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FC赶紧把他抱起来,幼崽扑腾着手脚仍在哭泣:“Mama……”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度哽咽,相当有感染力。
KFC也忍不住了,泪如雨下。
“少爷啊!你怎么想不开了呢?”
“Mama,mama不要走……”
“没有你我怎么办啊少爷!”
“Ma……”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吵什么。”
被哀悼的人忽然出声。
幼崽和机器人同时噤声,眼睛一个比一个瞪得大,吃惊地看向浴缸里。
面色由红转白的岑寻枝费力地抬起没受伤的手搭在眼睛上,遮蔽过于刺眼的光线,每说一句话都要喘上好几下:“还不、来帮我?”
KFC终于反应过来,回到了一个思维逻辑正常的机器人,先放下小於,然后找出浴巾,把岑寻枝从淡红的血水里捞出来裹好。
岑长官此刻像个小孩子一样任他擦头发擦身上滴滴答答的水,垂着头,声音里还有浓浓的疲倦:“我没自杀。是个意外。”
这话是真的。
小於和KFC出门以后,他突发奇想泡个澡,也想试试看能不能独自做到。
进浴室前,他看见那朵被放在客厅茶几上的花儿,决定带它一起进去。
他推着轮椅,翻箱倒柜找出一个足够漂亮,配得上那朵重莲桔梗的花瓶。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自己扔进浴缸之后,就拿在手上盯着蓝色的小花朵发呆。
居然会有谁,回家的时候送他一枝花。
而那不仅仅是一朵花。
这种被记住,被关心,被牵挂的感觉,像冻僵的人倏然摸到了火热之物。
与其说是温暖,更多的,像是要把他烫伤。
小孩子的爱是无瑕的,不需要获得匹配或者等值的东西,不需要回报。
这样的爱也太沉重,起码岑寻枝认定自己是接不住的。
然后他接不住的成了花瓶,手一滑摔得稀巴烂。
岑寻枝看着心疼,撑起身子去够,可惜他的身体不支持他这么做,最终花儿推得更远,倒是玻璃碎片划伤了自己。
再然后,就成了这样被误会的惊悚一幕。
他简单地解释完,任KFC把自己擦干,换上睡衣,再抱出浴室。
KFC把脸上的仿真泪液擦掉,以防机器进水,但语调还在颤抖:“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前因后果小幼崽听得懵懵懂懂,唯独明白了,mama很喜欢,很珍惜他带来的花。
KFC去拿医药箱,小於就站在岑寻枝面前。
很想碰一碰mama的伤口,或者苍白的脸颊,但是不敢。
岑寻枝垂眸看着自己因失温和失血有些发抖的手,攥了攥拳。
半晌,抬眼问小孩:“吓到了?”
小兔兔没想到mama会主动跟自己说话,愣了下,点点头又摇摇头。
成年人低声道:“我没事。我没有想去死。”
他曾经想过的。自杀方法用了好多种,可每一次总会莫名其妙被救回来。
其实只要休眠KFC,就能大大增加死亡概率,然而不知为何,他始终没有这样做。
他的内心深处也许还不是完全绝望,仍有一颗火种,渴望被看见,渴望被捞上岸边。
幼崽犹豫又犹豫,还是伸出小手,搭在他的膝盖上。
出门之前,他也是这么做的。
小兔兔双眼盯着监护人,小声问:“Mama,疼不疼?”
他自杀过许多次。
KFC叽哩哇啦大呼小叫;
心理医生用专业的词汇来劝解;
上级责骂他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
那个人则总是用愧疚和自责来烦他。
除了这个孩子。
只有这个孩子。
小小的一点点,问他,疼不疼?
受到伤害€€€€无论是不是自行给予的€€€€那些时候,疼不疼?
岑寻枝忽然想起那句古时候的话,“别人都在意你飞得高不高,只有我关心你飞得累不累。”
他的双翼折断在战场上,这辈子再也飞不起来了。
但还有一个孩子会问他,疼不疼。
轻柔的、棉絮一样的暖意,顺着男孩的小手一直熨帖到他的肌肤里。
伴随而来的,还有和缓温宁的情绪。
岑寻枝没忘记这小东西上回是怎么安抚自己的焦躁的,心底有什么动了动。
他将自己的手覆上小孩的,把小兔爪爪包在自己掌心里。
小孩子眼睛里的惊喜像花瓣一样绽开。
岑寻枝下意识回避这样过于滚烫的情绪,并不看他。
但捏了捏小兔爪。
幼崽并不戳破要面子的大人,悄悄翘起小拇指,勾上大人的,笑得格外满足,拉着他的手晃了晃。
光是这样,岑寻枝想,好像就只是这样,伤口已经没那么疼了。
不会撒娇的孩子,和不会表达的大人,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晚上,有了默契和秘密。
*
自从残疾以后,各种磕磕碰碰数不胜数,处理小伤口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这点儿小事原本没有必要惊动外人,被遗忘在门口的吉尼夫人见小於和KFC进去半天都没出来,担心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儿,才失礼地走进去。
几人皆是一愣。
作为最年长的那个,吉尼夫人率先回过神,泰然道:“可以的话,KFC先生去收拾别的吧,包扎伤口交给我来。我接受过专业的培训。”
都已经被看见这样狼狈的场景,也无须再装模作样。
吉尼夫人比岑寻枝要大上几岁,对这位战功赫赫的少将的认知几乎全都来源于儿子的崇拜和溢美之词。
这样微妙的错置,让她看这位长官竟然也有看小辈的错觉。
尤其在处理伤口时,仿佛回到了安抚十岁在足球赛上受伤的小弗拉夏的时候。
小於很想学习怎么给mama包扎,全程都趴在旁边看,大眼睛一眨不眨,非常认真。
岑寻枝非常讨厌在外人面前失态,更不喜欢在小孩儿面前显得弱势。只可惜木已成舟。
他用完好的那边胳膊捂住眼睛,低声道:“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吉尼夫人柔声道,“家里有小孩子的话,尖锐的东西还是收起来比较好。不然确实容易受伤。”
她说的小孩子自然指的是小於,可受伤的却是岑寻枝,这让后者同样有了被长辈叮嘱的错觉。
虽然他从比弗拉夏更小的年龄,就再也没有父母了。
吉尼夫人问:“长官,您家里有星萝吗?这样的伤口敷一些星萝汁会好得比较快。”
岑寻枝对家里有什么植物并不清楚,但小於记住了这个才认识的名字:“有!”
幼崽蹬蹬蹬跑出去,先前回来的时候他把星萝放在小花园里了。
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身影。
个子很高很高,西装革履,衣冠楚楚。
不速之客看见沙发上并排坐着、靠得很近的岑寻枝和吉尼夫人,前者只穿了件轻薄的睡衣。
面对着这仿若暧昧的一幕,男人语调平稳,似笑非笑:“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第24章
十分钟前。
家里的清扫工具都收纳在小花园的柜子里,KFC转着万向轮来找,却发现收纳柜旁边的几丛绣球全都枯萎了。
总是一团和气的KFC罕见地露出严肃表情。
“咦,不对啊,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
他用生长仪把绣球群里里外外扫描了一通,结果很不妙。
病变程度高达70%,而且传播速度相当快。
土壤和水质都没有改变,除虫剂也没有失效。
为什么会生病?
他烦恼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机器人急地在原地团团转:“怎么会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