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忠 第12章

陆棠鸢脸都绿了,抬手送了王诚一巴掌,以指印和佛珠印痕在王诚脸上赏了副画。“这十日你就在这里盯好,宫里有落月。”

陆棠鸢出门去,随手捡了两块碎石,甩手间割断了马匹与马车的连接,独自一人驾马而去。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

刚回宫五天都不到,就要将阿枭再接回来。

第15章 求和

这五天,他以为自己会享受好不容易清净的寝殿,却总是惴惴不安,阿枭有了反抗的苗头,有一有二就有三,他必须尽快拿到上弦丹。

昭贵妃嘴上不同意,但线人来报,上弦丹再有一月便能成了。

正盘算着斗兽赛那日的安排,落月便进来通报,“殿下,仲元公公来了。”

仲元公公是等同圣旨的存在,他揉了揉眼角,换一副笑容满面,踏出门去,“落月,快给仲元公公上茶,仲元公公,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九殿下不必费心,老奴替陛下带句话,这就走了。”仲元见了皇子,也只需微微躬身,没多客套,开门见山,“今日朝堂上,二殿下猎到六头猛虎,又说到九殿下您近日寻到的傅将军遗孤,天生神力,以一敌百,且十分热衷斗兽。”

陆棠鸢有种不详的预感,“父皇的意思是...?”

仲元公公摇摇头,“二殿下心直口快,想到什么便说了,他说看过兽兽相斗,也看过人人相斗,人与兽的还真是没见过。”

仲元公公连连叹息,“二殿下说傅枭可在一炷香里徒手斩杀百人,绘声绘色,叫陛下好奇非常,便应下了二殿下人与兽相斗的提议。”

“这...”陆棠鸢在心里杀了陆临川百遍,笑也挂不住了,“所以七日后的斗兽赛,要我方只与猛虎相斗,不参与名次争夺?”

“不不不...”仲元公公一叠声否认,“二殿下说斗兽赛是传统,不可耽误。阿枭与猛虎只不过是临时起意,是赏玩的小斗,明日单独赛一场,当做开胃菜就好了。”

临时起意,小斗,开胃菜,陆临川说得可真轻巧啊,等猛虎将阿枭伤个半死,他的兽王可不就前途一片光明了?

虎到底是野兽,一只虎不比十个影卫差多少,六只,阿枭就算胜了,也要消耗良多,免不了重伤。

万一受伤,连买通杜太医这种事情都不必做,伤处全都摆在眼前,一招一式也都暴露出来,这不就是要他输吗?

真是好一个大大咧咧心直口快的二皇子,临时起意给父皇添趣的事罢了,怎么会是有心算计呢?

“谢仲元公公,本宫明日会带阿枭去斗兽场候着的。”

已经不知道仲元公公走了多久,手里捏碎的又是第几颗佛珠,皇命不可违,他闭眼深深舒了一口气,“落月,备马。”

春天多雨水,出城后淅淅沥沥地打在他的脸上,他骑得快,那样细小的雨滴也砸得他生疼,越往别院雨越大,丝丝寒意渗进他的骨血,叩醒他的旧伤。

将疼忍得习惯了,别院也到了,下马踩进雨水泥洼里,王诚打着伞迎过来。

都已经湿透了,要伞还有何用,他挥开伞柄,“阿枭如何?”

王诚固执地将伞又举过去,淋湿了又怎样,至少不会淋得更湿了,“回殿下,每日三餐都按时送进机关了,没什么旁的动静。”

“嗯。”陆棠鸢大步迈进屋内,直奔机关门之处,一脚踢开机关,三道石门应声而开,却是安安静静的,连呼吸声都微弱。

怎么不出来,难道这畜牲还在耍脾气?

陆棠鸢把手搭在戒指的暗器机关上,警惕着向前走了一步,“阿枭,本宫来接你了。”

密道里依旧寂静。

陆棠鸢皱眉,偏头问王诚,“你们试过投食的机关吗?”

王诚立即站直了,“回殿下,各处都验好了,绝对没有问题!”

现在阴雨,木枝都潮湿,连个火把都做不成,陆棠鸢抽出腰间佩剑,“你在门口候着,随时待命。”

他先是用剑鞘拍了拍墙壁,一次两次,终于有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并无杀意。

四四方方的密道口,投下四四方方的光影,一只手伸着无力的指尖,探进了光影的范围里。

“阿枭?”

那指尖蜷缩又伸平,像是正循声而来,却无能为力。

陆棠鸢大着胆子往下多走了几步,余光瞥见机关下,饭菜和水好端端地放着,却没有任何被吃过的痕迹。

这下他明白了,傻子畜牲跟他赌气,五天食水未进,把自己饿趴下了。他要是再不来,十天之后怕得接一个干尸回去斗兽。

他转头冲密道门口喊道:“王诚!守好门口,叫人送一份饭菜来备着!”

随后端起一碗机关下的水,快步走过去,一脚踢在阿枭的肩头,把趴伏在地上的人踹成正面朝上,再蹲下掐开阿枭的嘴,把这一碗水倒进去。

阿枭被灌得咳呛,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眼神在微弱的光线里慢慢聚焦,看清了陆棠鸢的脸,嘴角一垂,两行清泪从眼角滴落到森凉的密道地板上。

现如今有求于人,陆棠鸢忍着屈辱,尽量语气温和,“本宫来接你了,跟本宫出去吃些东西,嗯?”

阿枭眼睛亮了亮,不自控地咽了下口水,但仍倔强地不妥协,摇摇头,把脸偏向另一边。

敬酒不吃,陆棠鸢闭眼默念三遍莫气,仍觉得莫名其妙,他打骂阿枭的时候不在少数,有时候还是他无缘由的用阿枭撒气,阿枭都不曾有过丝毫不愿。

这次明明是阿枭的不听命令擅自行动,他也不过给了个耳光,血都没见,怎么就值得他气成这样了?

“阿枭,我数三声,你若不出去,这辈子都别再妄想见到日光。”陆棠鸢把空碗摔到阿枭脸边,“走不走?”

阿枭无动于衷。

“好。”陆棠鸢起身,五日前还跪着祈求他别走,他不信阿枭能硬气到最后,故意加重脚步,往密道门口走去。

可阿枭真就那么硬气,呼吸声都没有波动。

越接近门口,陆棠鸢的脚步越慢,十几阶被他走成了斗兽场九百石阶一般,就要踏出密室了,阿枭还是如死尸一般纹丝未动。

这最后一步,迈出去,明日斗虎无从交代,迈回去,他在阿枭面前的威严岂不是碎裂一地?

就在这骑虎难下之时,王诚的属下跑进门来,“王统领,殿下!饭菜好了,放进机关吗?”

陆棠鸢可算找到了真正的台阶,“机关下面堆满了,别人又不能近他身,给我吧,我送下去。”

王诚的属下露出了和王诚一般的崇拜神情,果然,九殿下就是慈悲心肠的活菩萨,从不嫌弃下人身份低贱,竟然亲自送饭。

陆棠鸢拿了饭菜转身走回去,或许他走到门口的那一刹那,阿枭也感受到了骑虎难下的滋味,这一回,把脸转了回来。

虽然没有抽噎,但眼泪却是真真切切淌了满脸。

陆棠鸢:“吃饭。”

阿枭却答非所问:“为什么骗我?”

【作者有话说】

阿枭要逐渐不受掌控了

第16章 哄骗

陆棠鸢习惯性忽视阿枭那些无足轻重的表达,“吃饭吧。”

阿枭抿住嘴唇压抑哭腔,仍旧倔强着一动不动,直到双眼被模糊,连陆棠鸢的轮廓都看不清,才停止这场对峙,抬手抹掉了眼泪,气声道:“骗子。”

为了避免自己再处于尴尬境地,陆棠鸢忍下这一句冤枉,“本宫要怎么做,你才肯跟本宫走?”

“我不跟你走了。”阿枭眼里的遗憾和悲伤持续蔓延,“血玉也不给你了。”

也不怪陆棠鸢不听阿枭讲话,总是没头没尾的,要他听什么?根本听不懂。

他像个猜不出姑娘家心思的木讷书生,听不出别人的弦外之音,只会顺着表面意思,“好,本宫还给你,你还要什么本宫都给你,现在能吃饭了吗?”

阿枭的表情却并没有因此阴转晴,随着天外一声雷,他的眼角再次下起了暴雨。

陆棠鸢更想不通了,不是不想给他红玉了吗?那他不也答应把红玉还给他了吗?怎么反倒更伤心,更不情愿了。

“你说清楚,听话,你到底想要什么,本宫又如何骗你了?”

阿枭却只会重复,“你骗我。”

“……。”陆棠鸢哑然,快要把手里的碗攥碎,耐着性子,再一字一顿道:“是要你说,本宫到底如何骗你了。”

阿枭皱起眉,他好像不知道怎么表达,嘴唇嚅嗫半天,也只会平铺直叙,“你要了我的血玉,却不要我的玉兰花。”

陆棠鸢气得想笑,脱口而出,“你那破玉坠子和玉兰花到底有什么€€€€”

他想说二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话说出口又突然顿住,玉兰花于北疆是为结亲礼,那红玉吊坠...完了,若真是如此,便是他自己种下的孽,毕竟是他主动要走了阿枭脖颈上的红玉吊坠。

他深觉此事不是一两句话能掰扯清楚的,等他理清头绪再说服阿枭,怕是一辈子也出不去这间密室。

一时间,他被这荒谬事冲昏了头脑,直接拨动佛珠处的机关毒针,抬手按进阿枭的侧颈,阿枭猝不及防地痛哼一声,马上昏了过去。

他把饭碗往旁边一摔,起身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王诚!找两个人把他抬出去,绑在马背上运回我寝宫!”

先回去再说,先回去找出密道里的北疆古籍,确认那红玉究竟有何深意,再对症下药。

回到寝殿,陆棠鸢立刻去密室翻找北疆禁 书,前日里被他弄乱的藏书都没来得及收拾,翻找废了好一番功夫。

他看不懂北疆文字,又不能贸然拿着禁 书去请教他人,正愁如何找寻答案,却翻到一页画着红玉的书页。

图画上,男子将红玉赠与女子,自己留下红绳,随后俯身亲吻女子的鞋尖。

再翻一页,便是互摘玉兰花别至耳后。

再翻一页,是...春 宫。

这下也不用愁了,傻子都读得懂,红玉显然是定情之物。

是他主动要走了阿枭的红玉,算是他主动要与阿枭定情,而后只一味地利用阿枭去杀人,去斗兽,去欺辱。

虽不能确定初见时阿枭为何独独听命于他,但红玉之后,阿枭对他的言听计从,绝对是因为在阿枭心里,他已是“妻子”。

那日婚宴,阿枭以玉兰表达结亲意愿,他不仅不接受,还一顿打骂将人赶走,可不就是成了利用他人感情的骗子。

他抓着书,恨不得自己看不懂,他以为阿枭忠心耿耿令行禁止,其实阿枭只不过是在娇纵妻子。他以为自己的打骂是对下等人的侮辱,阿枭怕不是觉得自己娶了一位脾气暴躁的妻子。

他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把红玉毁了,与阿枭撇清这令人反胃的关系,然后给阿枭喂下上弦丹,从此做不得不听话的奴仆。

可上弦丹没有炼成,明日还要派阿枭去斗虎。看阿枭那“你不爱我我就去死”的态度,眼下除了认下那枚红玉,毫无办法。

毕竟,对于不惧苦痛与死亡的人而言,上弦丹都不见得能奏效。

“殿下。”落月在书房外轻声禀报,“阿枭醒了,如您所料,他余毒未消不成气候。方才想要攻击奴婢,反而摔下了床榻。”

陆棠鸢没有多说什么,坐在书房里又是好一会儿,久到蜡烛都燃了半根,他才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落月,把毒针的另一半解药给我,你在门口候着,吩咐旁人都下去。”

他锤了锤酸麻的右腿,挪似的走到自己的内殿,掀开珠帘,阿枭跌坐在地上,靠着床榻喘息,痛或累,无从知晓。

见他过来,一扁嘴,别过了头。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