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仍是温顺的没有推开对方。
隔开许久,江柏才慢慢退开,只也没有完全松开宋尔,而是抱着他缓缓平复呼吸。
宋尔靠在江柏身上,身上一点力气也没了,整个人都是黏腻的、好像被菌丝缠住了一般,只能束手就擒。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谁也没有别的动作,就维持着这个姿势,相互抱着,很久很久,直到有敲门声响起。
“哥……哥,尔尔,在不在?”
两人的位置距门不远,宋尔被这个动静吓了一跳,他本是在江柏怀里窝着的,可却立时抬起头推了推他,“江荀过来了,我、……我们……”
第92章
“没事儿,”江柏摸了摸宋尔的脑袋,托着他的膝弯把他抱到了床上,“我去开门。”
宋尔蜷进被子里,小声“嗯”了下。
江柏瞧着他只露出一点的黑色发旋,只觉可怜可爱,一时间竟有些不想管江荀。
可理智到底还在,站了会儿后还是转身去开了门。
“哥,你在屋子干啥呢,我在外面敲半天了都,”江荀跟在后面问。
“没什么,”江柏一句话带过后,转而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是宋盈的事有什么进展了吗?”
提起这个,江荀顿时就不纠结方才的问题了,他点了点头道:“有结果了,跟我预想的差不太多,她被打成了反革/命分子,批/斗大会之后就要被发往边疆那里的农场。”
“新疆?”
窝在床上的宋尔听到这句话后,没忍住掀开了被子。
江荀抬目看过去,正要回他,就瞧见了宋尔红的不成样子的嘴唇,主要是……太明显了,对方原本身体就不好,嘴巴成日里都泛着青白,偏这会儿跟抹了口红似的,任谁都能瞧出不对来。
他看向他哥,目光落在了他的唇上,果不其然,也是有些不一样,江荀又不是个傻子,稍一咂摸就回过味儿了,那刚刚自己敲门那么久也没人开门,大概率是打扰到了他哥跟尔尔的亲热。
想到这里,江荀看向他哥的眼神里不由多了点儿歉意。
江柏都把之前那事儿翻篇了,自然也不知道江荀的脑子里都想了什么,这会儿见到他的作态,就很莫名其妙,“尔尔问你,你看我做什么?”
江荀摸了下鼻尖儿,也不好意思说他哥这种偏私密点的事儿,“哦……就是边疆,具体哪一块不清楚,但已经定下来了,要是没有意外,可能之后都没有回来的可能。”
宋尔听完,想到给父母送去的信,抿了下唇,却没有问更多。
三天后,批/斗大会也到了。
江荀特意来问宋尔去不去看。
宋尔紧着手指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我就……不去了,就是……她去边疆的时间、定下来了吗?”
“还没,不过应该不会间隔多久,”江荀见宋尔眉间稍有异色,担心他心软,“这事儿已经尘埃落定了,多想无益,你不想去的话,在房间待着也好,等过些天我抽出空了,带你和我哥好好逛逛。”
“好,”宋尔其实也不是心软,他就是在想他爸妈,也不知道他们到哪里了,见到他的时候会不会觉得生气失望。
可这事儿到底不好说出口,就只能憋在心里。
等江荀离开后,宋尔坐在床上沉着心叹了口气,他这边惦念着,而那边宋父宋母也快到了。
因着信件去的慢,即便两个人已经尽量赶时间了,可到的时间还是比宋尔预想的要晚上一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因果,正正掐在宋盈要被送走的前一天晚上。
宋尔见到人的时候,两个人的神色都有些急,尤其是宋母,眼底还泛着红血丝,想见是路上已经哭了几场。
“爸、妈,快进来,”宋尔赶紧拉着两个人进屋,“路上累着了吧?”
要是搁在平常,宋母肯定就要好好看一眼儿子有没有瘦了、再问问下乡这几个月都受了哪些苦,可想到对方在信上写的那些事儿,根本就坐不稳屁股,“快给我说说,你跟你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尔清亮的眼底晕出些晦色,他先给两人倒了杯水,顿了会儿才将自己到这里发生的事儿一一说了出来,包括宋盈故意诱他喘症发作,也包括举报宋盈导致她被批/斗、送到边疆农场的事。
宋父宋母听完这一连串的事儿,久久无言,他们也确实不知道说什么,说不该手足相残吗?
可真论起来,最先挑起事端的始作俑者是宋盈、而不是宋尔。
半晌过去,宋父将手上的搪瓷杯子搁下,“你姐姐、她现在在哪里?”
宋尔转头看了眼后面的江柏。
顺着宋尔的目光,宋父也看了过去,等瞧见房间里还有一个人的时候,吓了一跳,“这……这是?”
“是我朋友,叫江柏,”宋尔站起来把江柏拉过来,他原也没想到父母会突然过来,一时也就没反应过来要给双方做介绍,“我下乡这段时间,全赖他照看,那些农活儿大部分都是江柏帮我干的。”
没什么准备就见到了心上人的父母,对江柏来说不可谓不是头一遭,他站在那,明明又高又大看起来还很不好惹,这时候却有些木呆呆的,明显是不知所措。
宋尔戳了他后背一下,示意他说话。
江柏张了张嘴,“伯父……好,伯母好。”
要是没这档子事儿,宋父肯定是要好好寒暄感谢一番的,再之后也能发现两人之间的不对,毕竟哪有人会愿意心甘情愿整天帮别人干活的,可想到宋盈,他只能先把旁的放到一边,“不知道我们是去哪才能见到人?”
江柏看了宋尔一眼,见他点头,这才道:“那地方没人带着恐怕进不去,我找个人领你们去吧。”
第93章
宋父宋母互相看看,应下后同他道了谢。
最终是江荀、江柏、宋尔及父母五个人一起去的。
因为涉及家事,两兄弟都等在了门外面,只宋家父母和宋尔进去了。
推开门后,最先映入眼中的便是角落处的一盏烛火,颤巍巍的,好似随时会熄灭一般,再之后,才是蜷在角落里的宋盈。
对方塌着肩膀,脑袋埋在膝盖里,看不清面容,只能瞧见那堆稻草似的头发,又乱又蓬又脏,身上的衣裳也只一身空荡荡的薄毛衣。
虽说倒春寒才过,可天也是冷的,连宋父都穿着厚厚实实的夹棉外套,宋盈一个身子骨算不上多好的女孩子,怎么挨得住?
到底是碰在手里疼了那么多年的女儿,宋母看见这个场面眼里蕴着的泪立时就有些绷不住了,她是个性格强势的女人,除了私底下在宋父面前会放的柔软些,平日里几乎从没露出过这样的一面。
宋母快步上前,想上去把人抱住,可想到对方诱使宋尔哮喘发作的事儿,硬是忍住了,“盈盈。”
宋盈听见这声呼喊,半天了也没有动静。
可宋母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她走上前道:“你为什么……想害你弟弟?”
宋盈慢慢抬起了头,分明是同宋尔一样的琥珀眼眸,此刻却晦暗的不见一丝光亮,你望进去大概也只会想到没有黎明的夜、不见光亮的阴暗罅隙。
她抬头,面对着明显匆忙赶来的父母,忽而一笑。
“因为我想。”
女孩儿脸上并没什么不安、愧疚、后悔一类的情绪,反倒是遗憾多些,而这点儿遗憾细究起来,不过是她那临时起意的计划没有成功。
正如宋母了解她的女儿,宋盈同样知道她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嘴硬心软,只要她表现的可怜一点、再深刻的悔过一番,说自己不该做那种事儿,即便父母一时半刻的不会原谅她,也不会真的不管自己,可宋盈现在却实在做不来那一套。
她只是很讨厌、很讨厌明明都是父母的孩子,为什么给她的爱就是要比给弟弟的少一点。
为什么、就不能是一样的?
当初下乡,为什么不抓阄决定,而是直接就定了她?
健康一点是她的错吗?
不是,宋盈对自己说,既然没做错,那又有什么好说的,“因为想那样做、就做了。”
宋父听见她说这种话,扬手就想打下去。
宋盈昂着头,避也不避。
可宋父的那一巴掌最终还是没落下去,他深吸口气,垂下眼道:“你怨我们。”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是,”宋盈直接就承认了,她盯着宋父,目光尖锐带点儿讥诮,“既然知道了,那就带着你们的宝贝儿子赶紧走。”
这句话已经是相当于断绝关系了。
宋母也是难过,她以为自己了解女儿,可发现原来并没有,“你……你……”
她还想再说什么的,可宋盈已经重新低下头,摆出了拒绝的态度。
这种情况下,宋母也没办法再说什么。
宋父在旁边看着,始终没有再发一言,只脊背却比来时要折了些。
半晌过去,才沉声道:“我们回去。”
“回去。”
宋母望着身形狼狈的女儿,同样说不出旁的话。
宋尔从头到尾都在门口的位置站着,也没出声,就静静的看着,看着父亲转身,看着母亲留着眼泪还是给放下了一只包着东西的手绢。
宋尔目光微滞,胸中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对,可仍是没有开口,就像刚才一样,保持了平静。
三个人走出去后,谁都没有说话。
跟上来的两兄弟看着这不同寻常的气氛,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等走到了街上,还是江荀打破了这个尴尬局面。“伯父伯母、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你们一路过来肯定也累了,要不咱们先回去?”
宋父闻言“嗯”了声,“好。”
后面跟着的宋尔看着他颇显佝偻的身形,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等回了招待所后,他一整个钻进了江柏怀里,把爸妈见到宋盈之后发生的事儿一一说了出来,“江柏。”
男人抱着他,很轻的抚了抚他的脊背,“难受?”
“有一些,就是……我知道宋盈也是他们的孩子,可是……可是她几天前差点杀了我的,”宋尔在江柏面前,总是愿意坦诚点的,“就也说不清,反正不大舒服。”
“明明……我从来就没有逃避过下乡。”
他摸着心口,觉得里面有些沉。
江柏的情绪大多是被宋尔引动,他对亲情的理解也只有江荀一个参照,自然不明白少年的愁绪,可即便不明白,他仍是很珍惜的抱住了他,“不难过。”
“今天……爸妈一句话也没有问我,”宋尔声音里有些瓮意。
江柏闻言把他抱的更紧了些。
宋尔拍了下江柏的手臂,“要喘不上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