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熠南的心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没生气就好。
【火羽白：那我晚点再给你打，回家了告诉我。】
【宣：好。】
宣则言没有跟楼熠南说谎。
他确实是在亲戚家。
宣则言的妈妈孟若晴是锦城本地人，但是家里亲戚多，大部分都是在城里有体面工作。
像她这种嫁给了一个小镇青年，生了孩子之后当全职妈妈的，融入不了这些亲戚圈里。
加上孟若晴父母去世的早，跟这些亲戚的关系就更是单薄，每年也就只有过年的时候会回来一趟，跟这些名字都叫不出来的亲戚们见一面，吃顿饭，发发红包，也算是礼数周全了。
孟家的这些亲戚对他们一家也不怎么了解，只知道他们家孩子身体不好成绩好像也不行，就更加不想跟他们来往了。
孟若晴也没有带着老公儿子往人堆里凑，她给几位长辈拜了年之后其实就想走了。
但丈夫宣成朗却笑呵呵地表示没关系，一年也就这么一次。
宣则言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口罩跟着父母坐在角落里，看着这些大人们虚与委蛇，互相吹捧对方的伴侣和孩子就觉得不耐烦。
他一直都不喜欢母亲这边的亲戚。
倒不是因为他们市侩，而是因为他们看他妈妈的那种眼神，写满了瞧不起。
“你看我们佳佳啊，这次考试考进了全年级一百名呢！”
“佳佳高三了吧，读的是锦城中学吧？省重点呢，成绩是真不错啊！”
“哎呀，还是要继续努力，老师说要是下学期能保持这样的水平，高考考个一本肯定没问题的！”
“是吧，我就说我们家还是佳佳是个读书的料，一看就能成才！”
“哪里哪里，大家都不错，就是我们佳佳特别认真，有时候熬夜写作业到凌晨，我看着都心疼！”
“孩子努力是好事，你该高兴才是啊！”
“是，高兴，但当家长的还是更关心孩子身体嘛，别成绩好了，身体累垮了。”
“也是，身体不好就什么都做不了。”
“就是，佳佳一个女孩子还这么厉害，以后一定有出息！来，这个红包拿着，给你添个好彩头！祝你金榜题名啊！”
“佳佳，还不谢谢快谢谢二舅妈！”
“谢谢二舅妈。”
句句不提他，却句句都在戳他脊梁骨。
宣则言知道为什么这位表姨妈这么针对他们家。
无非就是没他妈妈好看，以为妈妈嫁了个村里的穷小子，没想到穷小子白手起家，成为了全家最有钱的人。
这脸色能好看吗？
有时候某些有血缘关系的亲戚，才是最不盼着你好的人。
孟若晴已经很生气了。
说她可以，凭什么说她儿子？
宣成朗的脸色也垮了，听了这些话，就算他脾气再好也没办法赔笑脸了。
他们两口子从来没有在这些亲戚面前说过宣则言成绩有多好，没想到还会被这些人蹬鼻子上脸！
“董延佳也算成绩好？简直笑死人了！”
讲话的是另一个少年，嚼着奶糖漫不经心地嘲讽：“高三年级排行榜就挂在那，谁都能看见，我也是读的锦中。别以为我才高二就不知道，他们高三一二班每个班就40个人，董延佳读三班，100名已经是非常靠后了，别说市上，区上都排不上号哦！”
少年的妈妈等他把话说完才拽了他一下：“孟彻，大人讲话不许插嘴！”
宣家父母一秒切换状态，不约而同地举起杯子同步喝水。
既然这戏已经有人唱了，他们只管看戏就好。
宣则言就更不想参与发言了。
这屋子里放满了腊梅花，幽香袭人，混合着浑浊的烟味，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不想听他们在争论什么，只想去外面透透气。
“……董延佳还能进步到哪儿去啊？她能像一班的楼熠南从两百名冲到前五十吗？说不定再过半年，人家楼熠南都冲进前十了，她连一百都守不住呢！”
宣则言：“……”
那你可真是想多了。
楼熠南能保持住现在的成绩去高考，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楼熠南？那个大集团家的二少爷？”
一个8G冲浪的亲戚忽然开口：“原来他是你们学校的啊！我刷到过他长得很帅，唱歌也很好听啊！佳佳，你们一个年级的，你认识他吗？”
“楼家的二少爷原来在锦中读书啊！”
“没想到啊，那样的家庭居然会把孩子送到普通学校去。”
“什么普通学校，那可是省重点高中！”
“佳佳，你认不认识楼二少啊，三叔就在楼氏集团旗下分公司工作，你要是认识，帮叔介绍一下呗！”
孟彻阴阳怪气地说：“就是啊表姐，你三班，他一班，隔得也不远，肯定认识吧！”
董延佳被逼上梁山，整个人又慌又乱。
那可是风靡全校的校园偶像，她也只是路过一班的时候远远地见过几次，根本不可能认识！
偏偏她妈妈丝毫没觉察到女儿的尴尬，还在那继续说：“都是一个年级的，哪儿能不认识啊！佳佳，有电话吗？给那个楼什么，打一个！”
这话一出，好几个亲戚家的孩子都凑了过来。
拜年本来就很无聊，但如果能跟一个网络红人联系上，情况又不一样了，这要是能拿个合照或者签名，这还不得好好吹个牛！
“表姐，你好厉害啊，居然认识楼熠南啊！”
“他好帅好高，唱歌好好听！能帮我要个签名吗！”
“好羡慕你啊表姐，居然跟那么帅的哥哥一个学校一个年级，等我读高中，他都毕业上大学了，我也好想见见他啊！”
“表姐，你把他约出来吧，诶对，就来咱们家过年吧！”
“对对对！就约到家里来吧！让大家都见见！”
人，一旦撒了一个谎，就需要无数个谎言来掩饰。
宣则言在旁边看着听着，佯装淡定地喝茶。
心里却是又酸又涩，看着那些同龄人对楼熠南诸多吹捧，连腹诽都带上了情绪。
很棒啊楼熠南，只是一首歌就有了这么多爱慕者。
以后出道当明星还不得上天！
“叮铃铃€€€€”
恰好这时楼熠南的语音通话又打了进来。
本来应该拒绝的宣则言，脑子一热就接了起来。
对面的人显然也是没想到这个电话能打成功，以至于接通之后双方都安静了五秒。
“……我，我说我按错了你信吗？”
宣则言淡定地说：“那你挂吧。”
“别别别！”楼熠南急了，“都说上话了，哪儿能挂呢？我是真的找你有事。”
宣则言语气平稳，听不出来刚刚在心里动了气。
“什么事？”
楼熠南的语气很是小心翼翼：“明天是大年二十九，你能不能出来玩一天啊！你成绩都那么好了，不用每天都学习吧，过年玩一天，不是什么罪过，老裴他们不都说了吗，让我们好好享受高三最后一个长假期，连作业都没怎么布置，你就不能……”
宣则言看了一眼被亲戚围在中间，被迫承受母亲吹牛后果的董延佳，脑子又是一热：“能。”
“……真的？你答应明天跟我出来玩了？”
“恩。”
电话那头的楼熠南激动得都要跳起来了：“那我明天早点来接你，我来安排怎么玩！你放心，一定让你玩得开心！”
“好。”
宣则言挂了电话，转头看了看聚精会神看戏的父母：“我们回去吧，有点闷。”
嘈杂的声音，浑浊的空气，虚伪的人，全都是他不喜欢的东西，他不想再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趁着这会儿心情变好了一些，宣则言不想再被影响了。
一听儿子不舒服，宣家父母也就顾不上看戏了。
这满屋子又是烟味又是花香，他们闻着都不舒服，更别说花粉过敏严重的儿子了。
“对不起啊言言，妈妈刚才没注意，难受了是吗，要不要吃点药啊？”
宣则言摇头：“不用了，还不是那么难受。”
孟若晴这才放下了心：“那我们走吧，让你爸带我们吃好的去！”
“行！”
他们一家人本来就属于是家族边缘人物，走了也没人挽留。
不过宣成朗还是塞给了孟若晴几个红包，示意她交给孟家长辈。
毕竟是来拜年的，再不情愿，红包还是要给。
孟若晴不想给，她对这些亲戚也没什么好感，但基本的礼数不能丢。
她可以不管不顾自己的风评，却不能让他们有机会在背后数落丈夫和儿子。
孟若晴突然出现，又大方地转身离去，引得好几个人看了过来。
董延佳和孟彻都看见了跟在他们夫妻身后的宣则言。
穿着一身灰色的羽绒服，脸上戴着的口罩几乎把他整张脸都遮住了，身材瘦弱却十分挺拔，坐在角落的时候不显眼，但当他站起来的时候，就像是孤傲出尘的仙鹤一样，遗世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