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直入主题:“我再问你一遍,你和那个开赌场的蜘蛛到底认不认识?”
艾伦斯眼看着逃不过去,只好老老实实地承认:“认识。”
戴维闭上眼睛深呼吸一次后又问:“你为什么要说谎?”
戴维并不在意艾伦斯在他们两个认识之前有其他的感情经历,但是戴维很在乎艾伦斯为什么要撒谎。
撒谎往往是为了遮掩真相,可是如果是正常的来往,有什么可遮掩的。
遮遮掩掩躲躲藏藏,艾伦斯究竟是背着他干了多么见不得光的事!
戴维这边虽然压着不满,但情绪整体还算稳定;可是艾伦斯那边,似乎就有些不妙了。
“你……能不能别问了……”艾伦斯犹豫半天,就挤出了这么一句。
他的表情似乎处于一种濒临崩溃的边沿,但是其中又好像掺杂了一些戴维看不懂的东西,这种情绪有些接近于……难以启齿?
戴维心里还是偏爱着艾伦斯的,他主动给艾伦斯递了台阶:“你们是军校的同学?他以前是不是欺负过你?”
莫里虽美,但是美的太惹眼,有些盛气凌人。极富攻击性的美貌,令戴维先入为主产生了不太美妙的联想。
他的艾伦斯是个敏感脆弱的小可怜,说不定就是上军校的时候被蜘蛛给欺负了。他都是蜘蛛了,八条腿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是同学,他没欺负过我,是我……是我调戏的他……”艾伦斯头低了下去,声音越说越小,最后跟蚊子哼哼的动静差不多了。
戴维凑过去:“你,怎么了他?”
艾伦斯咬着牙:“调戏,我上军校的时候,性格跟现在不一样,嘴上没个把门的,很爱胡说八道。”
戴维听的愣住了,艾伦斯这波人设崩塌,来的有些太猝不及防了。
胡说八道?艾伦斯,他还会胡说八道?
戴维细细回想了一下自己跟艾伦斯相处的细节:
从他在温彻斯顿的小酒馆里,当着众人的面,泰然自若地编故事;
再到把番茄酱通心粉做成了一锅黑糊糊,点外卖假装成自己做的,结果外卖员送错餐他也面不改色地瞎编;
以及最近的,吃火锅用筷子,一本正经地闹笑话。
戴维恍然如从梦中惊醒一般卸掉了对艾伦斯的滤镜,他惊觉自己认为艾伦斯乖巧又听话,实在是个天大的误解。
艾伦斯全身上下最乖的,就是他那张脸!
而且艾伦斯也不是过去爱胡说八道,他是一直以来,包括到现在为止,都很爱胡说八道!他是天生的骨子里的叛逆。
如果追溯到更早的时期,艾伦斯满脑子都在盘算着怎么谋杀他。
一件件小事细数下来,戴维自己都笑了,他岂止是昏了头,简直是被迷的神魂颠倒了。
艾伦斯眼看着戴维笑的古怪,不知道他怎么了,就很紧张地望着他。
戴维笑完了,伸手去捏了捏艾伦斯的耳垂:“来,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调戏他的?”
到了这个份上了,艾伦斯也就索性不隐瞒了,他往汽车座椅里一缩,闭着眼给戴维讲述他的军校往事。
艾伦斯十五岁入学联盟帝国军官学校,他是那一级里面的尖子生,各门功课全优的六边形战士,打遍全级无敌手的格斗冠军。
军校里的学生全都是雌虫或者亚雌,天然的慕强心理,使得艾伦斯在军校的学生里面人气非常高。
“我当时有一个小本子,我每打败一个对手,就会在那个本子上写下他的名字,我给他们的编号是,手下败将一号、手下败将二号……”
“直到有一天,学校上生理课,我去图书馆借资料,在那里发现了一本虫族百科全书。我从那本书上了解到,原来在某个遥远星系里面,虫是没有性别的。到了繁殖期的时候,他们通过打架来决定雌雄,输掉的一方要自愿给赢的一方生虫崽。我就是从那一天开始,觉得所有输在我手上的雌虫,他们都欠我一个虫崽……”
戴维将一只手攥成拳,递到嘴边,轻轻咬住食指关节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从此以后,我给他们的编号就变成了雌君一号、雌君二号……整个年级的同学,都是我的雌君。”
“就这样,我在军校里面度过了一年半。到了军校二年级的时候,从另一个星球的分校转过来一个新生,那名新生就是白雪蜘蛛莫里。”
“他太美了,他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雌虫,不过他很弱,我两下就打败了他。我原本也要在我的小本子上面记,他是我的第三百多号雌君,但是我后来犹豫了。”
“你能理解我吗,戴维,他真的好美,于是我就为他破了例,我让他成为了我的情人。我有三百多个雌君,但我只有莫里一个情人,整个学校都知道,他是我的情人,因为我在某次召开学生会议的时候,站在台上当着全校的面广播了这件事。”
戴维有些不敢想象那个画面,他忍住笑:“如此高调的示爱,那莫里同意了吗?”
艾伦斯遗憾地摇头:“没有,我后来一直试图让他接受这个事实,但是他始终不肯,一直到毕业,他都在谋算着怎么打败我。这件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一直都是我的心结,难道就因为我也是雌虫吗,所以他不愿意给我做情人……”
戴维:“你后来再长大一些的时候,回想起这件事心情如何?”
艾伦斯:“很想穿越回去,问问当时的我自己,是不是有病。”
第90章
怪不得当时的莫里看见艾伦斯的眼神如此诡异。
也难怪艾伦斯要把头埋进他的怀里不愿意拿出来,将心比心地换位思考一下,那个场景,戴维也会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戴维忍笑忍得两个肩膀都在发抖,艾伦斯捂着脑袋靠着车窗可怜巴巴地蜷缩着:“你笑吧,你别忍了。”
戴维哈哈哈哈地笑出了声,艾伦斯自暴自弃地闭上眼,假装自己不在现场。
戴维倒也没有笑很久,他笑了两声就俯身去从背后抱住艾伦斯,拍着他的背安慰他:“没事的没事的,谁还没有个黑历史,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艾伦斯一声不吭地被他抱着,戴维以为他还是觉得难为情,就低声哄了两次,结果艾伦斯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戴维,你觉得莫里他美吗?”
戴维以为艾伦斯这是在向自己寻求认同感,于是发自内心地由衷肯定:“美!”艾伦斯的眼光这么好,他都觉得美的雌虫,怎么会不美呢。
艾伦斯在戴维的怀里转过身来,他看着戴维的眼睛:“那你喜欢他吗?”
戴维这才意识到不妙,不过幸好他的反应足够快,他迅速反问了回去:“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艾伦斯:“没有雄虫能拒绝得了他的顶级信息素。”
戴维仔细回想了一番和莫里见面时的场景,顶级信息素,他怎么不记得自己闻到过什么信息素味。
戴维:“他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
艾伦斯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茉莉花香,你没闻到?”
艾伦斯这样一说,戴维才想起来,当时戴维好像确实闻到了一股花香味,不过和他匹配度极高的艾伦斯那时就在他怀里,所以那股浅淡的花香被他给自动忽略了。
戴维:“我还以为那是你身上的香水尾调,太淡了,当时的环境里气味很杂,我几乎都没有闻见。”
艾伦斯先是震惊,莫里的信息素有时候连雌虫闻见都会忍不住喜欢,雄虫见了他更是毫无招架之力,结果戴维说,他几乎都没有闻见。
艾伦斯秉持着怀疑的态度,微微蹙眉,歪着脑袋观察戴维的表情,想看看他是不是为了使自己高兴所以故意这样讲。
戴维笑了,笑意的尾调有些酸涩,他用掌心摩挲着艾伦斯的面颊:“不骗你,我是劣质雄虫,除了和我信息素匹配度非常高的你,我对其他雌虫的信息素都不敏感。”
“像你这样和我匹配度这么高的,很不容易找到,我就只能守着你过日子了,你可不能变心呀。”
爱一个人有时候就是无可救药的一件事,艾伦斯明知道这只是调情时候的甜言蜜语,但仍然会控制不住地去想,就算是戴维在欺骗他,至少,他愿意花费心力去骗他。
爱是愿意无条件相信,爱是逆流而上的偏袒。
艾伦斯站在戴维这边,忽然开始第一次质疑起了所谓“优质”与“劣质”的划分。
在他们这里,所谓优质,即是可以生育更多后代的个体;劣质则与之相反。
这是一种纯粹从繁衍能力考量的划分,它无视了一切个体间品行道德能力才学的差异。
戴维是先天性.信息素腺体发育不良,因此被简单粗暴地划分为,毫无魅力可言的劣质雄虫。
可是除此之外,现在这个戴维,唯一的缺点就是艾伦斯交尾热的时候不能抚慰他,但在其他方面,外貌财富是顶配,情绪稳定性格讨喜,技术好还不用他生虫崽……这怎么就不算是优质呢?
这就是优质!
艾伦斯伸出手抚上了戴维摩挲他脸颊的那只手的手背:“戴维,不要开这种玩笑,我知道你在意这个,我不希望你用别人的标准来伤害自己。”
正在平稳行驶的车子猝然颠簸了一下,这预料之外的微小变故令戴维的心脏陡然跳快了两拍。
艾伦斯没坐稳,身子也跟着晃了晃,戴维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两个人靠在一块胸口也贴在一起,胸腔里两只活蹦乱跳的小兽一起一伏的频率逐渐同步,戴维用嘴唇蹭了蹭艾伦斯的额发,呢喃着回答:“好。”
汽车一路护送,最后直接将戴维与艾伦斯送到了医院。
戴维原本的打算是,连夜去把离婚协议书交给盖文,只要盖文这边也签了字,协议立马生效。
这件事早做完早稳妥,避免夜长梦多。
可是戴维到了医院之后才发现,盖文依旧处于昏迷状态,那时是凌晨三点多,连克莱尔都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病房里很安静,戴维与艾伦斯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先是查看了一番盖文的状况,接着艾伦斯看见克莱尔睡得潦草,就打算过去给他加盖一条毛毯。
结果一扭头猝不及防地撞见在病床另一边蹲着个小男孩,戴维和艾伦斯都被吓了一跳。
病房里只开着盏小壁灯,男孩蹲着的地方正好背着光,他蜷缩在暗处,将胳膊放在膝盖上,半张脸埋进胳膊里,一声不吭地睁着两只亮晶晶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这两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陌生虫。
男孩的额头上长着一对蛾的触角,跟盖文一模一样,所以可以断定就是盖文的儿子。
戴维看清后就笑了:“小家伙,你蹲在这不出声吓唬谁呢,在假扮俊雄吗?”
小家伙当然是没看过恐怖片《咒怨》的,所以也不清楚俊雄是谁,但他今晚确实是被吓坏了。
他的家住在旧城区的群租房里,往常夜里会有爸爸陪着他入睡,但是今天爸爸不在家,他只好抱着他的旧娃娃自己哄自己睡觉。
但是睡到半夜的时候,家里忽然闯进了一群陌生虫,不由分说地就把他从家里给抢走了。
一开始那个带头的虫还好声好气地哄着他,说是带他去见爸爸让他不要怕;可是因为他不停地挣扎哭泣,那个坏虫就吓唬他,说再哭就把他卖掉。
这句话吓坏了这个锦尾蛾幼崽,他不敢再大声哭了,一路小声地呜呜着被送到了医院,在这里他果然见到了爸爸。
只是爸爸好像生病了,胳膊上打了石膏,他走到床边轻声呼喊爸爸,爸爸也没有睁开眼睛看他。
陪护的克莱尔告诉他,先去病床旁边的小床上躺着睡一觉,明天起来爸爸就好了。
可是他睡不着,他很害怕,于是他就趁着克莱尔坐在椅子上睡着以后,偷偷从陪护床上爬起来,趴在病床边上守着爸爸。
戴维和艾伦斯就是在他守着爸爸不敢睡觉的时候进来的,把他吓了一跳,匆忙蹲下去躲起来。
戴维弯腰对着这个孱弱的孩童招招手:“别蹲在那了,过来,到我这来,给你糖吃。”
锦尾蛾幼崽蹲在那里没动,艾伦斯蹲下去,将身体放低到和孩子的身高差不多,轻轻张开两只手臂邀请他:“叔叔抱抱。”
艾伦斯是蝴蝶,外形和蛾很像;戴维原身是甲虫,凶神恶煞的,所以锦尾蛾幼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扑向艾伦斯的怀抱。
艾伦斯将孩子抱了起来,发觉他比普通十岁的儿童要瘦小很多,身高体重和七八岁的差不多。
艾伦斯抱着孩子坐到病房里的另一张病床上,捻着他的小手轻声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卡尔。”锦尾蛾幼崽回答了这个问题,声音和盖文一样,又轻又细。他说完就打了个哈欠,那双眼睛顿时就困得眼泪汪汪的,泪水糊满了眼睫毛都快要睁不开了。
艾伦斯哄着他,给他擦掉眼泪:“小朋友不可以这个时间还不睡觉,会长不高的,长不高以后就不能保护爸爸了,我们睡觉觉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