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有经验的船员手里攥着刀,在章鱼的头顶上攮进去,转了个圈,噗呲一声给里面的毒腺囫囵挑出来。
如此过了个几分钟,再去看时,腕足上那些紫色血管果然褪了色。
船员给章鱼处理完毒素之后,略用海水冲了冲,便在船上露天席地斩杀起了章鱼。
章鱼全身含血量并不高,而且是透明的,在空气中暴露一会,发生化学反应后就开始微微泛蓝。
这与平时常见的血液颜色状态完全不同,观感上并没有特别血腥,一刀斩下去,切面是肥嫩的白皙鱼肉,完全就是一副新鲜食材的模样。
所以戴维看着也没什么罪恶感,反而兴致勃勃,听他们讨论,哪个部位适合怎样烹调。
船员们从章鱼身上,现场割下最鲜嫩的一小块肉来,切薄片放在碟子里,淋了些酱油芥末就献给了戴维。
生食章鱼刺身,戴维托着小碟子,顾不上什么斯文礼节,直接用两根手指捏起一片来尝了尝。
没什么异味,入口只略带着些海水的腥气,又脆又韧,跟牙齿厮磨起来整个口腔都相当愉悦。
“好吃!你们都尝尝。”戴维眯起眼睛笑着赞美,恰在这时,戴勒从船舱里走出来,也来凑热闹。
戴勒笑着问:“吃什么呢?”
戴维把手里的碟子伸到戴勒面前:“章鱼肉,好吃的。”
戴勒瞄了一眼杀鱼现场:“还动着呢,没死透就当着人家的面吃它的肉?”
戴维也笑:“吃肉哪有不残忍的。现宰的才新鲜,等它死透了,放一会,这个天气,就该臭了。”
戴勒表面上不置可否,心中很欢快,他喜欢戴维这种坦荡的态度。
戴勒接过了戴维手里的碟子,也拣了块鱼肉放进口中咀嚼。
戴维看完了抓鱼,也吃到了鱼肉,兴致退了些,便转身朝着船舱往回走。
戴勒将手里的碟子递给手下,追上去跟着戴维一起往回走。
戴勒:“最近经常见你出来,是不是在房间里待着闷得慌?”
戴维坦言:“可不是怎么着,我也没个手机,那几本书都快让我给翻烂了。”
他转头看向戴勒:“戴先生,咱们这是要去哪?什么时候才能靠岸?”
去哪,其实戴勒根本就没想着去哪,他就只是让船在海上漂着罢了。
海上没信号,行踪不容易被锁定,戴勒只想着等这段时间风头过去了,没人继续找戴维了,他就偷偷带着戴维转移去其他星球隐居。
戴勒:“就快了,船上的能源消耗得差不多,就该靠岸了。”
这是个模糊的答案,因为戴维并不了解船上的能源还剩下多少。
戴勒注意到戴维的心情消沉了下去,他陪着戴维一同回到房间里,戴维坐回床上,戴勒站在床边低头瞧着他。
戴维小时候不高兴了,只要亲亲抱抱,奖励他吃一根雪糕,允许他多看一会动画片,他就会重新开心起来。
但眼下,显然是不能了,儿子成年后,父亲自然不能再亲亲抱抱;而且父子俩取向都是男人,多少也得避讳些。
戴勒斟酌着,小心翼翼地询问了戴维一句:“需不需要泄泄火?”
戴维听到这话后,诧异地抬头望向戴勒。话的意思,他是能听明白的,戴维只是本能地以为自己听错了。
戴勒尽量坦荡些,他用一种很委婉的口吻:“我在船上的手下不少,有雌虫有亚雌,雄虫也有,你可以挑几个喜欢的,就当是解解闷。”
戴维这下确定了,戴勒千真万确就是在表达那种意思,他登时脸上就成片地发起烫来,干咳一声掩饰尴尬:“不用!”
戴勒此人很通透,他心里连道德感都不十分强烈,活了很多年,相好的换了一茬又一茬,他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他不光不觉得有问题,他还开解戴维:“这东西,就跟吃饭是一样的,有需求了,就要满足。不然一直旷着,身体要憋出毛病来的。”
戴维自认为,他就挺不要脸的了,但是在戴勒面前,还是忍不住地害臊:“真……真不用!”
戴勒宽慰他:“不要有其他的顾虑,没必要给自己上枷锁。”
戴维有些恼羞成怒了:“我都不认识他们,也不喜欢他们,只是因为有需求,就随随便便,那跟畜生有什么区别?”
戴维倒是个有原则的,戴勒这时心念随戴维为目标转移,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戴勒笑着,拍拍戴维的肩膀:“爸爸跟你开玩笑的。”
戴维很认真:“这并不好笑。”
戴勒弯下腰来赔不是:“爸爸错了,爸爸再也不说那种话了。你别生气,你一气就更热得慌了。吃不吃点心?想吃什么口味的?”
戴维确实身上有火气,小小地气了一场,鼻翼上都开始渗汗:“不吃,糖分太高了,€€得慌。想喝现榨的西瓜汁,多放点冰块。”
戴勒蹙眉:“船上的西瓜都冰镇着,本来就凉,榨成汁还要多放冰块,你喝完肯定要肚子疼。”
戴维热得很烦躁,这莫名其妙多出来的爹,就这点不好,总要管着他。
戴维妥协:“那就少放点冰块。”
戴勒这回同意了,转头吩咐属下去做。等待果汁到来的间隙里,戴勒跟戴维商量:“看你也好得差不多了,不如今天晚上,让他们办一场烧烤派对,庆祝庆祝?”
戴维懒懒地趴在床上:“随便。”
戴勒注视着戴维颀长的身形,控制不住地心猿意马起来:
幸好他们重逢时,戴维都已经二十多岁了,这要是戴维十来岁青春叛逆期的时候自己给他抓来,真不敢想他得有多头疼。
夜晚,派对真的办了起来,整艘船上所有的船员都来参加了,是一片热闹的烟火气。
船员们在甲板上烧烤饮酒载歌载舞,戴维坐在热闹之外,默默地吃喝。
新鲜的红肉、海产、蔬菜,高温下发生美拉德反应,诱人的味道非常刺激食欲,所以戴维全程埋头苦吃。
其实除此之外,他也没有任何办法,环境越是热闹,他心里空得越厉害,所以就得吃点东西。胃袋充满了,空虚感才不会过分强烈得难以忍受。
戴勒在人堆里凑了下热闹后,马上来到了戴维身边。
戴勒:“怎么光顾着在这吃,去跟他们跳跳舞,玩一玩,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嘛。”
戴维口中咀嚼着:“还是不了吧,我对吃的兴趣更大一点。”
戴勒倒了杯冰镇啤酒,雪白的泡沫直窜出了杯壁,他喝了一口,心里盘算着,要不然还是抽空去把艾伦斯也给掳来吧,孩子总这样失魂落魄地,他看着怪心疼的。
戴勒:“他们年纪都跟你差不多大,我就只是想让你们多接触接触,省的闷坏了。”
戴维也喝了一口啤酒,把口中的食物吞下去后,说了句实话:“我不是不想跟他们接触,我其实是不敢。”
“他们长得太像妖精了,白天看看还行,晚上我不敢跟他们打交道,我怕半夜他们来吃我脑子。”
戴勒听完后当场愣了一下,扭脸去看了看派对上那些玩得正嗨的虫们,重点落在雌虫和亚雌身上那些暴露在外的虫类特征上面。
戴勒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很久了,审美早在不知不觉中被同化,现在抽离出去再看,他好像一下子就理解了戴维。
戴勒笑了:“你这么一提醒,我又仔细看了看,好像确实很像一群虫子变得妖精。”
第288章
戴维刚醒过来那会,戴勒安排了两名亚雌照料他。
戴维当时下意识地一直盯着他们瞧,甚至还上了手,去摸他们头上的触须,想探明一下这到底是个什么构造。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人的身体上,还会长出这种东西来。
那两个亚雌本来就被戴维盯得不好意思了,结果戴维之后还得寸进尺地动了手,慌里慌张地全都吓跑了。
戴维在反复确认,那并不是自己出现幻觉之后确定,他们是妖怪。
他们是一群虫子修炼成精的妖怪!
有一小部分,道行高一些,所以能化出完整的人形来;但另外一部分,还保留着虫的特征,戴维想,他们应当就是修炼得还不到家。
戴维喝着酒跟戴勒吐槽,这个世界里,人不像人,虫不像虫的。
戴勒低声笑着,一边跟戴维对饮,一边跟他解释这个世界的构成形态。
戴维听得一愣一愣,首先这个世界中的性别划分,他就不太能理解。
明明看起来都是男人,雄虫跟雌虫的划分依据究竟是什么?
戴维起初以为,强壮的虫就是雄虫,娇弱的虫是雌虫,他的对比对象,是高大的戴勒与娇小的亚雌。
直到,戴维可以下地,他走出了房间,然后他就看见了比戴勒还要强壮的雌虫!
戴维就此迷茫了。
戴勒哈哈笑着,一边摆弄着桌上的签子,一边给戴维解释:“不是这么分的,虫与虫之间体型的大小,跟性别有关但不绝对,更多还是受类属影响。”
“雄虫和雌虫的划分,主要还是看能不能生。能生崽有虫类特征的,就叫雌虫;能让对方生崽看起来像完人的,叫雄虫;夹在中间有虫类特征却不能生的小废物,叫亚雌。”
戴维哧哧地笑:“小废物亚雌,好惨哦。又不能生,又没地位,还打不过人家。”
戴勒:“确实有点惨,所以通常,不是依附着雄虫,就是依附着雌虫。”
“亚雌,多半没有主心骨的,成不了什么事。雄虫被按照社会主力来培养,但因为受到了太多偏爱,很容易盲目自大。雌虫刚刚好,只可惜,环境没有给他们太多的出头机会。”
戴维跟戴勒的话题,由虫族社会构成引起,自后便天南海北地侃了起来。
戴维愿意跟戴勒聊天说话,戴勒非常高兴,于是话题便越聊越广,酒也越喝越多。
待到派对进行到了下半场,快要进入午夜时分,戴维明显感觉到,戴勒像是喝醉了。
醺醺然的戴勒,酒劲上了头,一股脑地,就把自己全倒给了戴维。
“这世界啊,都是假的,是一本本的书罢了。”
“所以你会看到有些东西很不合理,它为什么会不合理呢,因为作者的功夫不到家,不能自圆其说,就是这么简单,不必深究。”
“你问我为什么知道?哈我当然知道了,我就是因为参透了世界的本质,所以才被穿书局列入了通缉名单的。”
戴勒醉眼凝视着戴维,幽幽地说:“他们恨我。”
“我本来只是个活在书里,受剧情命运摆布的小角色。谁都没曾想,我竟然能干掉带着金手指穿书的主角。”
“没人能左右我,除了我自己。我凭着自己的本事夺了主角的系统,在一个又一个的不同世界里穿梭来去。”
“我活了许多年,某种意义上,我已经实现了长生。”
戴勒想要伸手去拉戴维的手,但是被戴维给躲开了。
戴维本意是,两个大男人手拉手实在奇怪,因而戴勒只好拍了拍戴维的肩膀。
戴勒拍完并没有将手拿开,他的手搭在戴维肩头,微微用力掌握住:
“可是我的小戴维,长生,真的很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