最多也就提两套。
小牧留笙在商场更衣室里就换了新衣服，他穿一套，手上袋子里还有一套，袋子被他拎得紧紧的。
他原本绷着稚嫩的脸，但在商场里逛着逛着，心里的担忧就被喜悦和新鲜感挤压得差不多了。
漆陌看时间差不多了，把他送上了公交车。
走上车的那一刻，小牧留笙才确定了这个男人真的不是打算把他卖掉。
他望着车外面冲他微笑的男人，也忍不住弯了弯眼，连想着该怎么向姑姑解释新衣服的事都忘了。
漆陌看见了他眼里的喜悦，心脏都柔软了下来。
他就想让小时候的牧留笙过得好一点儿。
哪想到第二天，小牧留笙再来上学的时候，已经是垂头丧气的一张脸了。
漆陌看了看他身上的薄外套，问：“为什么不穿我给你买的衣服？”
小牧留笙脸上沮丧极了，但还是道：“……洗了，不穿。”
漆陌脸色略微一沉，他道：“那我们今天再去买，多买几件，这样洗了一件还有穿的。”
小牧留笙抽了抽鼻子：“不用了，反正也穿不了。”
“为什么穿不了？”
小牧留笙对上他略沉的眼神，觉得更难以启齿了。
姑姑把他一顿骂，说他蠢得哪天被别人卖了都不知道，然后就把新衣服给了比他小两岁的表弟。
表弟冲他龇了龇牙，耀武扬威。
这样的话让他怎么说得出口？
“就是穿不了，你不要再问了。”小牧留笙觉得丢脸极了，他看也不看漆陌手里的早餐，小跑着进了学校。
学校里没人再把他妈嫌弃他爸跑了这件事拉出来嘲笑他，可也没人愿意跟他做朋友，像他这种每天吃最便宜的窗口饭菜还要舔着脸央求食堂阿姨多给他一份白米饭的穷鬼，跟他坐在一起吃饭都丢脸死了。
他什么时候才能有钱呢？
小牧留笙忧伤地渴望着，有了钱他就可以在食堂吃最贵的饭菜，可以请朋友吃烤火腿肠，可以不用住在姑姑家，低声下气地干着家务还得挨骂受气。
这一天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下午下课的时候，他刚出校门就往对面望了一眼，那个男人又来了。
他装作没看见似的，低着头从他旁边走过。
“为什么不理我？”男人很快就追了上来。
他腿长，个子比他高，小牧留笙走不过他，就停下来，准备板着脸放点狠话。
“是不是我买衣服带给你困扰了？”
男人垂着漂亮的眼眸，带点自责地看着他。
小牧留笙有一刻觉得自己过分了。
他不该占这个人的便宜的。
他又没什么可还的。
他别过了脸，道：“你走吧，不要再来等我了。”
“果然是我的错。”男人低声道，“真抱歉，我本来也只是想多个朋友而已，我在这个世界都没有朋友，也就你能跟我说说话，还能跟我一起吃饭，是我……太贪心了。”
小牧留笙微微睁大了眼。
所以这个年轻男人给他送早餐、带他吃饭、买衣服，都是想跟他交朋友吗？
做朋友……这三个字让小牧留笙心头轻轻颤动了起来。
“你真的那么嫌弃我吗？”年轻男人又问，声音有点落寞，“果然我不配拥有朋友，那以后就让我一个人好了……”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小牧留笙急道，“我愿意跟你做朋友的！”
漆陌立马抬起了眼，眼里流转的光芒如宝石般璀璨，不，比宝石还漂亮。
小牧留笙险些看呆了，胸口某个位置“咚咚”地跳。
“那就好。”年轻男人带着笑，温柔地说道，“那你不能不理我，我们要向朋友一样相处。”
小牧留笙说出那句话就有点后悔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姑姑解释，他也有点害怕陌生的关系建立，可这一刻心头莫名其妙的悸动，以及拥有朋友的喜悦击败了他的所有担忧。
“好。”
漆陌跟往常一样的温柔，先带他去吃了饭，然后带他去买衣服。
小牧留笙本来想拒绝，又听见他道：“衣服买好了先放在我这里，明天早上我再拿给你。”
小牧留笙心头有些疑惑，心想他难道知道什么吗，要不然怎么会这么说？
但他表现得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小牧留笙又放松下来，他怎么知道那么多呢？最好不知道他的窘迫，他可不能在朋友面前丢脸。
他很高兴地又去买了新衣服，这次漆陌足足给他买了三套，他觉得不好意思了才让他不要买了。
他觉得自己简直就在占“朋友”的便宜。
他瞒着他就算了，还这么花老实人的钱，他心里有点小愧疚。
小牧留笙眨巴着眼，羞愧极了：“我……现在买不起东西还你。”
漆陌实在没忍住，撸了一把他柔软的头发，轻柔道：“那就先欠着，以后还。”
这样就公平多了。
小牧留笙觉得心头没那么多负担了。
这回他连回家都带着笑脸，还冲漆陌挥了挥手。
漆陌带着笑，也扬了扬手，目送他上的公交车驶远。
然后拎着几大袋新衣服回了住的地方。
但这只是暂时的，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漆陌脸色慢慢冷淡下来，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查过牧留笙的身世，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他倒是想过想办法让那家人发比横财之类的，不过从昨天的事情来看，他们有了钱也不会对牧留笙好。
他在这里待不长，他得保证小时候的牧留笙尽量过得好好的。
虽然他后来也死了，没活到22岁。
漆陌开门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划了一下，钥匙没对上口，他深吸了一口气。
没关系，他们终究会见面的。
第二天，漆陌再去见小牧留笙的时候，也带去了新衣服，他让小牧留笙把衣服换上后，小牧留笙眼里的兴奋几乎掩饰不住。
“我好久都没买新衣服了。”
他一高兴，就把心心念念藏着捂着的窘迫忘掉了。
还主动收下了漆陌给他买的早点。
因为想着以后等他赚了钱也会还回来，他的姿态就大方很多了。
漆陌微笑道：“去上课吧，下课了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