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艾伦斯想了想,“没什么好聊的。”
十岁前的童年在一个大家庭中度过,十岁开始念学制五年的军校预科班,十五岁入军校,十八岁上战场,二十二岁重伤战争结束退役。
他的成长轨迹和军校大多数雌虫都是一样的,艾伦斯一下子也想不起来有什么特别的有意思的事情可以讲给戴维听。
“有兴趣对我聊一聊一些宏大议题吗?比如从你的角度,你如何去定义战争?”
艾伦斯摇头:“无法定义。”
“哪怕是元帅,参与到这一重大事件里,也仅仅只是一个原子,一个个体,太渺小了,决定不了什么,也定义不了什么。我所经历的,不过是一些零碎片段,甚至无法组成战争的冰山一角,所以,我无法定义。”
戴维抚摸着艾伦斯袖子上那枚别致精美的袖扣:“也许,我其实只是想听一听你的声音,随便说些什么都好。”
艾伦斯:“那我可以说一些大逆不道的话吗?”
戴维:……
戴维:“说吧,我允许了。”
艾伦斯:“拉贝尔和卡斯诺其实根本没有必要打那么多年的仗,死那么多人,都怪那群王八蛋六条腿杀千刀活该断子绝孙头上生疮脚底流脓浑身长脚气的贵族佬。”
戴维提醒:“亲爱的你把我也骂进去了。”
艾伦斯:“这里面没你,那群贵族佬骑在军方头上作威作福发战争财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
戴维竭力挣扎:“五六年前那会,我就已经在写代码了。”
艾伦斯听见“写代码”这个词时愣了一下,戴维立刻补充:“我是说,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军雌和贵族雄虫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艾伦斯思考片刻:“雇佣合作关系,军队打仗,军队的军饷和作战经费由贵族出,所以在一些战略布局上,贵族有决策权。”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贵族往往盲目相信自己所接受的精英教育,纸上谈兵,很多时候制订的作战方案都是不切实际的,军方和贵族的矛盾便由此开始。”
“军雌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忠于皇帝忠于联盟人民,但是很多贵族在参与决策时,会更多考虑自己的家族利益,所以,不同贵族之间也有派系斗争。”
“当军方与贵族意见相左不可调和,就会出现哗变。”
戴维惊讶:“原来军雌面对压迫也是会反抗的。”
艾伦斯:“反抗压迫是天性,更何况是手里有武器的军队。但是哗变的代价非常惨重,甚至会被连累亲属家族。”
戴维:“战后那些退役军雌的待遇如何?”
“还可以,有军功的军官就业在哪里都受欢迎被尊重,普通士兵有补贴金,伤亡烈士家属有抚恤金。但是如果说想通过军功来从政,实现从平民到贵族的阶层跃迁,基本不可能。平民雌虫想进入贵族阶层,只能通过与贵族雄虫结婚的方式。”
戴维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巴塔利贵族雄虫的配偶中,军雌的比例有多高?”
“巴塔利只和蝶类联姻,蝴蝶类属的雌虫服兵役的比例较低,很多在上完军校预科班之后就因为体质问题在军校选拔中淘汰了,我当时是没有婚约各项全优才被选中。”
“那些落选的蝴蝶雌虫里,就有不少是预备将来做贵族雌君的,他们会回到自己家中,学习如何照料幼崽打理家务……这样算来,巴塔利贵族雄虫的配偶,只有很小一部分是军雌。”
和戴维猜想中的一样,戴维问:“有军方背景的雌虫,在和贵族结婚之后,仍然保留着军方身份的有多少?”
艾伦斯回想了一下,然后被吓了一跳:“好像……都跟我差不多……”
被以各种理由开除了军籍。
戴维笑了起来:“保留着军方权力的雌虫,如果与贵族结合,这双方就会成为利益共同体,所以,这种情况,是不被允许出现的。艾伦斯,你明白了吗?”
“这表面上,是雌虫与雄虫之间的矛盾,往深层次去理解,可以是平民、军方与贵族之间的矛盾。”
“在这其中最容易被忽略的就是,军方与贵族之上,还有一个凌驾于他们的皇权。”
“雌雄对立,阶级矛盾,归根结底,这是一场皇权把控的,权力的游戏。”
戴维话音刚落,就听见楼梯间门外响起了鼓掌的声音,二人怔了一下,门被打开,凯森出现在门后。
他拍着巴掌给予了戴维肯定:“我的弟弟,你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论,说的真是精彩。”
第115章
艾伦斯心头一沉,匆忙站了起来,瞧着凯森出现在门口,下意识地去看戴维的反应。
戴维之前就是跟他二哥闹了个红脸跑出来的,好在他脑子转得快,轻轻巧巧地回了一句:“二哥,你也真是的,怎么还听你弟弟的墙角?”
戴维没事人一样笑着说:“我们小两口的闺房之乐都让你听去了,多难为情啊。”
谁家小两口的闺房之乐是讨论□□势!
戴维这反咬一口的思路,艾伦斯确实是没有想到,更加令艾伦斯没有想到的是,这招对凯森居然有用。
凯森神色明显凝滞了那么几秒,随后他噗嗤一声又乐开,和戴维道起了歉:“都是二哥不好,二哥也是无意中不小心听见的,下次不会了。”
“地上凉,快别坐那了,当心着凉生病。”凯森伸手去拉戴维,戴维倒也没有拒绝,听凭凯森亲自上手给他拉了起来。
戴维与凯森相处了一个多月,已经基本摸清了他的底细。
凯森这家伙,不讲感情的时候,就是个怪物;讲起感情来,是个病态的巨婴。和他打感情牌,是最能拿捏他的利器。
戴维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他当时在斗兽场外拂袖而去确实冲动了€€€€这毕竟是在凯森的地盘上,遍地是他手持枪.械的部下,他不该和凯森起冲突的。
于是他就一改之前的态度,重新和凯森谈笑亲近起来,凯森再与他提到药物研发一事,他也只是笑而不语。
等到他们乘坐游艇回到大都会凯森公馆后,戴维这才彻底卸下伪装。
他回到安全地带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准备将自己光脑账号上的那份实验体档案交给警方。
只是那结果既在戴维的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离开那所生物实验基地之后,那份档案文件便失效了。
它是设定好的程序,自动从戴维的光脑邮件里删除了有关这份档案的所有数据,一丁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戴维打开艾伦斯的光脑查阅,发现同样如此。
艾伦斯提醒:“后台应该有备份。”
戴维调出光脑的后台文件开始查阅,一通翻找,果然找到了一个同名数据文件,但是打开之后,全是乱码。
“凯森专门请高手设置的保密程序,恐怕请专业骇客来,都不一定能恢复。”艾伦斯叹息一声。
“倒也不见得。”戴维说完往床上一坐,登录系统编程界面,从自己的程序库里调出来一组时光回溯编译代码。
戴维将这组代码直接载入到自己的光脑后台程序中,一键运行,这组由爬虫程序变种来的代码轻轻松松将光脑24小时内所接收到的所有文件数据都给翻了出来。
戴维在这几百封删除清空的垃圾邮件里找到了那一份生物档案,点开来,图片数据唰地一下占满了整个光脑屏幕。
一手搭在戴维肩膀上,俯身注视着戴维操作代码界面的艾伦斯,看见这忽然跳出来的文件内容,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戴维熟练地复制备份,将档案存进了他自己的系统中,随后就清空了所有刚才复原的文件。
戴维解释:“只要做过,不管后面删除的多么干净,都会留下痕迹的。”
艾伦斯:“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做?去告发你二哥?”
戴维仰起脸:“你支持我大义灭亲吗?”
艾伦斯:“我支持,但是,我不建议你这样做。”
戴维伸出手将艾伦斯往怀中一带,艾伦斯顺势就倒进了他的怀里:“你有什么见解?详细说说。”
艾伦斯:“你对这个世界,了解的还不够透彻。”
“现在我们手里,就只有这样一份文件,没有其他证据,是扳不倒凯森的。而且,你忘了吗,凯森亲口说过,他的股东都是权贵,其中甚至包括皇室。”
“我们要做,就只能一次成功,如果成功不了,我们就死定了。”
艾伦斯的用词,是“我们”,戴维将话听在耳中,心头一漾又快速回归理智,他想了想:“我从前没有遇见过性质如此恶劣的事情,所以情绪占了上风,考虑得不够全面,你说的很有道理,现在行动过于冒险,不如静观其变。”
戴维晃了晃艾伦斯:“你现在困不困?”
艾伦斯看了下时间,已经过了午夜:“有一点,但还能坚持。”
戴维:“收拾东西,我们离开这。”
午夜时分,戴维把自己穿的暖暖和和的,然后用一件驼绒大衣将艾伦斯裹起来塞进了汽车,又去叫醒了克莱尔和盖文,一大家子趁着夜色掩护,逃出了凯森公馆。
盖文倒是毫无怨言,主家给他开高薪,让干嘛就干嘛。
克莱尔没有盖文那种觉悟,他头上戴着睡帽,刚从美梦里被叫起来,还有些起床气。
不过好在克莱尔的起床气仅仅只是自己生闷气,他抱着枕头打了好几个哈欠,问艾伦斯:“哥,有什么事不能等天亮啊,我刚睡着,咱们这风风火火地要去哪啊?”
戴维:“别出声,我们打算私奔去。”
克莱尔扁扁嘴:“谁家私奔拖家带口地跑。先生您私奔都没忘了捎上我,我谢谢您啊。”
戴维和艾伦斯全都笑了,车厢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息,艾伦斯伸手去给克莱尔整理了一下睡衣外面裹着的外套领子:“再坚持一下,等回了酒店你明天睡到中午也没人管你。”
克莱尔:“不行,酒店早上的自助早餐特别好吃,哥你明天早上吃饭记得叫我。”
*
凯森原本是要留莫里过夜的,莫里坚决反对,这才恋恋不舍地一下游艇就派人将莫里给送了回去。
达利温会所门口,达希和罗克候在那里,等着车一停,莫里打开车门,他们就一拥而上,把双腿发软站都站不稳的莫里给扶下了车。
达希闻着莫里一身的梅子酒雄虫信息素味道,又见莫里是这种状态,内心暗觉不好,匆忙将手中的外套往莫里身上一披:“老大,他欺负你了?”
莫里摇摇头:“没有……我只是,吓着了。”
罗克达希对视一眼,他们老大是前线都上过的,很难想象是什么东西能把莫里给吓住。
“把我扶去我睡觉的地方,麻烦你们两个了。”莫里发了话,罗克和达希便照做,扶着莫里进了会所,坐电梯直达莫里的住处。
他们将莫里扶进房间,原本是打算直接扶进卧室床上去,结果被莫里拒绝,莫里坚持让他们把自己放在沙发上,因为他不想带着一身凯森的信息素味道上.床。
莫里坐在沙发上之后,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了下来,他靠在那里,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达希嗅到了房间里西瑞尔留下的信息素味道,他悄悄问罗克:“那个小孩呢?”
罗克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你说西瑞尔?我没留意,不知道跑哪去了。”
达希:“不在这也好,省的出来给老大添堵。”
罗克:“也是,我最近总觉得那小孩神经兮兮的。”
“今天下午,老大开车把那小子不知道从哪拉回来,让我看着他,结果你猜他回来之后干什么了。”
“干什么了?”
“坐在老大的办公室里,手里拿着一根老大抽了一半的烟,自己点上,就在那盯着看点着的烟头玩。”
达希沉默了,罗克描绘的这个场景,他想象还原了一下,倒也没有特别奇怪,就是有点诡异。
达希:“青春叛逆期的毛小子,谁知道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