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学会了基本的钟表时间概念,五点半,那就是再过半小时,mama就该到家啦。
说谁谁到,飞行车停稳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小兔子耳朵一动。
这个引擎,这个车轮落地的声音€€€€是Mama回来啦!
KFC把他放下来,小孩子一蹦一跳去迎接,兔耳朵蝴蝶似的上下翻飞。
可还没等他走到院子,兔耳朵再次动了动。
咦,不对。
不止一辆车。
小孩还在原地发呆,KFC已经走过去,从前一辆飞行车中接下岑寻枝的轮椅,再将人抱上去,然后推着轮椅面朝第二辆车,做好一个管家面面俱到、巨细靡遗的本职工作。
幼崽犹豫了下,才跑过去,拉住监护人的手。
他抬头看看岑寻枝,后者也从紫眸中读出显而易见的疑惑。
成年人并没有立即解释,而是示意他看向后一辆车上正在下来的人。
先是梁施叔叔。这个他认得。
第二个下来的,是一位盘着发髻的女士,很美丽,但和吉尼夫人是不同的风格。这个他不认得。
幼崽咬着手指,见那位女士转身,将车里最后一位乘客抱下来。
小乘客穿着漂亮的裙子,戴着大大的同色系太阳帽,有些羞涩地躲在女士身后。
女士环着小姑娘的手臂,将她推出来。
他们已经在院子里了,屏蔽装置已经打开,所以女士放心地将女孩的帽子摘下来。
帽子下面是她必须要守好的秘密:一双毛茸茸的,非常眼熟的兔耳朵。
和小於微微泛灰的耳毛不同,她的兔耳朵是浅褐色的。
小於是霜白垂耳兔,而这是一只山猫色垂耳兔。
小於张着嘴,吃惊极了,第一时间去看监护人。
得到岑寻枝鼓励般的点头后,幼崽才犹豫着上前一步,不可置信地喃喃道:“……姐姐?”
另一只小兔子看清他,也瞪大了一模一样的紫色圆眼睛:“小十七?你怎么会在这儿?”
第36章
垂耳兔先生是奶牛色,垂耳兔太太是奶茶色,他们的孩子五花八门,什么花色都有。
面前的这个排行第七的小姑娘,和总欺负小於的老九一样,是颇为特别的山猫色,化成人形之后长得也很相像。
然而这并不影响在家里的十几个女儿中,垂耳兔夫妇只疼爱老九。
以老五和老九为首,兄弟姊妹们或多或少都喜欢,或者习惯于排挤瘦弱爱哭的小於。
老七是为数不多的温和派,会在小於被推搡到角落时把自己拿到的曲奇分他一半,还是和他同样的“七”字辈,是小於最喜欢的一个姐姐。
只可惜,七姐早早的就被卖掉了。
七姐走的那天,小於还没到化形的年纪,仍然是一只雪白圆滚、浑身软毛的小垂耳兔。
小小的幼崽跟着兔贩子的车后面跑了好久,硬刺刺的草叶戳得他爪爪生疼,可还是什么也追不上。
只看见车窗的一角,七姐的红围巾翩飞。
那是告别,也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相见。
没想到兜兜转转,竟在两年后的今天又碰上面了。
小於还记得,七姐喜欢红色,一直想要一条漂亮的红裙子。
可惜家里的兔兔那么多,父母怎么可能照顾得到每个孩子的需求和愿望€€€€他们不仅不能,更是不想。
他和七姐一样,只是父母生的一大堆换钱工具之一,得不到真正的亲情。
老九是屈指可数的能得到父母送的礼物的小兔子,比如那条红围巾。
她并不喜欢,随手扔掉,被老七捡走,宝贝得不得了。
小於看过七姐把围巾系在腰上转圈圈,围巾就像裙摆那样飘扬起来,更像是绽开的花瓣,好看极了。
现在,她在宇宙的另一个角落实现了红裙子的愿望。
如果岑寻枝没记错,今天小姑娘穿的裙子已经不是上回在努拉歌剧院门口看到的那条了。
她的养母,也就是程庭长,一定给她买了能塞满整个衣橱的各式各样红裙子。
小於很为姐姐开心。
老七€€€€现在改名叫漫漫的小姑娘€€€€也惊喜地拉住他的手:“小十七,真的是你呀!”
姐弟俩的眼睛都是紫色的,一个比一个圆,一个比一个亮。
小於咧嘴:“小七姐姐!”
漫漫比他大三四岁,个头也高出一截,已经有能把他抱起来的劲儿。
但也不多。
她像抱一个大号娃娃那样支起小於,后者的脚都没能离地几厘米,但已经被她拽着转了半圈,歪歪斜斜。
旁边几个大人看得心惊胆战,好几次岑寻枝的手都要按下轮椅的行驶键了,还是忍住;直到两个孩子都安全落地,成年人们才松了口气。
小兔子们绕得有点儿晕,互相撞到一块儿,又一同咯咯笑起来。
“小十七!”
“小七姐姐!”
“小!十!七!”
“小!七!姐!姐!”
比赛似的互相喊着名字。
对于这样年幼的孩子们,与其说是久别的亲人重逢,其实对他们来说,更像是一种见到了很长时间没一起玩儿的好朋友。
儿童与儿童之间,亲情和友情的界限又在哪里呢?
岑寻枝看着两个孩子,若有所思。
梁施则一直小心翼翼盯着他的脸色,程则站在旁边,面色凝重。
KFC很懂得察言观色,知道需要给成年人单独腾出一个空间,招呼着两只小兔兔:“来吧,孩子们,有谁想吃刚出炉的红莓小杯糕?”
漫漫还记得到别人家做客的礼仪,回头询问养母的意见。
程点了点头,她这才牵着弟弟的手欢呼一声跟过去。
崽崽们进了厨房后,岑寻枝转动轮椅向客厅的沙发边去,示意两人:“坐。”
按照边防局的职位划分,身为正局长的他和副庭长的程并不构成上下级,算是平级,本该更场面点儿来招待。
但很明显,今天程是有事来求他,也不必讲究太多了。
梁施和程坐下后,互相看了看。
岑寻枝悠然地再次转动轮椅向茶几边去,弯腰作势要给他们倒水。
梁施连忙站起来,他来过长官家里那么多次也没有过这个待遇,实在受不起。
他从岑寻枝那里接过杯子:“我来,我来就行。”
岑寻枝不推辞,垂眸看着水杯蒸起袅袅白雾。
梁施倒了三杯,第一杯双手递给岑寻枝,第二杯给程,最后才轮到自己。
他们回到沙发,两位客人看起来都很局促。
半晌,梁施主动开口。
他站起来,咬了咬牙:“对不起,少将,我把小於和绒绒草的事情告诉了程庭长。如果您觉得需要惩罚……”
岑寻枝嗅了嗅茶叶融进沸水中的香气,没有立刻说话。
他对此并不惊讶,或者算是意料之中。
若梁施告知的是别人,那么如此守不住秘密、也没有忠诚之心的人,在舰队会受到军法处置,在单位也会被他当场辞退。
但如果告知的是程,则是不一样。
程收养了一只小垂耳兔,早在他和小於的相遇之前。
也就是说,有一个人和自己一样,明明身为边防局的领导,这个联邦第一道防线的掌权者,却在做着同样一件违规、说可怕点儿、是犯重罪的事情。
他们还未同谋,却已经是共犯了。
很久以前,岑寻枝并不是一个冷漠之人。
从陆陆续续捡过几个孩子的经历来看,可以说是心软,甚至是热心的。
但后来桩桩件件锥心之举,叫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要多管闲事。
结果到小於这儿还是破功了。
现在,他已经把小兔崽子划进了自己的地盘,是被自己庇佑的幼兽了。
但凡漫漫不是小於的亲姐姐,或者从小於的反应看出来漫漫对小家伙并不好€€€€像他做噩梦时哭着喊“哥哥姐姐不要打我”那样€€€€岑寻枝都不会再管漫漫和程半点儿事。
如今看来,漫漫大约是在那个无趣的家庭中,为数不多给予小於温暖的存在。
“惩罚谈不上。”岑寻枝抬眼,“直说吧,找我什么事?”
程看了眼梁施,向前坐直,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岑Sir,梁先生告诉我小於和绒绒草的事情之后,我第一次找您借绒绒草,是想看我女儿对绒绒草是不是有一样的反应。”
岑寻枝点点头:“我猜到了。那今天呢?”
梁施接过话:“漫漫和小於不一样,三岁之后是可以完全化形的。也就是说,只要她想,完全不会露出来耳朵、尾巴,或者任何一种垂耳兔的特征,可以在赛瑟纳林蒙混过关。”
岑寻枝蹙眉,所以那日他们才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带小兔子去人多眼杂的剧院吗?
别说亲身接触,在已经禁了垂耳兔逾百年的赛瑟纳林,能了解到和小兔子们相关的信息都已经很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