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儿刚才还觉得吕英热心,可现在又觉得太热心了也不好,不然怎么一点都看不出他现在哭的多丢脸。
还是在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面前。
难道都不知道要给人留面子的吗?
这样想着,心里更是难受。
吕英只能在一旁跟呆鹅似的站着。
好容易等人停下来了,赶紧递上纸让她擦擦。
宋尔恶狠狠的接过去,然后转身把眼泪鼻涕擦了。
弄完又把自己给包了起来。
吕英很有风度的没去看她。
哭的时候是情绪到了,可哭完了宋尔才觉出尴尬,他手里攥着擦鼻涕的纸巾,满心的不自在,“我……”
“我们走吧。”
吕英这时候倒是有眼色了,直接把方才那一茬揭了过去。
宋尔没说话,只看他一眼。
眼带湿色。
原先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现下再被这样瞧着,吕英下意识的想避开。
“你走前面吧。”
宋尔退了一步道。
刚有些缓和的关系经这一遭好像又疏远了些,可仔细想想,跟之前那种又不一样。
剩下的一段路,宋尔闷头走着,一句话没说。
吕英同样不是没话找话的人,两人沉默着到了地方。
领到之后,吕英指着前面道:“就是这两陇。”
“麻烦你了,”宋尔垂眼,“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快回去吧。”
这是第二次赶他走了,吕英心想。
压了下唇,但也没说旁的。
等人走了,宋尔才捂住脸忍不住在心底骂自己,刚才怎么会在别人面前那样啊。
他不住往外呼气,想通过这种方式把那点儿羞耻全排出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才渐渐平复下来。
抓着表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多了。
宋尔赶紧打起精神,拾起镰刀下了地。
刚开始还没觉得两陇很多,只真正做起来的时候才觉出苦来。
宋尔不算五谷不分,草和麦子是能分清的,只是一直弯腰真的不舒服。
而且草上还有细小的锯齿,握到手里时刺挠的不行,他只干了一个钟,腰就直不起来了,原先就肿的手指这时候也跟猪蹄子差不多。
拿镰刀撑了会儿,还是禁不住跌坐在了田埂上。
抬眼一看,活干了三分之一不到。
“好累啊。”
宋尔喃喃道,他咽了口口水,嘴巴干的不行,胃里也烧的慌,刚来那会儿还不觉得什么,可干着活儿肚子里没东西总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按了按肚子,眉心跟着揪成了一团。
歇了大概有十几分钟,才晃晃脑袋起身接着干。
只动作越来越慢。
中午时一陇地才堪堪割完。
宋尔低头看着红的几要渗血的手心,碰都不敢碰一下。
可吕英说了,大家中午都在食堂吃,去晚了就没饭了。
没办法,宋尔只能拎着镰刀先跑回知青点拿了碗,打了饭又赶紧回去。
关门时手已经抖的不成样子了,他把饭放在斗柜上后赶紧打了水洗手,因着没好意思用柴禾,还是用的冷水,等洗干净了又用毛巾缠了一层,这才觉得好些。
他把饭菜从斗柜上端下来。
菜有些凉,放进嘴里还干巴。
宋尔噎了下,就着汤慢慢的咽了。
第12章
下午临出门时,宋尔专门从包袱里收拾出来了一袋麦乳精和三四颗苹果,当做晚上到蒲毅家做客的礼物。
想到父亲说的财不露白,又找了个布袋子套上。
到地头后,找了个抬眼就能看见的位置把东西放下了。
他握着镰刀,看着剩下的一陇地,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准备,才绷着眉毛走了下去。
因着手上缠了毛巾,这会儿再割那些剌手的草时倒没那样疼了,只手指不能灵活伸展,到底要慢上许多。
日头都快下去了,才割了半陇地。
“怎么还在这?”
上方乍然传来的声音吓了宋尔一跳,他手上镰刀一拐,要不是有毛巾隔了层,差点儿就把手割破了。
本来做了一天的活儿已经很累了,偏偏这时候还有个人过来撩猫胡须,宋尔胸中的火气直是往上蹿了又蹿。
止都止不住。
他把镰刀往地上一戳,转身就气咻咻的道:“我为什么在这你没有眼睛不会看吗?”
“还有啊,镰刀很锋利的,”他举着手让他看毛巾上面被划拉出的口子,“要不是我中午回去缠了毛巾,说不定手指都要被割断了。”
宋尔惊悸之下,连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都记不得了,劈头就是一阵数落。
江柏顺着他的话看向毛巾,见上面利出的口子竟有三寸来长,若割的是手,只怕更有十分的凶险,他抬起眸子,很真诚的道了歉,“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周到。”
男人的长相是属于很凶的那种,加上又生了双三白眼,稍微一吊就叫人觉得脾气很坏,不敢多去招惹,可气头上的宋尔哪里会怕,“嘴上说说就把歉道了吗?”
江柏不是那种推卸责任的人,该是他的错自然会担起来,不会因为先前自己救了人就觉得这事儿该揭过去,“往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不用往后,就现在,”宋尔不等他说完就指了指杵在地上的镰刀,“你先帮我把剩下的草割了,我再考虑要不要接受。”
江柏听到他的要求,愣了下,一时也就没顾得上回话。
宋尔见他没应,蹙了下眉,“你不愿意?”
“不是,”江柏神色有些怪,却还是捡起镰刀,当即开始除草。
半个钟不到,就把活儿干完了。
宋尔看着他跟拖拉机一样的速度,怕对方偷工减料,忙跟上去检查了一遍,见草被清理的干干净净,逐渐目瞪口呆。
他走到男人面前,狐疑的低下头道:“我看看你的手。”
江柏伸了出去,一点儿红没见。
宋尔掩在围巾下的鼻子皱了皱,“你手……不疼啊?”
“不疼,”江柏的回答不出意料。
宋尔“哦”了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本来他是很生气的,可对方道歉的态度又好,还把活也给一气儿干完了,让人莫名就气不下去。
“你怎么会过来的?”
“嗯……”体会过女孩脾气的江柏迟疑了下后才道:“这地……是我家的。”
他下工后习惯了来地里看一眼,见不远处有个熟悉的人影,下意识的就停住了脚,明明知道不该留下的,却又仿佛被什么驱使了般,不受控制的走了过来。
听到江柏的话,宋尔忽然间明白过来,他方才让他除草时对方表情为什么那样怪异了,“等于说……你把自己家的活儿干了?”
江柏“嗯”了声。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宋尔撩起眼皮有些阴阳怪气的道。
江柏听出这话有些不对味儿,但具体怎的却分辨不出。
两人眼神撞了下,又很快错开,江柏咳了咳,岔开话题道:“你刚刚的声音,跟昨天好像不大一样……”
因为太生气连嗓子都忘记伪装的宋尔心头一跳,手心跟着冒了汗,他紧张道:“哪里不一样了,女孩子就是声音一大,就很容易变粗的,你不懂不要瞎说。”
江柏其实没觉得她的声音粗,就是今天的听起来更清亮些,“那……我应当是听错了。”
宋尔重重“嗯”了声。
江柏想到自打他过来对方就一直在生气,声音往下落了落,“那我走了。”
“等一下,”宋尔喊住人。
江柏回头道:“怎么了?”
宋尔望着他,风带起额前的碎发,“今天蒲叔也让我过去吃饭了,我们正好顺路,你可不可以先等我一下啊?”
拖长的语调,叫人不禁生出恍惚的亲近感。
明明是有意挽留的话,可江柏这时候却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今天上午毫不犹豫朝她跑过去的两个男人,心道她私下里也像这样跟他们说话吗?
察觉自己竟冒出这样的想法时,江柏胸中骤然一沉,觉得好像不该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女孩儿晃动心神。
更不要说他对她还一无所知。
想到这里,江柏的下巴绷紧,开口就要拒绝。
“我很快就好了,只去地头拿个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