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加利本打算直接拒绝,但想了想,他在文森特这里并没有说“不”的资格,最终结果都是一样的,惹恼了文森特,他还要吃苦头。
维加利索性放松了身体,接纳了文森特。
卧房里灯光幽暗,他们在一室的信息素缱绻中,肌肤相贴,目光交接,彼此都望不见对方眼中的底。
文森特很热情€€€€他好像从未有过不热情的时候,所以维加利也没觉察出什么不同来。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文森特迷乱地啃吻他时,忽然问了一句:“维加利,你爱我吗?”
维加利忙着发出破碎的哀吟声,没有接他的话。
沉默本身有时就是一种回答,文森特心下了然,他扣着维加利的肩膀,用足了力气,像是惩罚他,让他的声音忽而又涨上去了一个调子。
事后累极了的维加利昏昏欲睡,文森特怀抱着汗津津的维加利:
“我白天让他们查叛徒的事,现在他们告诉我,已经有眉目了。”
维加利睁开沉重的眼皮:“这么快?”
文森特:“‘蚁穴’做事,一向都很有效率。”
维加利强撑着抵抗睡意:“是谁?抓住了吗?”
文森特:“已经抓住了,是个见钱眼开的小喽€€,我让手下先给他打了一顿,现在就吊在威尔宾斯海港区的仓库里,等着明天我亲自过去处置。”
维加利阖上眼,语调里已是睡意朦胧:“嗯。”
文森特:“我明天会带你一起过去。”
维加利半梦半醒地应着:“嗯……”
文森特看着他,意识坠落进梦境中,他忽然又给他晃醒:“你别睡,我今晚兴致很好,我们再来一次。”
维加利正渴睡,没力气抵挡缠磨,只好昏昏沉沉地任凭文森特摆弄。
他终究还是睡着了,他与文森特之间的亲热,说到底也只是皮肉层面,与灵魂无关,于是维加利的灵魂无牵无挂摇摇晃晃地睡过去了。
第二天起床时,并无异常,维加利照常陪同文森特用早餐,随后换衣服出门,直奔昨夜文森特口中的那个威尔宾斯海港区仓库。
这路程不近,维加利与文森特紧挨着,坐在车厢后座上,文森特牵着他的手。
今晨早起,维加利的手不知缘由地,一直发冷,暖不过来。
文森特的掌心温热地一如既往,他紧握着维加利的时候,甚至让维加利都觉着有些灼烫了。
目的地终于到达,维加利跟随着文森特,他们一前一后走进这间空旷的仓库,身后的大门忽然被重重地关闭,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维加利惊了一跳,打了个寒颤。
他转过头来打量眼前的仓房,就看见远处上方高高的钢铁横梁上,悬着一根染血的绳子。
维加利眼睛望着这个染血的绳套,身侧一只冰凉的手,已经预备着要摸上后腰的枪,他问面前背对着他的文森特:“叛徒在哪?”
文森特转过身来,目光锁定维加利,沉着镇定地对周边的部下下达指令:“把他给我拿下。”
维加利要更快一步,他率先抽出了枪,对准了文森特的脑袋,“砰砰砰”地就是一阵连续射击。
第279章
子弹几乎是在射出枪膛的一瞬间被定住的。
文森特的面前,张开了一层无形的护盾€€€€他与戴维不同,程序与代码,在他的手里,不只是被用来修修补补,文森特可以利用代码,去操控他所能控制的一切非生物体。
他有一次,仅凭自己一个人,就制造了一起密室屠杀:
他先用代码将所有出口删除掉,随后抽干了房子里的空气。
戴维给自己的定位,是玩弄把戏的魔术师;而文森特,是神。
维加利只是个普通而渺小的虫,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杀死神明的。
他不光不会杀死,还会受到神谴€€€€子弹于半空中停滞数秒后,猝然调转方向,然后全部楔入了维加利的身体。
子弹的冲击力将维加利的身体整个带飞出去,他被钉在了他身后的那扇巨大的仓门上。
那情景,真像宗教故事中神明惩罚不忠的信徒一样€€€€将他活活在门板上钉死,将尸体捆上石头丢进海里。
只是文森特没有一步就完成它,子弹只是钉进了维加利的肩胛胯骨,暂时还没有伤及要害。
维加利在重重撞在金属门上,发出嘭地一声巨响之后,甚至都没来得及尖叫,就失去了意识。
他的身体从门上滑脱,委顿在地上,鲜血汩汩地淌开来。
就这样让维加利死掉,显然并非文森特所愿。
于是他的部下在他的指示下,将昏迷的维加利拖到了文森特面前,一桶冰凉的海水兜头浇落,维加利哀嚎一声从晕厥中苏醒。
他的上半身被人架起,维加利在巨大的痛楚中,颤栗着,抬头去看对面的文森特。
文森特很罕见地,脸上完全没了笑模样,他对着维加利弯下腰去,凑近了:“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讲吗?”
他引导着维加利:“你可以现在向我认错,恳求我,跪在地上磕头,对我发誓。你说你永远都不会再做这种事,永远都不会再背叛我,永远当我的奴隶。我或许会考虑留下你一条性命。”
维加利忍着剧痛,额头上青筋都爆出来了,他咬牙切齿:“那还不如死掉!”
文森特脸上的肌肉,几乎要因为震痛而发生抽搐,他不明白:“为什么?”
维加利:“只准你骗我,我不能骗你吗?”
文森特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维加利:“你一直都在骗我!”
维加利狠狠地闭了下眼,让滑过眉眼的水珠子滚下去,他再次睁开时,直视着文森特:
“‘蚁穴’的前身,是卡斯诺地下情报局,你从一开始,就对我隐瞒了这件事。”
文森特:“那又怎么样呢?过去很重要吗?”
维加利激动起来:“当然重要!我是拉贝尔人,我怎能替卡斯诺卖命!”
文森特皱着眉:“就只是因为这个?”
维加利:“难道还不够吗?我过去想不明白的,代入这个前提,就全都清楚了!”
“你的‘蚁穴’,打着重建世界秩序的名义,在拉贝尔搞渗透、暗杀、恐怖袭击。事实上,你是在执行正义吗?你在践踏拉贝尔的法制,你根本不在乎拉贝尔民众的死活,你只是要毁掉拉贝尔而已!”
“你用当初欺骗我追随你的那套说辞,骗到了多少信众?!你可真是狡猾,你知道在拉贝尔里面搞间谍活动,单凭利诱无法骗得他们抛弃故土追随你,所以你卑鄙地将自己包装成了一个,要推翻这个专权世界的战士……”
文森特打断他:“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不破不立!你想要建立新的秩序,就是要将原来的那个彻底破除掉!是你自己的心发生了动摇,你却在这里质疑我?”
维加利声音拔高了一个调:“那你回答我,假如你成功兑现了你的承诺,接下来你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文森特嗤笑一声:“当然是人人平等喽,哦不,应该是虫虫平等。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你老老实实跟着我,我会不给你吗?”
维加利血流多了,身体开始发虚,但他强撑着:“你会给我吗?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自己,外面的那些普通人是死是活,你真的在意吗?”
文森特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他开始恼怒了,于是他胸中最真实的想法脱口而出:“我为什么要在意?!”
文森特:“你们是什么,我又是什么!我来这里难道是要融入你们吗?我一个人类,放在你们虫子堆里,我就是神明!神为什么要在乎蝼蚁?”
“你这样一个卑小的虫,你所能想到的最大阴谋,不过是我要帮着其中一个虫子堆去消灭另一个虫子堆。”
“太可笑了!我现在就要告诉你,我所做的一切,跟哪个虫子堆里面戏班子似的利益争夺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在找乐子而已。”
文森特凑近了些,盯着维加利:“你们在信仰教堂里那些木胎泥塑的神的时候,会强制要求€€们实现你们全部的愿望吗?”
“我一个活生生的神站在你面前,许下美好愿景,用同样的拉拢手段拉拢你,若我是骗子要被谴责,那这个世界里所有的神像都该通通销毁!”
”他们哪一个穿到书里来,不是打着平权的旗号来给自己抬高身价?有哪个是真正无私到,愿意舍弃自己的全部来造福天下人的?凭什么同样的手段,别人能用,而我不能用?”
文森特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俯视维加利:“维加利,我白白地爱了你一场,你对我竟如此苛刻,真令我寒心,真令我失望。”
维加利的精神,肉眼可见地随着血液流失而萎靡下去了,他冷笑着:“文森特,你这幅万人之上的傲慢,真是跟他们一模一样……我才真是,错信了你……”
文森特再次弯下腰去,双手扶住膝盖:“最后一次机会,要是你求我,你就还能活。”
维加利默不作声,决然又不屑地望着他,文森特站直了身体,掏出一把转轮枪,不慌不忙地给弹仓装满子弹。
他对着维加利举起枪的时候,又问了一句:“我们在一起快两年,这期间,你爱过我吗?”
维加利铁了心:“没有。”
死到临头了,都不忘要在文森特的心上扎一刀,文森特终于笑了:“从未?”
维加利:“从未。”
文森特:“你死后,我会继续以你的名义,向艾伦斯传送情报。”
这最后一句话,果然引起了维加利的震动,他的眼神里瞬间迸出些惊慌,下一刻,文森特就扣动了扳机。
文森特手中麻木地开枪,一下都没停,直至将弹仓全都射空了为止。
维加利的胸前爆开一个又一个血洞,像一簇又一簇猩红的花朵热烈绽放。
花朵的盛开,榨干了维加利的生命作为养料,他的五脏六腑都被文森特打穿。
文森特结束了射击之后,部下们松开了对维加利的钳制,他的身体软软地在文森特面前瘫倒,短暂抽搐了几秒后,一切归于平静。
维加利的身体伏在一滩血泊里,他仍然还睁着眼睛,半张白皙面孔沾上了自己的血。
文森特垂眸冷眼瞧着他,部下们再次凑过去检验维加利的情况。
他们探探鼻息,摸摸脉搏,翻翻瞳孔,最后笃定地告诉文森特:“死透了。”
文森特叹了口气:“就近,给他丢到海里去吧。”
部下问:“是直接丢,还是拆碎了……”
文森特转过身来,接过一条干净的湿毛巾,擦擦手和脸:“好歹跟过我,体面些,直接丢下去。”
文森特擦干净手脸后,头也不回地朝库房深处走去,他不再看维加利死亡后的样子,不去听他们挪动维加利的尸体时发出的声音,他完全地沉浸在了自己的悲伤里。
部下们给他开了后方的那扇门,文森特走出去,迎接着和煦明亮的光与热,站在码头上,吹着海风,极目远眺,追思他逝去的爱情。
维加利并不是死在文森特手上的第一个爱人,恐怕也不是最后一个。
文森特追思起来的时候,并不只是在怀念维加利,他伤怀的是那些曾经背叛过他,又全都被他亲手处置了的集合。
所求不得,爱而无果,真是令人伤心。
文森特总是会反复地爱上薄情人,又反复地杀死他们。
他们对他实在是太狠心了,他们仅仅只是丢掉了一条命,文森特失去的可是他的爱情。
以往那些也就罢了,这个维加利,真是尤其的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