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三人来到了后山,岑寂指了个位置给殷云度:“就是这里,挖吧。”
师伯兼老丈人发话,殷云度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撸袖子埋头挖。
挖半天什么也没挖到,殷云度有些怀疑:“师伯,你是不是记错了?”
岑寂淡淡道:“不可能,就是这里。我们当时做了记号,在靠近地面最底下的树枝上挂了四枚银铃。”
殷云度在靠近地面的树枝上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什么铃铛,忽而一阵风吹来,清脆的铃响自头顶传来。
殷云度抬头眯起眼往上看,在距地面几十米高处的树干上看到了银链挂在上面的铃铛。
“啊……”殷云度喃喃:“这是什么树,几年能长这么高?”
“自然不可能是几年。”岑寂面色冷郁:“这是玄玑七百四十二年,应如许继任宗主那天,我和你的父母还有应如许,四人一同埋下的。这棵树是应如许自己选的,他说这棵树花开得最漂亮,上面的银铃,是他还是宗主亲传弟子时所佩的腰铃。”
往事历历在目,岑寂仍能记起埋下那坛酒时,应如许眼睛很亮,带着些孩子气的笑跟他说:“岑师兄……我做到了。”
“现在宗门里所有人都信服我,爱戴我。”
“我会让东阙,让许州,让修真界越来越好的。”
“虽然可能很难,可能这条路很漫长……但我一定能做到的。”
岑寂眨了眨眼,饶是他也被这笑意感染,说不出什么打击人的话来。
“嗯,我信你。”
“会做到的。”
他这样说。
殷云度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那为何,方才应宗主……”
“因为彼时花树下只我们四人,此事并无旁人知晓。”岑寂闭了闭眼:“别问了,快挖吧。”
殷云度沉默着继续往下挖,果然挖到了岑寂说的那坛酒。
他把那坛酒递给岑寂,岑寂却不接,摆着手推开:“你拿着留给你爹吧……告诉他,这是我们三个留给他的遗物。”
三个?
凤珏,岑寂,还有……应如许?
殷云度一惊,岑寂却笑起来:“原以为只是走了一个……”
“用不了多久,就只剩殷桓自己了。”
不待殷云度发问,岑寂径直道:“那个人已经不是应如许了,不要信他的话,不要在东阙停留,快点去找灵琰,找到了就赶紧把那姑娘带走,不要回来。”
“案卷不重要,来之前我已经查过了,地点很分散,但失踪的全是女子。具体要怎么找还得看你们,留在这里也没用,应如许不会告诉你们有用的东西。”
岑寂将腰间的竹箫解下,抬手挥出一道剑光。树干被砍下,他解下上面的银铃递给岑丹溪:“拿着,你们出门在外需要点别的身份时或许用得到。”
“那师伯你呢?”殷云度问:“不一起走吗?”
岑寂手中握着竹箫,神色淡淡:“早说过了。”
“大人的事,你们孩子少管。”
第30章 情之所往
玄玑七百四十二年一月, 雪夜。
“大半夜的……谁啊……”
岑寂住所的门被扣响,他打着哈欠打开门,门外站着脸色苍白落了一身雪的应如许。
岑寂困意登时没了, 整个人都清醒了:“你怎么了?脸白的跟鬼似的,大半夜不在家睡觉跑我这来干嘛?”
“岑师兄。”应如许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对他苦笑两声:“我能进去说吗?”
“啊,忘了。”岑寂敞开门:“你进。”
应如许进门后也不说话, 傻愣愣坐在桌前惨白着一张脸不知在想什么。
没人知道他站在岑寂门口多久才扣响了门, 岑寂只知道那天雪不算太大,应如许却满身白霜。
屋里暖,雪化开成了冰水,浸湿了应如许的头发衣服, 在他脚边洇出一滩水渍。
“你这是在外面站了多久……怎么不敲门?”岑寂有些看不下去:“我去给你找个东西擦擦。”
岑寂才站起身,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岑寂被冰得一哆嗦回头看他,就对上了应如许带着祈求的眼神。
抓着他的那只手还带着些颤抖, 岑寂发觉应如许这次可能是真遇上什么事了,于是顺着他的力道在他旁边坐下:“你光看着我我又不能读你的心, 到底什么事啊,跟我说说呗。”
“岑师兄……我有事要拜托你。”应如许抓着他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请你一定要答应。”
岑寂皱眉:“说清楚点。”
“我师尊算出,以后修真界大劫……可能和我有关,不, 不对,应该是那个时候我已经死了……”应如许说话颠三倒四:“我死了,但又没死……”
岑寂面色沉下来, 探出两指点在他眉心给他强施了个清心咒:“现在好点了吗?”
应如许渐渐平静, 只是眼眶仍有些红:“岑师兄,几十年后修真界会有一场大劫, 因我而起。”
岑寂听完第一反应是简直荒谬:“你又给自己起卦了?”
“不是我,是师尊为我占的。”应如许神情恍惚:“怪不得我从来算不清,师尊说,我的命格与令一人命格交缠在一起,初时便是合在一起的一条线,中间分作两条,最后合二为一。”
“我会被他代替,他会把这修真界毁了……”
这说法实在离奇,哪怕是那位颇负盛名的东阙宗主所占,岑寂也觉得不可信。
岑寂真情实感问道:“马有失蹄人有失手,你师尊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了?”
“不会的……师尊从来不会出错。”应如许祈求的眼神看向他:“岑师兄,我拜托你一件事,请你务必要答应。”
岑寂已经觉得自己是虚惊一场了:“什么事?”
“我求师尊在几十年后随便挑个日子,算算‘我’在干什么。”应如许道:“玄玑七百八十六年十二月初三,酉时三刻,‘我’会自外面回到七寻塔。”
七寻塔是东阙历代宗主居所,这个岑寂知道。
岑寂不解:“然后呢?”
“求岑师兄务必记得在这天去找我。”应如许从身上解下一块令牌递给他:“有这个令牌便能在东阙随意进出不受约束,如果彼时‘我’真的还是我,那我会记得避开酉时三刻,早一点,或者晚一点回去。”
“如果那个人在酉时三刻回去了……不管他是否有着和我相同的相貌,都请岑师兄不要手下留情……”
“一定要,尽快杀了他。”
送走了应如许,岑寂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只当这是东阙宗主难得的一次失误。
几月后,东阙宗主毫无征兆突然崩逝,应如许承继宗主之位。
应如许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呢喃自责,他告诉岑寂说,他师尊是为了他窥探了太多天机,这才折损了寿命。
……
殷云度和岑丹溪被岑寂催着离开了东阙宗。
殷云度站在大街上,毫无头绪:“让我想想,现在该往哪去……”
然后他颓丧的发现,根本毫无头绪。
原本或许可以从许州失踪的这些人着手调查,但联想到这是应如许给出的信息,如果这人的话不可信,那他给出的信息很大可能是误导性的,会故意引导他们往错误的方向去查。
沉寂了许久的系统突然有了动静:[你在许州找一辈子也找不到人在哪里,但我有办法能找到她。]
殷云度对他突如其来的好心抱有怀疑:“你有这么好心?”
系统道:[凡事都有代价。]
殷云度将信将疑:“什么代价?”
[这样破坏规则的行为会让我暂时休眠,我休眠后无法给你提供保护,你会被那个一直在搜寻气运之子的邪修发现。]
系统主动提出破坏规则帮他,殷云度感觉奇怪,他隐隐察觉到什么潜在的联系,但线索太少,一时间还拼凑不出。
殷云度问:“那个邪修是什么人?”
[我知道那就好了,如果我能知道,就不用特意选人来替我去找了。他能隐匿在天道规则里,权限高于我,我抓不到他。]系统幽幽道:[所以,你还要找吗?]
殷云度没有犹豫:“找。”
[往北去,在庆州启阳城的青铛山。]系统道:[在她生辰前尽快找到她,迟了就来不及了。]
说罢,系统声音戛然而止。
庆州吗……确实是个适合做坏事的地方。
一来没有大宗门在此镇守,二来没有氏族干扰,真是再清静不过了。
殷云度抖了抖袖子,一只小雀自袖中飞出,往南去了。
“我们走了。”
他又翻出了芥子空间里的马车,和岑丹溪一同驾车离开。
马车太慢,出了许州殷云度就改为了御剑。
两人赶到庆州启阳城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敌暗我明,更何况初来乍到对这里毫不了解,贸然行动只怕得不偿失。
于是殷云度打算先就近找个客栈歇脚。
进客栈前,他找出两顶幕篱,给岑丹溪一顶自己一顶戴好,这才缓步走了进去。
殷云度手捏在喉咙揉了两下,再开口已经变成了清冷出尘的女声:“掌柜的,住店,一间上房。”
“唉,好。”掌柜的眼睛不住地在两人身上打量,笑眯眯道:“两位姑娘不像缺这点灵石的人,怎么不要两间房呢。”
殷云度上前两步把岑丹溪挡在身后,隔绝掉别处投来的视线:“我与师妹游历行至此处,听闻近来多有女修失踪,安全起见,还是住一间为好。”
“原来如此。”掌柜笑着把一木牌递给他:“这是姑娘的手牌,二楼最尽头那间便是。”
殷云度点头接过:“有劳了。”
旋即牵了岑丹溪的手转身上楼去了。
他们甫一上楼,掌柜便收了笑唤来一旁的小二,低声道:“二楼最尽头,两个。”
小二了然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