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 第24章

西装、大衣、春秋季外套和短袖分区挂在衣架上,柜子上摆着不同品牌的男士香水,抽屉一层一层拉开,是应淮的墨镜、领带和各种配饰。

谢祈枝用目光挨个流连了一遍,随手从衣架上取下一件黑色的牛仔外套,对着落地镜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好像大了很多,衣摆垂到他大腿的位置。

他有些不服气地把手伸进袖子里,这回手臂绷直了也才刚刚露出一节指尖。

谢祈枝伸出手,搂着这件外套,低下头,鼻尖在衣领后面轻轻嗅了嗅。

他闻到一股残留在衣服上的极淡的香水味,是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气味,像个真正意义上的成年男人。

曾经谢祈枝喜欢且留恋的那股柔顺剂香味,随着应淮高中时代的结束,早已经荡然无存了。

他站在宽敞通透的卧室里,抬眼望着落地镜里的自己,清晰感知到的却是来自应淮身上的变化。

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细节,存在感却如此鲜明。

◇ 第30章 脆弱小人类

临近深夜,应淮刚停好车,手机兀自震动起来。

是某个他还没想起来改备注的弟控来电,头一句话就是问谢祈枝情况如何,适不适应离家的生活。

应淮按了电梯,说:“适不适应你自己去问他。”

“时间不早了,我怕打扰他休息。”谢执蓝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怅然,“而且祺祺现在也大了,有自己的圈子,老被我问东问西的我怕他嫌我烦。”

应淮冷漠回答:“我会嫌你烦。”

“你无所谓。”谢执蓝同样不客气地说。

一直以来,应淮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在别人眼里,他与谢执蓝之间是一种形影不离的亲密关系。

他明明没有刻意和谢执蓝维持过形影不离的状态,中学刚入学的时候本来没有分在同一个班,是那一届的校长自作聪明,觉得谢执蓝那个班的班主任是德高望重的老教师,为了讨好爷爷才把他换过去的;高中也不会坐在一起,因为中考之前,妈妈的计划是把他接过去读美高美本,只是父亲不同意,生怕她会带着儿子远走高飞,两个人撕扯了很久,最后父亲搬出了爷爷的遗言,妈妈输给了感情牌,应淮还是去了仪中。

在班里见到他时,谢执蓝诧异地扬了扬眉,走过来问:“你不是要出国的吗?”

应淮说:“不去了。”

谢执蓝问:“为什么?”

应淮还未回答,就有人玩笑似的接腔:“还有什么为什么,你在哪里应淮就在哪里呗。”

真实原因解释起来太麻烦,应淮懒得说,便嗯了一声,认同这是种种原因导向下的巧合,不参杂他的主观意愿,但依旧促成了这个结果。

谢执蓝忽然笑起来,勾住他的脖子问:“应哥这么爱我呀?”

一瞬间,周围人的目光变得充满意味,应淮只觉得这个人的脸皮厚得一日千里。

那个时候,在应淮眼里,他和谢执蓝更像是意外装进同一个模具里的两种不同的水果,经年日久地长成了能够适应与理解对方的形状。

时间长了以至于应淮忘记了这一点,直到他被来自亲情和友情的双重利刃扎穿后,这个人再一次自作主张要和他共同面对,应淮才发现连同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误解了他与谢执蓝之间的关系。

是谢执蓝单方面地理解和看透了他,他从没有看穿过谢执蓝在想什么。

他们本来就不是同一种水果。

谢执蓝的坏没坏到让应淮有多记恨他,好也没好到能够冰释前嫌、复原如初,于是就像寻常的高中同学一样,分别两地后,他们自然而然就断了联系。

只是因为谢祈枝的到来才重新联络上,如今骤然听到他用过去的口吻和自己说话,竟然也会很不适应。

应淮没作声,打开门走了进去。

室内灯光温润明亮,从客厅一路点亮到阳台,不知道谢祈枝在做什么,像会怕黑一样把能用得上的灯都打开了。

应淮走出玄关,站在客厅,晚风从敞开的窗户灌进来,带着深夜时分幽幽的凉意。

谢祈枝踮着脚在阳台晾衣服,风把他的短袖掀起来一点,露出极细的一截腰身。

应淮问:“怎么这么晚洗衣服?”

谢祈枝被他的声音吓一跳,回头看应淮一眼,挂好最后一件短袖衬衫才回答:“下午洗的,等的时候睡着了,一直放到现在。”

应淮走开了,反倒是电话里的谢执蓝听到了,忽然出声问:“你让祺祺自己洗衣服?”

“洗衣机洗,他晒。”应淮没好气地问,“不然我给他洗好不好?”

他打开冰箱,下意识抬手伸向最熟悉的区域,触感却不是凝着水雾的瓶身,而是一个药盒。

应淮拿出来扫了一眼,是谢祈枝的三联益生菌。他放了回去,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的私人领地被入侵了。

电话里,谢执蓝说:“我在想要不要请个阿姨给祺祺做饭,你不是经常有空,他不会做也闻不了油烟味,让他一个人在外面吃我不€€€€”

“不要。”应淮打断,“我不喜欢别人在我家里走来走去。”

正巧谢祈枝经过客厅,听到后很明显地愣了一下,停下脚步。

应淮看他一眼,解释说:“我不是说你。”

谢祈枝打量他的手机,应了声哦。

应淮问他:“你今天怎么吃的?”

“点外卖啊。”谢祈枝观察他的脸色,说,“我都收拾干净扔下去了,没有留剩饭剩菜在家里。”

“明天呢?”

“明天要准备军训了,我虽然不参加但是也要在,就吃食堂吧。”谢祈枝想起什么,清亮的嗓音忽然扬了起来,“辅导员说我不军训学分会差一点,所以推荐我们去做点别的。”

应淮不知道他在兴奋什么,顺着他的话问:“你们?”

“我和一个刚认识的同学,”谢祈枝灰蓝色的眼睛弯出了弧,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我们要进合唱团了!”

他笑起来明亮得像只在春天开的花,柔软娇气但又充满生机。

应淮抬眼看着他,唇角稍弯,问道:“明天几点到?”

“八点之前。”

应淮说:“我送你。”

“好啊。”谢祈枝看他没别的事了,乖巧道,“那我回房间了,应哥早点休息。”

房门闭合的声响很轻,应淮对谢执蓝说:“听到了吗?你弟弟的状况。”

“怎么感觉他这么高兴,”谢执蓝惆怅地说,“一点也不想家吗?”

“看起来不想。”应淮说他风凉话,“第一天就有好朋友了,再过段时间就该瞒着你谈恋爱了。”

谢执蓝:“……”

应淮回到房间,谢执蓝还在纠结大学食堂有没有营养,安不安全的问题。

应淮不耐烦地说:“食堂最多只是难吃,又不会给他下毒。”

“祺祺会过敏,”谢执蓝强调说,“万一粉啊面啊里面掺了点花生碎花生酱,他没认出来吃下去怎么办?”

应淮顿了一下,慢腾腾道:“不好意思,忘记你弟弟是个可以被一粒花生米轻易杀死的脆弱小人类了。”

过敏的问题最终无解,应淮挂了电话,打算去洗澡,余光一瞥,眼前的落地窗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打开小沙发附近的落地灯,走近一些,目光缓缓下移,看到明净透亮的玻璃上印了几枚圆圆的指头印。

像是被谁扒在这里往下眺望过。

应淮往下望,夜色黑沉,只有几盏相隔不远的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晕。

这个小区的绿化面积很大,他依稀记得楼下栽着几棵香樟、柚子、玉兰、芒果和榕树,一到盛夏,绿意葱茏,香气弥漫。

但也没有需要专程跑进他的房间来观赏的好景致。

应淮对别人的痕迹很敏感,发现一点马脚以后,整个卧室都变得不对劲了。

床头柜的书往右偏了一点点,床也没有离开时那么平整了。他微俯下身,在深色的被子上拈起一根白色的短发。

原来他的发色不是纯粹的白,发根更接近银灰色,到发尾才变成纯白的。

谢祈枝晾衣服的时候说下午睡着了,就是在这里睡着的?

应淮有点搞不懂这个小孩儿了,两个房间用的不是一样的床?难道会比他的更软吗?

应淮推开房间门,谢祈枝已经睡着了,只余一盏床头灯还亮着。

他走进去,打算关掉床头灯,不确定谢祈枝是不是真的怕黑,又留下了,垂眼看了他一会儿。

空调温度开得偏低,谢祈枝压着被角把自己裹起来,就露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微黄的灯光洒在他的侧脸上,低垂的眼睫毛被照得金灿灿的,在眼下投下一片薄薄的阴影,肉感可爱的嘴唇微微抿着。

谢执蓝以前说过,谢祈枝很小的时候发生过几次睡眠中呼吸暂停,虽然最终没有出意外,但搞得他几度神经紧张,害怕谢祈枝会在睡梦中窒息死去。

他学着过去谢执蓝的样子,曲起指节试了试他的呼吸,湿润的、带着热意的气息以一种稳定的频率扫过他的手指。

谢祈枝的眼睫毛忽然颤动了一下,脑袋往被窝里缩,微凉的脸颊蹭过应淮的手指,然后枕在自己脑袋下面。

他的软发被冷气吹得凉浸浸的,像一匹锦缎滑过应淮的手心与指缝,手感倒是很不错。

趁着人没醒,应淮尽情搓揉了几下,看到谢祈枝皱眉了才托住他的脑袋收回手,转身出去,轻手轻脚地合住了门。

◇ 第31章 蓝头发白头发粉头发

在体育中心开军训动员会的时候,谢祈枝明明看见队伍里有个若隐若现的蓝头发,解散去操场集中,只是一晃眼的工夫,人就不见了。

他走上看台,手臂搭在护栏上极目望去,只见一格又一格绿色的方阵开始训练了。

没地方接收他,他也不知道蓝头发叫什么,不然还能在班群里问一句。

辅导员打电话过来,问他有没有空和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一起送水。又忙活了半小时,加了一圈人,谢祈枝勉强把脸和备注姓名对上,回到看台不久就忘光了。

看台下面忽然传来两人吵吵嚷嚷说话的声音€€€€

“你小心点蹦,别把另一条腿也摔残了。”

“哎呀,我自己知道,尤然你少€€嗦。”

声线有些耳熟。

谢祈枝坐在一排的座椅上,循声看过去,护栏间隙露出一蓝一粉两颗脑袋,并肩从楼梯上来。

粉色的是个长发女生,随着她上楼蹦蹦跳跳的动作,微卷的发尾也一起一落。是腿受伤了?

“你在这儿啊。”蓝头发看到谢祈枝,扬了扬手,搀扶着粉头发女生的小臂走过去。

谢祈枝和他们一样,穿的是统一的绿色军训服,只是嫌闷摘了帽子,搁在一旁。

女生看清他的脸,面露意外:“诶,谢祈枝?”

她认识自己?谢祈枝看了她一会儿,没认出是谁。

烈日高悬,两个人一站一坐,在看台的阴影里互相大眼瞪小眼,气氛有点尴尬。

“算了。”女生一蹦一跳过去,坐在谢祈枝身旁的座椅上,“我就知道你认不出我,姐姐是大众美女脸,认不出也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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