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润的柴火,十分难引燃,两人从神座下面拆了蒲团,才好不容易将柴火点燃。
忍着呛人的浓烟,才有了将衣服烘干的机会。
他太累了,松懈的一瞬间就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那真的是梦吗?可是,真的太真实了。
萧晟抬起头,年久失修的神像微垂眼眸,有种悲天悯人的味道。
这是神的启示?
不怪他这么想,梦中的细节有些是他根本不知道的。
比如,批奏折的流程,皇上用膳的规矩,作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他怎么能有接触到这些的机会?
还有一些他根本没有见过的人,面容也栩栩如生,这跟以前的梦不一样。
更何况,萧晟握了握拳头,他醒来之后,梦境里的内容并没有变得模糊,反而因为他的回忆,变得更清楚些了。
一定是真的,这是天启!
萧晟的胸膛涌动着想要大展拳脚的报复,现在,就算是将他直接放在那个位置上,他也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也能做的很好。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只熬过这段时间,回到京城,他就是下一任皇帝。
西域和北狄都俯首称臣……
萧晟不由得笑了起来,还有那个对自己浅笑的小林大夫,呵,若是自己做了皇上,让他当个脔宠也不是不可以,皇后是不可能的。
若是将现在的一切都看做更上一层的阶梯,那就不觉得苦了。
萧晟露出了一个笑容,下一秒,两个生的红薯扔在了他的面前。
“把它们烤了,我去看看能不能在附近找到食物。”
从北狄一路逃到萧国的杜玉成,野外求生能力很强,只不过,现在路途不同,影响了他的发挥。
若不是有他在,萧晟也早就被抓回去了。
心中有了成算,萧晟也没有斥责他的态度,只是缓声道:“看在这一路的份上,等我做了皇帝,会放你一马,留你一条活路。不过你要把我身上的蛊解开。”
“什么?”杜玉成气笑了,“你发烧了?癔症了?”
“你!不识好歹。”萧晟冷哼一声,“那本宫回京城,便分道扬镳吧!”
“想得美,”杜玉成也不出门了,在萧晟对面坐下,将两个红薯埋在火堆下面。
这是他们在经过村庄的时候,偷的。
为了逃过追捕,他们一路都是走的偏僻的地方。越没有人烟,野兽和虫子就越多。
一开始,那个赤羽军还在的时候,他们还能吃得上肉食。生火烤熟,虽然不好吃,但也算能下肚。
但等到赤羽军将追杀的人引走之后,两人惶惶不可终日,醒来就赶路,饿的时候只能抓虫子,吃野菜,他们根本不敢生火。
若是被人发现了,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回忆袭来,萧晟胃里阵阵翻滚。
蚯蚓的味道恶心,带着泥土的腥味。青虫的味道恶心,带着青草味。甲壳类的虫也没有好吃的!
恶心死了。
灰头土脸的两人,过了几天颠沛流离的生活,好不容易进入西域地界,才偷到了这两个瘦巴巴的红薯。
萧晟抹掉脸上的黑灰,装作没有听到杜玉成大不敬的话,问道:“什么时候好?”
杜玉成不高兴了,冷声道:“这两个没有你的份,要吃自己去找。”
萧晟瞪着眼看他,“刚才不是还说平分的吗?”
杜玉成看着他,“可是你要回京城送死,你既然不要自己这条命,也就别浪费粮食了,你知道我偷这两个红薯有多难吗?”
差点被抓到,还被狗撵。
这样的滋味不是好受的,偏偏这个皇子在逃亡的过程中,还端着他皇子的架子 ,不偷不抢,不主动。
食物都靠自己找,去你妈的,就算一开始杜玉成还垂涎他的美色,现在也没感觉了。
在生死之际,美色都是浮云。
“不是送死,”萧晟道:“我受了天启,定能得到父皇的信任。”
杜玉成嗤笑一声,“你脑子不好了,没看到你的父皇已经开始通缉你了吗?”
一开始,他们的确是往京城去的,只要将永安谋逆的消息带回去,他也算是功过相抵了。
结果,被赤羽军追杀,在路上耽搁了几日,通缉令就铺开了。
生死不论,人头千金。
若不是两人的性命绑在一起,杜玉成都心动了。
“……父皇是被蛊惑了,等我能见到他€€€€”
杜玉成毫不留情的打断他的幻想,“见不到他你就死了。”
京城路远,就凭他们两人的能力,根本走不到,怕是路上就被人搞死了。
再加上赤羽军追杀的着急,三人只能改道往西域跑。
毕竟,杜玉成的脸还在北狄的通缉令上。
到了西域没人认识,他们也能重新开始。
只是,这一路实在是太艰难了。
萧晟道:“天启是不会骗人的。”
杜玉成:“你再多说一句,今晚就站着睡觉吧。”
萧晟:……
在杜玉成有意控制的时候,他的行为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只是……
萧晟的脸色十分不好看,他什么时候这样受制于人了?更糟糕的是,即便是这样,他也越来越信任这个人,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动。都是因为蛊虫,偏偏自己根本想不到办法解决。
更糟糕的是这人察觉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差了,一开始还好言好语的,现在稍不如意就动辄打骂。
他根本不喜欢自己。
萧晟眼神愤恨,却在蛊虫的影响下越发深爱。
他不由得想到了梦境里的景色,玉盘珍羞,尝一口便撤了,还有林遮那温柔如水的性子。
若是……梦能成真就好了。
他偶尔甚至会觉得,这真的是自己经历过的事情。
只是,跟梦境的美满比起来,现实的困苦更加苦涩了。
杜玉成一肚子气,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没有分给萧晟半个红薯。
烤熟了的红薯散发出勾人的香味,平时的萧晟对这平民的食物不屑一顾。现在,却不自觉分泌了口水。
上一顿,他吃的还只是两根蚯蚓,早就饿了……他从来没有感受过饥饿的滋味,就算是被老师背叛的那段时间,他住在林遮的小院里,也能吃到热乎乎的食物。
原来饥饿的滋味,这么难受。
五脏六腑仿佛卷在一起,胃里阵阵灼热,仿佛没有消化的东西,身体便消化起内脏来了。手脚发软,脑袋发慌,本就难受的身体更是起了热,几乎不能动弹。
杜玉成看到了他的眼神,恶劣道:“你要是求我,我就给你吃一口。”
端着皇子的架子,梦中的记忆更是将他推上了高台,萧晟怎么能说出口?
愤恨的转开头,在火光的照耀下,萧晟带着饥饿陷入了黑甜的梦想。
梦境中,依旧是那个富丽堂皇的宫殿。
林遮穿着柔软的锦衣,坐在他的旁边,手若柔夷,温柔的给他布菜,“陛下,您最近有些心火旺盛,这是御膳房新做的药膳,对您的身体好,多喝点。”
“好,”一口羹汤喝下,热乎的,鲜美的,让萧晟的心里满足不已。
江山与美人,他都有了,何等的快活。
下一秒,下巴被钳制的痛苦,让他再次从梦中醒来。
这次不是错觉,嘴巴里真的有热汤。
萧晟喉咙一动,将热汤喝下,却跟梦中的相差甚远,没有滋味,只有腥苦。
他转了转眼睛,从梦境的舒爽中清醒过来,入目还是那个黑漆漆的破庙,外面的雨稍稍停了,身上的酸楚还在。
再看向自己喝的东西,半截碎碗里盛着少量的浑浊液体。
“这是什么……”萧晟的嗓子十分干哑,发烧的痛苦让他目光略有些呆滞。
“就给朕喝这种东西?!”
杜玉成正在拨弄火堆,让火更旺点,“你真是病得不轻。”
上面架着豁了口的瓦罐,装着一些浑浊的水。
“烧开的雨水,喝不死人。”
说是这么说。
萧晟仅仅捏着手中的碎碗,巨大的失落感让他几乎疯魔。
下一秒,他高高扬起破碗,意图摔碎,却被杜玉成的一句话停住了动作。
“我只找到这一个破碗,你若是摔碎了,我们就只能用瓦罐喝水了。”
萧晟僵住了,停下了动作,将碎碗放在旁边,生闷气一般抱着了自己的膝盖。
这样稍显弱势的动作,几乎是之前的萧晟做不出来的。
再也没有办法忽视他的不正常了,在逃亡的过程中,这样的小性子,会将两个人害死的。
“你到底怎么了?”杜玉成问:“之前不还好好的吗?”
萧晟仿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哑着嗓子,忍着眼前阵阵发黑的虚弱感,“我做了一个梦……”
巨大的失落感,和虚弱感,让他忍不住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