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五个……十五……二十五
还好,应该打得过。
“谁?”应怜拍着石门:“什么人在外面?”
“应姑娘,是我。”已经被发现了,殷云度也就无所顾忌了:“你退远点,别离门这么近,我劈开它。”
应怜应声退远,殷云度双手紧握剑柄,屏息挥出一剑,石门震荡,随后他又挥出一剑,上前一脚将摇摇欲坠的门踹倒。
莫悬带人追来时,现场狼藉一片,关押应怜的石室被人暴力破开。那人淡然站在废墟间,绑在脑后的黑绸衬得张扬眉目愈发清晰,嘴角淡笑勾起,应怜正在他身后。
罪魁祸首听见他们来了也不见怕,脸上仍是带着挑衅般的笑。
“呀,来了?”殷云度活动了下肩膀:“好久没打架了,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来?”
“找死。”莫悬脸色难看暗骂一声:“还不快去抓住他?”
数十黑袍人一齐涌上来,殷云度飞身后撤数步,用剑鞘一挑,将某看热闹的小蛇缠到了剑鞘上,又将剑鞘递给了应怜。
“照顾好你嫂子别让他凑热闹,表哥去打个架。”
说罢,殷云度游刃有余挡开了一旁袭来的暗箭,游鱼般灵活的穿梭在人群里。分明他只有一人,却并不慌乱,反而透着几分诡异的……享受?
热爱打架大概是北茫宗弟子的共性,虽然殷云度平日里看起来是个温温和和的脾气,但打起架来其实不输凌朔。
兵刃相接发出脆响,殷云度似乎生来就该用剑,哪怕他现在并不能看见他的剑,也仍知道剑锋该往前走几寸才合适。
眼看围在殷云度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莫悬再也沉不住气,胡乱扯了条发带蒙了眼亲自挥剑与他接手。
场上站着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殷云度与莫悬。打斗间殷云度蒙眼的黑绸被挑落,他闭着眼,脸侧划出一道细小的伤口,姿态却仍悠然从容,丝毫不见狼狈。
反而是莫悬从一开始主动进攻变成了被动抵抗,而现在抵抗也显得越发吃力。
眼看自己落于下风,莫悬被逼到绝路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两声:“不愧是剑宗传人,剑术当真卓绝。”
殷云度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跟他废话,剑招依旧步步紧逼:“过奖过奖,剑宗过世的前辈里剑术更胜在下的大有人在,想讨教剑术的话等你下去了再讨教也不迟。”
莫悬脸色扭曲了一瞬,又笑:“黄泉路多寂寞,还是得有几个垫背的才好。”
殷云度心下升起不好的预感:“什么?”
耳边传来箭矢飞过的声音。
是袖箭!
那个方向……是岑丹溪和应怜!
殷云度被搅乱了心神,心下一惊便睁开了眼。
阴阳鉴正在头顶,亮得晃眼。殷云度在陷入幻境的前一秒反应过来,那样随意射出的袖箭怕是什么都射不中,莫悬的目的就是要引他睁眼。
真卑鄙啊……
不过幸好,至少岑丹溪没事。
第32章 相依堪白首
“锵€€€€”
殷云度昏迷, 莫悬趁机砍下的一剑被应怜接下:“你这人真是好不要脸。”
莫悬被重创,故而也无意恋战,撑着最后的灵力狼狈出逃。
应怜拖着殷云度的衣服闭眼摸黑把人从石室一片废墟间拉出来, 试探着睁眼,就见一条小蛇缠在他手腕,似乎也陷入了沉眠。
。
空气里弥散着甜腻的花香,岑丹溪睁开眼, 入目是一片摇曳的紫色桐花。
他进到了殷云度的幻境里, 这大概是殷云度过去的记忆。
高大桐树下,长身玉立的青年正在教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写字。
“弥厥生灵终……”年幼的孩子抬头问道:“师兄,弥是什么意思啊?”
“弥,弛弓也, 满也,久也。”谢见隐摸摸他的头发:“是希望阿弥能圆满长久,长生长寿的意思。”
孩子似懂非懂点头。
。
视线一转, 孩子长到了十几岁,眉目间已经初具几分岑丹溪日后所熟悉的模样。
“爹, 师兄,不用担心我,我要去寻我的道了。”
他留下这封信,开始四处游历。
成名太早, 年少张狂,只教人遥遥一眼便此生再难相忘。
少年意气,纵情恣意, 这似乎是个好梦。
可下一刻, 滔天的焰火烧起,少年人的矜傲被燃尽, 只余一捧余烬尚温。
殷云度被关进暗无天日的密室,老天像是在惩罚他从前的张扬,无休止的苦难一股脑儿的加诸到他头上。
看不清脸的人割走他的血肉,叹息道:“这是世间最后一只凤凰了。”
因为屈辱,殷云度手指紧紧攥起,骨节因为过分的用力而泛着白。
岑丹溪站在殷云度面前,在时间的背后,窥见了他从未愈合的伤口。
岑丹溪半蹲在他面前,伸出手想要碰一碰他的脸。
殷云度若有所觉般抬起头,却看不到他,茫然环视四周,又无力垂落。
外面传来动静,殷云度原本无神的眼睛忽然亮起光来,目光越过他望向门口。
他顺着殷云度的目光望过去,有人逆光而来,看不清样貌。
岑丹溪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殷云度骤然亮起的眼神令他感到熟悉。
那是爱意,丝毫不输看向他时的爱意。
岑丹溪怔怔地想,殷云度也曾像爱他那样爱过别人吗?
他的不安被印证了,殷云度和那人一起逃走了。
那个曾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万事不愁的小公子,为了某个人,学会了怎么照顾人,学会了怎么做饭蒸糕点,学会了怎么哄人怎么低头道歉。
黄花庭院,青灯夜雨。
雨声嘀嗒,殷云度就着烛光写字,有人枕在他膝上睡得安稳。
像是再写不下去了,殷云度停了笔,撑着脸专心去看熟睡中的人。
他伸手拨弄着那人的头发,口中喃喃:“相依堪白首……”
像是想到了什么值得庆慰一生的事,他神色愈发温柔:“相依堪白首。”
第一次这样清晰的感受到的情绪,居然是嫉妒。
岑丹溪呼出口气,捂着心口强迫自己看下去。
场景再次转换,这次殷云度孤身一人。
冰冷一片的雪原,只剩红白两种颜色,红的是血,白的是雪。
场景因为殷云度过于激烈的情绪起伏而变得模糊,他拼命去捂眼前人的伤口,却依旧无济于事。
血越流越多,他眼前模糊,血……都是血,人怎么会流这么多血……
“爹!”殷云度声音颤抖,眼泪不受控制的落:“爹……别死……求你……不要……”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那么无能,如果我能像大师兄一样……”
“很好了,已经做的很好了。”殷桓抬手去擦他的眼泪,却擦了他一脸血:“我不要你像任何人,不要你去学什么礼法规矩,我知道那有多累,我断不想你也落得这般窘境……你要自由……”
“傲慢也好,骄矜也好……不失了本心,就是极好。此心光明,亦复何言……”殷桓声音渐渐弱下去:“父亲知道你是好孩子,父亲一直知道,全都知道……”
“当为秋霜,无为槛羊……你从来,没有做错什么……”
殷桓清楚殷云度的痛楚是什么,他在恨自己年少时的轻狂傲慢,恨自己莽撞不听父兄劝告,恨自己因为愚蠢的正直多走的弯路。
他如果不告诉殷云度,你没有错,那等他死后,殷云度怕是会痛苦悔恨一辈子。
明明他的孩子是这世间最赤忱良善的人,他不该被这样折磨。
殷云度浑浑噩噩护着殷桓尸骨不被魔物撕咬,自己却满身是伤鲜血淋漓。
惊霜剑碎在身侧,渐渐被落雪覆盖。殷云度躺在雪地里,闭眼蜷起身子。
他甚至在想,好累啊,要不然就这样吧,死在这里也好,多清净。
远处有人撑伞而来,昏暗的天光下,一条血路自他身后淋漓铺展,而那人白衣不染纤尘。
他缓缓走到殷云度身边,蹲下身来:“我说过我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
“只是几天,怎么就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了。”
殷云度脸上泪水混着血水,听到他的声音,无神的眼睛开始聚焦,循着声望过来,干裂的嘴唇颤动:“……”
殷云度的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了,那人没听清他说的话:“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了,阿圆,什么都没有了……”殷云度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抱住眼前的人:“我只剩下你了……”
殷云度的衣服浸透了血,抱着那人时,他的衣服也被染上了红色。
那人伸出手回抱他:“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殷云度缓缓抬头,眼眸满是疲惫:“阿圆……”
“嗯,怎么了?”
殷云度问:“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对吗?”
那人回答的肯定:“对,永远。”
“对啊……阿圆永远都不会离开我,永远都在等我。”殷云度强撑着站起身来:“我得去找他了。”
惊霜剑已经碎了,殷云度还是并起两指念起剑诀,罡风自他身后聚起,宝剑虚影渐渐凝实,随着殷云度的挥出的动作,以雷霆之势将幻境劈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