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 第40章

他看着谢执蓝问,“第一个,我是怎么弄丢的?”

谢执蓝与他对视,却没有回话。

李熠的目光收回,他问电话那头的谢祈枝,“我们俩年纪差不了多少吧?你们嘴上说我的亲生父母有多想我,结果呢?我刚丢你就来了,你叫谢祈枝?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来的?”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两地三个人,谁都没有先说话。

谢祈枝的直觉没有错,李熠确实有种动物般的敏锐,一眼就看穿了这个家里最虚伪也最薄弱的地方。

不过,不管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都不是他有资格与立场回答的。

谢祈枝抿紧唇角,对谢执蓝说:“哥哥,我吃药了,你们聊吧。”

随即便挂了电话。

他从柜子里拿药,拇指轻轻擦过瓶身上的英文字母。

这种专治罕见病的药被叫做孤儿药,因为CF在全世界范围里只有七万患者,药品市场太小了,很少有制药公司愿意花大力气去研发和生产治疗这种病的药物。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是没有这个药的,那时候他几乎离不开医院和吸氧的导管,所以才被断言活不到长大。

可是后来几年,突然有一家公司着力研发这类孤儿药,临床试验的结果十分良好,一上市就抢占了百分之七八十的市场,他也一直在吃这种药,直到现在。

治疗罕见病的特效药价格不菲,进口的孤儿药更是天价。

谢祈枝看着这瓶药,换成普通人,不吃不喝挣一年的钱,刚好够买一小瓶。

而李熠是个因为家里出了事,高中都没读完就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年轻人,过得比普通人艰难多了。

谢祈枝就着水吞药片,垂眼心想,他已经开始介意我的存在了,如果被他知道这件事,就更不可能原谅我了。

吃完药,他回房间,从衣柜里拿出行李箱,提前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行李箱摊开,谢祈枝忽然留意到衣柜最底下压着一个半米长的纸盒子,是我带过来的吗?怎么没印象。

他蹲下身,把盒子拉出来,还挺沉,掀开盖子时,能闻到一股旧物特有的气味。

盖子上有灰尘,他别开头咳了一会儿,往里面看。

应该是应淮的东西,左边是一沓洗出来的相片,都是小刀的,有几张谢祈枝见过,大部分没有,照片里的小刀已经是只老狗了。

相片底下堆了几个相框,背面朝上。他拿起来看,只在压到最底下的一个相框里面看到有照片€€€€小刀咬着根长树枝奔跑过来,笑得很开心。

谢祈枝忍不住摸了摸它的脸,把照片和相框都拿出来。除了这一张,剩下的相框都是空的,像是应淮曾经想过要把喜欢的照片都摆出来,但是刚放进第一张的时候就反悔了,于是通通塞进这个纸盒里,没有再打开过。

右边是一堆鸡零狗碎的小东西,几颗玩具球,掉了一只眼睛的毛绒小兔子,还有一条旧毯子,带着齿痕和暴力扯开的毛边。

最底下一层是纸盒重量的来源,一堆形状不一的小石头和笔直的竹条与树枝。

这是小刀的玩具收纳盒,现在叫遗物收纳盒。

他坐在地板上,一张一张地看照片,看着小刀从小狗变成大狗,又从大狗变成老狗,翻着翻着,黑背德牧突然变白了。

谢祈枝怔愣了几秒,照片里的小白狗十分眼熟,和曾经应淮头像上的是同一只。

头像尺寸太小看不出来,此刻比对才发现,小白狗的照片和小刀的像素相差很大,是有些年头的老照片了。

小白狗也是他养过的小狗吗?

外面传来开门的响动声,应淮回来了。

来不及多想,谢祈枝连忙把照片放回纸盒里,盖上盖子,想趁他看到之前把盒子推回衣柜里去。

却没料到应淮刚进门就直奔这里来,被他抓了个正着。

他倚靠门框,长睫微垂,看着谢祈枝压在纸盒上的、局促的手,平淡地开口:“怎么把这个翻出来了。”

不像责怪的语气,谢祈枝收回爪子,放在膝盖上:“我在收拾东西。”

应淮问他:“打开看了?”

谢祈枝有点心虚,小声地“嗯”。

应淮站在那里,突然说:“你之前说给我发消息我没回过,应该就是我收拾这些的那段时间才开的机,看到你发了什么。”

“你回了,”谢祈枝凉凉地说,“回的退订来着,自己忘了?”

应淮哦了一声,全无愧疚地笑了起来,解释说:“你跟我说了你的月考成绩你记得吗?524分,没见过这么……我当时应该是希望你少想这些有的没的,专心学习。不过你拉黑的太快了,剩下的话没发过去。”

谢祈枝狐疑地看着他:“真的?”

应淮说:“真的。”

谢祈枝将就信了,抱着箱子要把它推进去。应淮走过来,谢祈枝便自觉靠边站,让他来放好。

谢祈枝坐在床边,看着应淮躬下去的脊背,问他:“你养过两只狗吗?”

应淮说:“养过。”

“所以你是真的偏心。”谢祈枝揭穿他,“更喜欢小白,一般喜欢小刀。”

应淮直起腰,看了眼已经被谢祈枝搬空的衣柜,慢慢合上:“是啊,被你发现了。”转过身后,他对谢祈枝说,“小刀是在小白五岁的时候才来我家的。”

因为小白走得比小刀更早,等自己认识应淮的时候,他身边只剩下小刀了。

谢祈枝看着他,目光越来越怪异,问他:“小刀是小白的替身吗?”

应淮一愣,看到谢祈枝古怪的表情,有点想笑,故意说:“不算吧,小白是公主,小刀算保镖。”

谢祈枝:“……”

更可恶了,还不如替身呢!

等等,小刀叫小刀,小白叫什么?

谢祈枝仰起脸问:“小白就叫小白吗?”

“那倒不是,”应淮靠着衣柜,乌黑的眼瞳里漾出点笑意,声音晃悠悠地说,“小白叫祺祺。”

【作者有话说】

被你们发现我时速500的秘密了orz不用担心我的榜单啦,我最后一天更满字数也行,只是会要命而已……

◇ 第51章 偏心

谢祈枝没有笑,灰蓝色的瞳孔睁大了一圈,没头没尾地问:“那它也会玩滑板吗?”

应淮说:“不会,贵宾算挺聪明的狗,搞不懂它为什么一直学不会拐弯。”

谢祈枝倏地站起来,拽着应淮的胳膊要把他推出去,力气大得突然,让应淮都踉跄了一下。他一手撑在门框上,扶住谢祈枝的肩膀,对上那双因为生气而格外透亮的眼瞳,低头问:“怎么了?脾气又这么大。”

谢祈枝瞪着滚圆的眼睛,唇线抿紧,不想再问他是先有祺祺还是先有小狗,扒开他落在自己肩头的手臂,拉过房门,“砰”的一声,用力把门关上了。

应淮被他拒之门外,没有尝试再打开门,只敲了两声,不紧不慢地控诉:“你撞到我的脚了。”

最好把你的鼻子也撞歪掉。谢祈枝瘪了瘪嘴,气恼地说:“撞坏了你去找我哥哥赔!”

“你哥弄坏我一块车玻璃都没赔。”应淮的声音透过这扇门传进来,挺费解地问,“你都这么大了,怎么动不动就找哥哥?”

谁动不动就找哥哥了?谢祈枝瞪着门板,想踢一脚又怕踢坏了他真找哥哥赔,压着火说:“要你管!”

“我不管,”应淮说,“没资格管你。”

他说完就走了,脚步声渐远,随即隐没在起居室的地毯上。

谢祈枝站在门后的阴影里,越想越生气。

应淮偏心小白狗,所以他带着小刀陪小时候的我玩,觉得小时候的我更可爱,对小时候的我比现在的我更好……都是因为那只小白狗吗?

小刀是保镖,不是小白狗的替身。他充满悲戚地想,我才是小白狗的替身?

一整天,谢祈枝陷入“我像狗吗?我到底哪里像狗了?!”的大大困惑里,饭都吃得心不在焉的。应淮也没来烦他,很快收拾出一个小行李箱和随身背包,准备第二天一早拎上就走。

谢祈枝看着他在客厅、书房与衣帽间往返几次,手机忽然响了,哥哥在电话里说:“祺祺,出来接我。”

谢祈枝应声说:“好。”晃了晃脑袋,把满脑子的感伤与哀怨统统甩出去,飞奔下楼,到小区门口与哥哥碰头,坐上副驾,指引他到地库。

哥哥开的居然真是应淮的车,后排的窗玻璃虽然没有碎,但从右下角龟裂开一大块,布满裂痕,戳一下碎玻璃就要砸下来。

谢祈枝往后看,十分震惊:“真是李熠砸的?”

“是啊。”谢执蓝也瞟了一眼,平和地说,“还好是后窗玻璃,这块修起来便宜。”

谢祈枝想了半天也想象不出来,到底用什么姿势砸能砸出这种效果,忍不住问:“他的胳膊也是这样扭到的?砸玻璃砸的?”

“那倒不是。”谢执蓝说,“应淮把他摁地上的时候他自己挣脱臼的。”

谢祈枝:“……他也在?”

“嗯。”谢执蓝无奈地说,“那时候我都不知道帮谁,不是他弟弟,他下手是真的重。但毕竟是他的车,李熠这个犟脾气,别说应淮了,我都想抽他两下。”

他停车熄火,谢祈枝从副驾下来,走到他身侧:“哥哥,他可能是你弟弟。”

“我也觉得他可能是我弟弟。”谢执蓝一手搭在他肩上,揽着他往电梯走,“机构那边跟我说,亲缘鉴定的结果最快也要三天才能出,等结果出了就知道到底是不是了。”

“那这三天你要留在这里等结果吗?”

“祺祺希望我留下吗?”谢执蓝低下头问。

谢祈枝点点头,谢执蓝蓦然笑了,揉了把谢祈枝松软的发顶,却摇头说:“不行,我今晚的飞机,现在没有其他事了,过来陪你一会儿。”

谢祈枝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沮丧,却没表现出来,抬手按了电梯。

下午三点,晴空万里,白云饱满,沉甸甸地坠在天边。

应淮在阳台上张望了一会儿,刚一转身,就听到门开了,谢祈枝与谢执蓝一前一后从玄关出来。

他拉上玻璃门走进来,全无表示,熟视无睹地看着谢祈枝给哥哥拿拖鞋,殷勤地倒好水,等哥哥挂好外套,洗干净手再回来。

谢执蓝回到客厅,瞥了眼应淮:“你就是这么待客的?”

应淮问:“你算什么客?”

谢执蓝又说:“你家有客人来,不会也要祺祺端茶倒水吧?”

“是啊。”应淮一脸不耐烦,承认道,“他在这儿做了一个月的小农奴了,光干活没薪水,不然你去劳动局告我吧。”

谢祈枝:“……”

这两个人又在吵什么啊。

谢祈枝不想听他们吵架,拉着哥哥的手把他按到沙发上,一不小心撞倒了什么东西。

谢执蓝从背后捞出一只大耳朵史迪仔,好笑地问:“谁买的?这么有童心?”

谢祈枝还未说话,就听到应淮说:“他的蓝毛小伙伴。”

谢祈枝眼睁睁看着哥哥的笑意凝固在唇角,然后消失了。目光从应淮身上转移到自己身上,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问:“你的哮喘同类,性格好唱歌好外向活泼很有领导力,为了帮他正名不惜和我吵架的那个,尤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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