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埋尸。”谢云煜吐出四个字,以徐成当年的情况,如果真的杀人了,又传出那般的谣言,定然是不会让尸首轻易被人发现。
可不管怎么抛尸,都很难保证完全不被发现,而一旦被发现,谣言就有破绽了,那他定然是需要一个藏尸地,可哪里最安全呢?
谢云煜看着调查上说的,宅子扩建后,老宅院子那边就有些荒芜,徐家人很少凑过去,尤其是徐成,大概就是做贼心虚了吧。
而且据说当年扩建宅子,有人建议把老宅翻新一下,可徐成也不同意,说是要忆苦思甜,不忘以前的苦难。
这话鬼都不信。
徐成被关进牢狱的时候慌了,但是也不算多慌,他可太清楚大盛律,按照盗窃罪算的话,他还没有偷到什么东西,不过就是笞刑,忍忍痛也就过去了。
他在牢狱里蹲了几天,再被提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想好要老实认罚,就在公堂上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徐成吓得猛地退后几步,连抓着他的衙役都没料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一时不慎,被他挣脱开了。
张继看着徐成的反应,忽然想起张母去世前说的话,他和爹长得很像,本来他觉得这可能只是母亲一个人以为的,可现在看来,确实是很像。
张继之前怎么也没想到,他还在考虑怎么查找证据,就被人找上门来,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对方是徐家派来的,发现他这边的情况,想要来灭口。
当时都想和对方拼了,才知道找来的人是裴清派来的,而裴清正是徐成偷盗的那家田庄的主人。
而后被问了一通问题后,才知道原来裴清已经查出来徐成可能犯了不少事,甚至都已经查出他爹的死因和埋尸点。
到了公堂上,张继脑子都有些晕晕乎乎的,感觉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他以为自己要调查很久,甚至都想到就算他找到证据,万一官员被徐家贿赂,那他岂不是也要报仇失败。
都开始考虑万一官府不能报仇,他就只能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为爹娘报仇。
毕竟当年张父消失无踪后,欠下的债务只能由他和张母来偿还,可他那个时候年纪还小,也没有什么赚钱的本事,只能靠张母一个人苦苦支撑。
张母一边勒紧裤腰带还债,一边又要照顾他,那些年到底有多苦,张继都无法形容,不然张母还年轻,怎么就积劳成疾病逝了呢。
算下来,徐成身上已经有了两条人命,张继不能让他再这么潇洒地活下去了。
第34章
京兆府尹最开始听谢云煜说徐成有别的罪行,还觉得他是不是觉得徐成刑罚不够重,想要给对方加刑。
哪怕最后发现谢云煜给出的证据堪称铁证,也心底怀有一丝疑虑。
和谢云煜同朝多年,京兆府尹也清楚,以谢云煜的能力,若是真有心做一份伪证,他一时半会地还真查不出什么破绽,只是以对方的为人,并不会如此行事。
这徐成要是得罪的是谢云煜,京兆府尹都不会有这个担心,可他去偷盗的可是裴清的发明,虽说没有成功。
谢云煜有多宠溺裴清,他那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就一点,不用上朝的日子,谢云煜天天都是送了裴清才去大理寺。
要去崇文馆的伴读不少,哪怕有家里放不下心的,可顶多也就是第一天的时候由家中长辈送出门,接送一回,其他时候也就是仆人接送了,唯独裴清一直都是由谢云煜接送。
京兆府尹不是没见过娇惯孩子的人,但谢云煜的行为还是突破了他的认知。
正是因为清楚这点,京兆府尹才有此担忧,他担忧的不光是现在,还有谢云煜突破底线后的未来。
不过这点担忧在看到徐成撞鬼似的表情后消散了不少。
不光是徐成看到张继后傻了眼,候在外面的徐家几人也都看傻了,甚至喊出了有鬼的话,这话一出,其他围观百姓纷纷侧目。
徐家人得知徐成被提审后,担心京兆府尹因为裴清的身份,故意判重了,便想法子喊来了一群人,万一京兆府尹不按照律法行事,他们就可以裹挟其他百姓,痛斥京兆府尹畏惧裴家的势力,行事不公。
可还没有等审判不公出来,徐家人就看到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的脸。
徐家年轻尚轻的人或许不认识他,可是年长的人怎么会不记得被他们家夺走富贵的那人容貌,哪怕已经过去了不少年。
“娘,哪里有鬼?”徐家幼子被母亲的话吓了一跳。
徐夫人这才注意到张继的容貌虽说和张父很相似,可对方显然更加年轻一些,也有影子,这才松了口气,不过注意到其他百姓看热闹的眼神,徐夫人才感觉大事不妙。
徐成也缓过神来,人死不能复生,再说就算要复生,那张父都成了他院子里的白骨,哪里还能再活过来。
不过他这一缓神,忽然又想起一点,官府怎么会喊此人过来,他这盗窃案应该和此人无关吧。
徐成虽然不认识张继,但是从对方的容貌就能看出,对方和张父大概是有一些血缘关系的,心底惴惴不安起来,莫非东窗事发了。
不,不可能,才这么几天工夫,他都瞒了十多年的事,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查出来。
徐成努力压下心底的忐忑,觉得这可能是裴家查到了一点什么,但是具体如何没有查出来,发现此人和张父长相相似,想来诈一诈他。
他不能慌,慌了就如对方所愿了。
徐成强自镇定下来,面对审问也很老实,做了的都交代了出来,京兆府尹还是头一次审问得如此轻松,证据充足,在徐成认罪后便让他签字画押,准备受刑。
要是没有张继在一边,徐成还想狡辩一下,但是他现在只想快点结束这些刑罚,结束这一切后就赶紧想办法处理掉以前的疏漏。
六十笞刑打得徐成龇牙咧嘴,他刚开始还想维护一下形象,只是几板子下来,他就面容扭曲,他富贵太久了,还以为自己能吃苦,结果真被打到身上了,才知道笞刑也不是那么好挨的。
徐成有些后悔之前没有说什么减轻一点刑罚,判的时候六十笞刑感觉还不重,可真打起来,他才感觉每一板子都那么难挨。
不过让徐成庆幸的是,一直到他挨笞刑,张继就是站在一边,一直没有开口,这在徐成看来,裴家应该是没有找到证据,只能用相似的脸来吓唬他,他徐成岂是吓大的。
然而徐成忽略了一点,张继没出声,除了没有证据恐吓他这个可能,还可能是想看着他受罚,毕竟真揭露他杀人的事,那岂不是让他一死了之,没办法受罚了。
而因为张继的出现,徐家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想早日结束这一场牢狱之灾。
眼看着一段笞刑结束,徐家人激动不已,刚想去把徐成带走,就听京兆府尹说徐成身上还有一桩官司要了断,然后让证人上堂。
徐家人傻眼了,徐成也傻眼了。
徐成胆战心惊,生怕是自己最担心的那件事,可看到苦主后,松了口气,来人是被徐家低价强抢房屋的人,也是十来年前的事。
徐成想不承认,可看到人证和物证后,固然证据不是那么的充足,可以再狡辩。
可想到狡辩完要调查,他要继续待在牢狱中,拖得越久,张父的尸骨越不好处理,还可能被裴家找到证据,只能咬牙认了,屋子没法还,只能还钱给苦主。
苦主拿到银子的时候手抖了抖,猛地跪下对着京兆府尹磕头,连声感谢:“多谢大人为小民主持公道,多谢大人”。
自从被徐家强抢宅子之后,告官无果后,他就死了再讨回公道的心,可不承想十来年过去了,反而能讨回一个公道。
京兆府尹看着苦主的面容,深吸口气,心底动容。
对于谢云煜的计划,他是知道几分,可也觉得为了对付一个小民这般行事,有些不合君子行事原则。
可现在,他发现他错了,哪怕是一件在他眼里的小事,可对于苦主来说,都是奇大无比的大事。
百姓们本来听徐家人哭诉,觉得这徐成只是贪欲作祟,一时糊涂犯下大错,又因为是得罪权贵看他被打得那般惨,还有些悲悯之心,可看到苦主的眼泪和感谢,心情一下子变化了。
恍惚间发现他们被误导了,就算和裴家比起来,徐家是小民,可是徐家这样的所谓小民和真正的百姓相比,那也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家。
他们哪里有资格同情这样的人,要说这徐家是与人为善的人家,那倒值得同情。
可这才多出了一个苦主,百姓们就发现这徐家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什么好人能干出强抢他人宅子的事。
眼看着苦主离开,案子完了,徐家人刚要把徐成带走,就听京兆府尹说徐成还不能走,他身上还有一桩官司。
还有……
百姓们本来都准备散了,听京兆府尹这么一说,惊呼一声,感觉到这次的情况不一般。
而徐成则像是被人一记头槌,眼前一黑,又是胆战心惊一番,还好不是他担心的事。
看着上前来的人都不太认识,可是对方给出的人证和物证都很充足,想了想还是认了,大不了就是罚点钱。
徐成看出来了,这定然是裴家没有办法找他大麻烦,就只能找些小麻烦来骚扰他,他忍了。
徐家人倒是不忍,可是徐成在堂上都认了,他们还能怎么样,只能咬牙认了,只能安慰自己还好都是小事,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件事。
只要能留下命,也还好了。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经过这两场官司后,后面又出来了一个个的苦主,徐家也只能应下,只不过这下就不只是徐成一个人的事了,徐家其他人也有份。
因为徐家人都到衙门外来了,还省了衙役找过去抓人的时间。
眼看着徐家人一个个地判处刑罚,徐成都麻木了,他们徐家做过这么多不法之事吗?
唯一庆幸的是,最严重的那件事还没有被揭露出来,徐成也只能庆幸这点了。
一个个苦主现身,得到了应得的赔偿,都纷纷感谢京兆府尹明察秋毫,京兆府尹被谢得有些羞愧,这些人证和物证也不是他找来的,都多亏了谢云煜,只是在公堂上,他也不好解释。
而百姓们越看越心惊,可也越看越兴奋,看着恶人被惩罚,真是大快人心,同时看向京兆府尹的眼神也越发尊崇,万万没想到,京兆府尹竟然是这般的断案如神。
对上衙门外百姓的目光,京兆府尹心底苦笑,感觉有些羞愧。
又赔偿完一位苦主,徐成迷迷糊糊地等了好一会,发现京兆府尹还没有说话,以为这就是结束了,大喜过望,不管刚才有多难熬,可总算是结束了,他熬过来了。
徐家人也都是大喜过望,虽说没被抓起来的徐家人也就是些女眷幼子,可眼看着家主要被放回来,都是长出一口气。
不管小案多少,人没事就好了。
然而,他们高兴的太早了,因为一次次的有苦主出现,而被他们有所忽视的张继忽然站了出来,告发徐成谋害人命。
徐成听到这话愣住,心底刚刚松了点的那根弦一下子又绷紧了,他年纪也大了,本来就在牢里待了好些天,身体吃不消,加上这一天的折腾,直接昏了过去。
徐家人也是慌乱到不行,如果张继是最开始说出来的,他们既有准备,也有精力面对这件事,可是一桩桩的官司下来,全都身心俱疲,哪怕知道这案子和之前不一样,可也没有精力处理了。
百姓们本来看这些案子也有些麻木,虽然看到恶人被惩罚很爽,可是一直这么也爽麻木了,而现在谋杀案的出现,则让他们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这可不是一般的案子。
徐成昏过去还是被摇醒了,直面张继的告发,他想垂死挣扎,然而一件件证据被送了上来,就连徐成以为不会被发现的张父尸骨也被挖了出来。
如果是正常状态下,他倒是还能绞尽脑汁地狡辩一番,拖延时间,可他的精力全被前面的小官司给消磨了个干净,眼看着谋杀案越定越死,脑子里却怎么也想不出推脱的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掉落深渊。
裴清作为最开始的苦主,一直在公堂上,不过随着苦主的不断出现,时间变长,他就从站变成坐着。
不过也没有人在意这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徐家人身上。
最后连徐成当年杀死张父的凶器也被呈了上来,就在张父的胸膛内,因为插得太深了,卡在骨头缝里,徐成就没有拔下来,也不愿意再碰,就跟着一起埋入土中。
一把匕首早就锈蚀的坑坑洼洼了,饶是如此也能看出当年这把匕首是如何的锋利,而被刺入骨缝,证明徐成当时下手是多狠,不狠怎么会刺得那么深。
看着那把匕首,听着仵作的讲述,裴清只感觉浑身一寒,尽管那把匕首看着已经锈蚀不堪,可他还是觉得异常危险。
张继这是第一次看见要了他父亲命的凶器,嘴唇颤动,泪如雨下。
公堂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大多数人内心都是一股悲意,唯独徐成看着那把匕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他用匕首刺死张父的场景,而后看向裴清,眼神有丝凶意。
徐成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了,但是他不会忘记是谁让自己落到这步田地€€€€裴清。
他不过是想要裴清的方子,以裴清之前做的那些东西,一个方子根本算不上什么,对方为什么要穷追不舍,如此斩尽杀绝。
徐成算是看出来了,之前的一切都是裴清预备好的,就像是猫戏耍老鼠一般,让老鼠以为有逃脱的机会,实则却根本没有机会,那只是他以为的有机会。
不光他没有逃掉,甚至连他徐家大半人也都没能逃掉,如果不是他被拿住了,后面那些小案子,徐家完全有机会解决,而不是一个个地认罪。
徐成越想越恨,尤其是看到裴清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像是将眼前的一幕幕当成游戏表演一般,可这是他徐家用命和钱财演出来的戏啊。
如果裴清知道徐成的想法,大概会觉得自己很无辜,他坐了这么久,有点困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