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家的温润书生 第34章

车夫应声,总觉得自己好似是踢到了什么铁板,但他也琢磨不明白,反正这路费已经到手了,回头到家也好交代,他立时招呼他们往牛车上搬行李,“小后生放心,我既然已经答应,必然不会再加钱,只是咱们提前说好了,你们得自备干粮,我婆娘给我烙的菜饼子可不够你们吃的了。”

“我们买两个包子,凑活一顿就行,不惦记你的菜饼子。”,卢笙笑道。

谢见君招招手,将宋然唤了回来。

“宋兄,你可真厉害,都能跟人家砍价到四十文一人,我这嘴皮子都磨破了还说不动那大叔呢。”,卢笙嘴比脑袋反应快,当即就拍拍宋然的肩膀,冲他竖起大拇哥。

“你在说什么?是谢兄说你们同人家谈好了三十五文一人,才让我回来的。”,宋然满脸写满了疑惑,他哪里有这本事,那几个车夫一听他要砍价,连理都不理他了,径自都去吆喝起别人了。

“谢兄,你居然……你居然……”,卢笙瞬时回过神来,眼眸瞪得溜圆,竖着大拇哥的手指都在颤抖,“谢兄当真是玩的一手好计谋啊。”

宋然愈发不解,逮着卢笙,俩人脑袋对着脑袋,叽叽咕咕了半刻,他恍然大悟,“谢兄厉害!”,诚然已经对谢见君心服口服。

被俩人星星眼一通夸赞的谢见君也只是抿抿嘴,轻笑一声。他背对着那频频往这边看的车夫,手指抵在唇边做默声状,催着他们赶紧装行李。

三人走时,已经要晌午。

牛车走得慢,一路晃晃悠悠,除却谢见君赶过牛,卢笙和宋然被颠得都有些想吐,一脸菜色地裹着棉衣,靠在行李上打盹儿。

车夫闲着无聊,便同谢见君絮絮叨叨地唠起了家常,说话的口音听不出是哪里人,谢见君一问才知道是祖辈上逃荒过来的,带的日子久了,慢慢搁这儿站稳了脚跟,而后娶妻生子,将香火传承了下去。

那车夫也是能唠的,从祖辈上的事儿一直唠到自己的婆娘孩子,还说他婆娘去年给他生了个水灵灵的小姑娘,瞧着可喜人了,出来这一趟,这满心思就是惦记着家里人,还给谢见君看他买给自己闺女的小拨浪鼓。

谢见君身后背着的包袱里也装着给云胡和满崽买的小玩意儿,怀里还揣着热腾腾的糕点,听车夫念叨着家里人,他也不禁想起了两小只。心里巴不得这牛车能走得再快些,好赶紧回家里去。

云胡也在家苦哈哈地算着日子呢,谢见君教满崽学数数的时候,他也会偷偷跟着听两句,他从小没去过学堂,仅有识得的几个字都是老木匠忙里抽闲教他的。

谢见君也会教他写字,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下来,他不敢浪费那金贵的纸,便自己找个小树枝在地上划,写完了拿铲子盖一层土就能抹掉,有时捡个尖利的小石子,还能再墙上划出影儿来。

今个儿是谢见君走得第十一天,他拿小石子在灶房墙上的两个“正”字旁边,又落下了一笔横,将将落笔,就听着满崽在院子里叫唤起来,“阿兄,你回来了!”

他乍一回神,灶房里探进来一人,

“云胡,我回来了。”

第47章

云胡手中的小石子,“吧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立时起身,微微发亮的眼眸透着掩不住的雀跃,“你、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谢见君早已心花怒放,这会儿猛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笑着应道。

二人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里,眸光相撞,满是欢愉。

“阿兄,我想你呀!”满崽一个猛扑上来,撞得谢见君踉跄两步,扶着墙才堪堪站稳身形。

“你是想我呢?还是想我给你带的好东西?”,谢见君半蹲下身子,莞尔逗他道。

满崽笑弯了眉眼,眸光往他身后背的包袱上瞄,阿兄走前说了,回来给他带好东西,他可是盼了十来天呢。

果不然见谢见君从包袱里掏出几个从没见过的小玩意儿,满崽惊呼一声,兴奋地又蹦又跳,一溜烟儿又跑出了灶房,准是又去寻小山和大虎了。

满崽一跑,家里就只剩下谢见君同云胡俩人。

稍稍沉寂了片刻,谢见君将怀中一直捂着的点心拿出来,“云胡,这是我从县里买的,听同窗说好吃得很,你也尝尝。”,说着他打开油纸包,给云胡递了块枣泥饼子。

云胡双手在围裙上蹭了好些时候,才接过枣泥饼子,小咬了一口,外皮的酥皮酥酥脆脆的,一咬就掉,内里枣泥馅儿打得细腻,甜津津的。

“好吃!”,这县里做的糕点,就是比他们这儿花样多,味道也更好吃。云胡没忍住,一整个枣泥饼子下了肚。

“好了,快要吃晚饭呢,等会儿再吃,别占肚子。”谢见君将油纸包重新裹起来,之所以没当着满崽的面儿拿出来,也是因为快到饭点了,满崽贪嘴,一会儿准要吃不上饭,只待吃完了晚饭,再给他也不迟。

云胡点点头,咂摸咂摸嘴上沾的酥皮碎末,一脸的意犹未尽。“你去、去歇着吧、我做饭。”

“不急,还有样东西。”,谢见君掀开包袱底儿,拿出了一小罐仔细保存的香膏,“我见县里哥儿和姑娘们都用这个,问过掌柜才知道是个抹脸的香膏,春日干燥,你每日净面后可抹上点,滋润着呢。”

云胡哪里见过这个东西,当下就呆呆地张大了嘴,一时连上手去接都忘了。他早先听人说过,城里人都爱抹香膏,但可从未见过呢,没成想,自己如今也能用上城里人的东西。

“太、太贵重了!”,他讷讷开口道,城里人用的东西,那肯定都贵得很呢,之前他娘舅的大姐去城里买回来一根发簪,说是好了好几两银钱,这么一小罐脂膏还不知道谢见君要花多少钱。

“没事,你且用着,待用没了,我便再去给你买,左右我四月还要再出去考试呢。”,谢见君将香膏放在他手里,按了按他的掌心。

一听谢见君只在家待俩月便又要走,云胡雀跃的心情稍见低沉了一分,但还是扬起笑意,轻轻地道了声,“好”,他握着那一小罐香膏爱不释手,还未拆呢,便能闻着有沁人的香气,禁不住自叹起来,这城里人用的东西就是好呐。

“回屋歇着吧,晚饭我来做。”,谢见君将人推出了灶房,他既已经回来,家里的活儿就用不得云胡了。

云胡破天荒得没坚持,他心里被这小香膏挠得直痒痒,迫不及待地想拆开瞧瞧,故而只道了句,“我、我去搬炕桌。”,便直直往屋里去。

“到底还是个孩子性子”,谢见君目送他进屋,笑着低喃了一声。他生起火,将云胡年前腌好的腊肉割下来一小段,切成小肉块,拌着切碎的土豆丁,想着做一碗厚实的面片汤。

水滚开的功夫,他坐在小矮凳上,撅断干木柴往灶膛里续,打眼瞅见墙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些什么鬼画符,他定睛一瞧,居然是云胡写的“正”字,看这笔画,同自己此趟出行的时间恰恰能对上。

字虽写得不算工整,刻痕倒是极深,想必是用了力气的。

他轻抚上那刻痕,心里暗道,“快了,就快要到了…”

晚些,面片汤端上桌。

谢见君赶路回来,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唤了好些时候,他捧着碗,喝了一整碗面片汤,热烘烘的暖意顺着喉咙滑入胃里,只觉得浑身都跟着放松下来,他靠在斗柜上,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还是在家里吃饭更舒服呐。

临着入睡前,他擦洗了擦洗身上,那糕点是刚出锅做出来的,他一直捂在怀里带回来,胸前早已烫起一片绯意,方才擦洗时,丝丝拉拉,针扎似的泛着疼。

正要吹灭烛火歇下,云胡从一旁的斗柜里翻找出一小盒蛇油,刚才进堂屋里送水,便瞧着谢见君胸前一片通红,正紧皱着眉头小心擦洗,想必定然是极疼的,正好前些日子又从小贩买了盒蛇油,这会儿派上了用场。

谢见君褪去外衫,昏暗的烛火下,他胸前被烫之处一抹红晕,同此时云胡红扑扑的脸颊一般。

云胡羞的不行,明明偶时他也给谢见君擦过背,这会儿却是瞧都不敢瞧。

他别过脸去,羽睫低垂,心里砰砰砰乱跳个不停,偏偏又躲不开,他还得给谢见君掌灯。

谢见君忍着笑,挖了一指腹蛇油,仔细抹开,才觉得被烫的地方丝丝凉凉的,纾解了许多。

他一口气吹灭了烛灯,屋里乍然黑下来,云胡有些慌,握住烛灯的手打了晃。

“睡吧。”谢见君不偏不倚地从他手里接过灯台,下炕搁放在案桌上,回眸瞄见云胡摸索着躺下,被子一把蒙住脑袋,全身都躲在被子里,裹得严严实实。

他无声地笑了下,挨着他躺下,只片刻功夫,云胡被闷得喘不动气,一把扯开被子时,身侧便只听着平稳的呼吸声了。

他试探着伸出手,扯了扯谢见君的衣角,见他已然睡熟,才放肆大胆地将他的衣角攥紧在手里,而后餍足地睡去,如今他身侧有人了,再不是前几日伸手一探,触手之处都是冰凉。

漆黑沉寂的夜幕中,谢见君缓缓睁开眼,他被云胡扯着衣角动弹不得,故而艰难地侧了侧身子,面对着睡着的小少年,伸手拂去垂在他脸颊下散落的发丝,他轻轻叹了一声,被这般十足十地依赖着,他有些不舍得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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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云胡先一步醒来,一睁眼就瞧着谢见君正面对着自己,毫无防备地酣睡着,他心跳冷不丁漏了一拍,回过神来才松开手,还贴心地整了整被自己揉搓成一团的衣角,像只偷了腥的小猫,小心翼翼地守着自己的小秘密。

晓得谢见君昨日赶路辛苦,他起身时格外地轻手轻脚,生怕惊醒了他,想让他多睡一会儿,可谁知刚把干草投进牛棚的食槽里,谢见君就打着哈欠推开了屋门。

他今日得去趟许褚那里,将考试的情况告知给许褚,遂也没有贪睡,云胡起时,他便已经醒了,躺了片刻,只待神思清醒过来就起了。

吃过早饭,将今日要卖的豆腐磨好,他收拾起书箱,往南边小院走去。沿途碰上村里人,因着都知道他去县试了,便七嘴八舌地问起他考得如何?他一一回应,只说都答完了,尚不知能不能考过,别的没有多说什么。

许褚早已经穿戴好衣裳,等着谢见君上门。今早有娃娃来学堂上课,说是昨日在村口见着谢见君回来了,想必是要在家休整一下,今日定然会过来这边。

谢见君没让他等多久,将将过辰时一刻,他就到了。

“考得如何?题出得难不难?可有把握?”,许褚不等他叩门,一把拉开门栓,将人迎进门,便等不及问起考试。

“劳先生挂念,题出得不算难,学生自觉答得尚可,自第二场开始,就已经在文庙堂考试,余下几场,不曾出去过。”,这会儿见了许褚,谢见君才说了实话。

“好好好……”,许褚连说了三个好字,提坐堂号的事儿他没跟谢见君提过,只是觉得他统共没读几年书,能保住五场考试都在,便已然是烧高香了,却不成想,这学生给了他这么大的意外之喜。

惊喜之余,许褚也没忘了问问赵岭的学生。

“五场都在。”,谢见君如实回道。

“那便好……都在就好……”,许褚跟着松下心来,“快、快将你县试的题默于我看看……”

谢见君早知会是如此,当下就将书箱里的笔墨拿出来,伏在案桌上,板板正正地将考试的题目和自己的作答悉数都默了下来。

许褚心急火燎,几乎等不到墨汁晾干,便拿来借着光,细细打量起来。

片刻,他猛一拍案桌,吓了谢见君一激灵,还当是自己会错了题目,答错了题,却见许褚一脸喜意,“能中!此番定然能中!”。

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许褚都这般说了,那大抵是八九不离十了,不过他也没飘飘然,毕竟县试的成绩还未出,他这又是第一次考,难免变数太多。

“不错不错,你且歇息上两日再过来,也可。”,许褚满意地拍拍谢见君的肩膀,怎么瞧,都觉得自己这学生顺眼极了,再一看那纸上方正光洁的馆阁小字,脸上的喜意更胜,“这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乘着这兴头,四月将那府试一过,你便是个童生了。只这府试要比县试难上血多,你且不要沾沾自喜,自我怠惰。”

“先生教训的是,学生谨记在心,定然不负先生之期望,明日便可来叨扰先生。”,谢见君恭谦行礼,四月府试在即,不用许褚叮嘱,他也会上心。

许褚见他是个上进孩子,一向有分寸得很,便没有多说什么,只盼着县考的成绩快些下来,好让他也安安心思。

干等了半个月,某日谢见君同云胡从后山摘完野菜下来,县衙的捕快前来报信,说他考中了第五名。

盼了许久,他悬在半空中的心,稳稳落地。

村子里一下子炸了锅,相比较去年服徭役时,谢见君得了县令大人十两赏赐,如今他只第一次去县考就中了,还拿了第五名这事儿,更让大伙儿无法相信,甚至怀疑来报喜的捕快是谁找来逗人的,两年多前,他还是个人人厌弃的傻子呢?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有本事傍身的读书人呢。

一时之间,村里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说人家老谢家祖坟冒青烟,出了个读书人,也有说歹竹难出好笋,没准只是碰巧罢了。

谢见君听了去,也一笑了之,全然没有当回事儿,只自顾自地温书,好准备即将到来的四月的府试。

第48章

入三月,天将将放暖,来村子里走商的小贩就都活络起来。

一大早,谢见君正坐在案几上习字,三月风有些冷,因着屋里还烧着火炉,他便将窗户拉开了一道细缝,院里云胡种的花纷纷都冒了新芽,拔尖儿的开了花,青绿的碎叶裹着嫩黄的花瓣,风一过,一簇簇缠绵在一起,馥郁的幽香直往屋子里钻。

满崽蹬蹬蹬小跑进了卧房里,似是没想到自家阿兄居然在家,他迈进屋子的脚步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诧异,手里捧着的东西迅速背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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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出去玩了吗?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谢见君抬眸淡淡扫了他一眼,假意没瞧见他鬼鬼祟祟的小动作。

满崽自觉瞒不过阿兄,眉眼弯弯地凑近他,将身后藏着的小茶碗拿出来,里面装的是云胡刚给他舀的一小勺黄豆。

村头来了卖爆米花的小贩,正忙着支爆米花的摊子,还是大虎眼尖,第一个先发现的,飞快跑过来知会了他和小山。

他想这口吃的许久了,便偷摸潜回来,打算从自己的小布兜里摸上两文钱,没成想却被谢见君逮了个正着。

“去吧,让小贩少加点糖……”,谢见君见他怀里捧着黄豆,就知道定然是卖爆米花的小贩推着板车来了,当下就开口应允道。

只是小家伙前些日子刚换了新牙,吃不得太甜的东西,他又忍不住多嘱咐了两句,还从随身挂着的荷包里摸出两个铜板,递给他。

“谢谢阿兄!”,小满崽高兴地一蹦三尺高,伸手抱了抱谢见君,脑袋往他身上撒娇似的蹭了两下,才颠颠儿捧着一小碗黄豆,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小山也回家拿豆子去了,俩人约好一会儿就在村口碰头呢。

谢见君瞧着他这副猴急模样,唤也唤不住,无奈地摇了摇头,索性就随他去了。

没多时,他停下笔,揉了揉因着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而酸痛不已的肩膀,通彻明亮的窗棂外,他瞥见本该在收拾小菜园的云胡,正不知缘何踮着脚尖儿往院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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