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家的温润书生 第81章

如此,这公主突然跳出来说这么一番话,便更为奇怪了。她贵为一国公主,什么样的夫婿挑不着,即使看上了状元郎,还能屈尊纡贵下嫁进门,把人家夫夫俩拆散了?虽说往前几十年,并非没有这样的情况出现,但她若真的要这般做,可不得在民间落下个善妒的名声?

一时之间,底下夫人们低声议论纷纷,便是说什么的都有。

云胡听着这些莫须有的猜测,只觉得眼前精细的糕点都寡淡无味,他百无聊赖地坐在柳云烟身侧,这夫人之间的闲聊插不进嘴,他便一会儿揉揉手指,一会儿整整衣角,心里蓦然惦记起谢见君来,若是有他在,定不会让自己这般无趣。

殊不知,尚书府里,谢见君也正挂念着他,顺道心不在焉地看师文宣下棋。

围棋这东西,他自小就看不明白,刚刚师文宣兴起之时,非要拉着他对弈一局,他吓得连连后退,躲到秦师爷身后才逃过这一劫,惹得二人好一番笑话他。

“见君,你瞧出什么名堂了吗?”师文宣瞧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怕是心都要飞到镇国公府去了。

“学生愚钝,实在看不懂这棋局走势。”谢见君诚恳回道,心里希望他这先生可别再难为他了。召他来,说是要问问翰林院的事情,但自己来这儿到现在,师文宣只字未提,只让他看眼前的棋局。

师文宣晓得自己这学生心思不在这儿,故而也不同他绕弯子,手执一枚白子,缓缓落下,“见君呐,这下棋,你要从中跳出来,纵观全局,别因着一时之失,就沦为这棋盘上,任人摆弄的棋子……”

谢见君直觉先生是在刻意点他,故而敛回神思,洗耳恭听。

“你能算计宋学士,以此拿回自己的东西,那是因为宋学士为人刚正不阿,说白了就是木讷,他眼里揉不得沙子,自然能为你所利用……但换做旁人呢,你想过吗?抢功劳这种事儿放在哪里,都是再正常不过了,你若因此将翰林院的官员都得罪了,这往后三年,你如何立足?”

“先生教训的是,是学生鲁莽了。”听着他话中并未愠意,谢见君立身垂眸,乖巧认错。

“你可知,陆伯言他堂兄今年任期已满?”师文宣挑了挑眉。

谢见君略一斟酌,“学生大抵能猜到一些,但不如先生的消息来得准确。”

“也罢……”,师文宣招招手,将他唤到跟前来,从棋盘下抽出一份名单交于他手中,“这些时日,你且同宴礼安心在翰林院待着,陆家如今既然盯上了这个位置,必定会有后续的动作,你尽早把自己摘出来,莫要再与他牵扯上瓜葛,我瞧着宋学士很是赏识你,跟着他,能学到不少东西……这中秋将至,该打点的关系,也得打点,这份名单上的人,你可酌情送些东西过去,切莫太过于贵重,若是不知道准备什么,就问问秦师爷,他会教你。”

谢见君扫了眼手里的名单,多数都是翰林院的学士以及部分殿试的考官,想来这才是师文宣将自己召来的真正目的。

他拱手行之以礼。

“好了好了,别跟个木头似的杵在我这儿了,这赏菊宴差不多要散了,去接你夫郎吧…”,师文宣摆摆手,让秦师爷将他送出了府门。

€€€€

一下午赏菊吃茶,到申时,赏菊宴散席。

众人起身先行送别嘉柔公主,而后才三三两两地离开。

云胡端坐了许久,现下腿都麻了,起身时还是柳云烟搭了把手,才没在众人面前失了礼数。

待他走出镇国公府时,遥遥望着谢见君正站在自家马车旁冲他招手。

小夫郎拼命压抑着心中的欣喜,迈着端庄的步子,缓缓走到马车旁,才扑进了自家夫君的怀里。

“哎呦,看看,到这会儿,可来了精神了。”,柳云烟在一旁笑眯眯地打趣道。

“麻烦师母了。”谢见君道谢,将有些疲惫的云胡先扶上马车。

“哪里的话,都是一家人,何来这般生分。”柳如烟执帕子掩了掩嘴角,压低声音继续道,“今日嘉柔公主过来,同小云胡说了两句话,我瞧着他怕是吓着了,刚才在府里几乎没怎么吃东西,脸色也不太好,你回去路上,买些趁口的吃食给你夫郎…”

“是,学生记下了,师母慢回。”

谢见君送走柳云烟后,才上了马车,见云胡紧闭着眼眸,侧倚在车厢里,的确如他师母虽说那般脸色有点差。

他搂过小夫郎,让他睡得更舒服些,嘱咐李大河赶车慢些,别惊扰了主夫。

结果这一路回去,云胡都没醒,临到家门口也没叫醒,谢见君干脆把人打横抱进了卧房里。

夜半,睡得正熟时,他被一声急促的干呕吵醒,睁眼看见云胡紧捂着嘴。

“怎么了?”,谢见君连忙下炕,点起烛灯来。

小夫郎趴伏在床沿边上,对着榻下的木盆,吐得出不了声。

谢见君倒来一盏白水,哄着他漱了漱口,却不料呕得愈发严重了,

一整日下来,本就没吃什么东西,现下几乎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主君,可是主夫又吐了?”,屋外传来王婶子的叩门声。

又?谢见君眼底闪过一抹疑惑,迟疑片刻,他打开门,王婶子递过来一盏蜂蜜水。

“主君,先让主夫把这个喝了…”

谢见君接过蜂蜜水,扶起没什么力气的云胡,盯着他喝了几口后,神色略有些严肃地开口问道,“你老实给我交代,你最近吐过几次了?”

云胡刚一开口,一阵恶心翻涌上来,刚喝下去的水又倒了个赶紧。

“主夫最近都吃不得什么东西,还总是恶心,加上昨日,已吐过七八回了”,王婶子在一旁细数道。

谢见君皱起眉头,难怪近日来夜里抱着云胡睡觉时,只觉得衣裳又空荡了些。

他一直以为是苦夏,还让李大河去买了冰,挨个放置在几间卧房里,就怕天热,夜里睡不安稳。

可他竟不知云胡已经身子不舒服到这种程度了,正打算要即刻带他去寻大夫。

“主君…”,王婶子蓦然出声,唤得他神思一怔,“我瞧主夫这模样,怕是有孕了吧。”

第107章

谢见君有那么一刻钟,耳畔嗡嗡作响。

待他反应过来,云胡还趴伏在床沿边上,抬眉怔怔地看向王婶子,接着又是呕出一口酸水。

“快再喝点,好压一压!”,他赶忙拍了拍小夫郎的脊背,将蜂蜜水递到他嘴边。

“不要喝了,一会儿就没事了。”,云胡显然是吐出了经验,将杯盏推远,坐起身来时,王婶子眼疾手快地往他身后垫了个柔软的枕头。

“王婶,您方才说的可是真的?”谢见君连连问道,连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急迫的语气中,溢着丝丝拉拉的欣喜。

“哎呦,主君,我是生养过的,对这怀孕一事儿,多少还是有点阅历,瞧主夫又是嗜睡,又是干呕,还吃不下东西,同当初怀我儿子时,几乎是一模一样,只可惜我家虎头没福气,早早抛下他爹娘去了,不然,如今也有主君你这般年纪了……”,提起自己早夭的儿子,王婶子眼圈一红,说话也带上了潮气。

“王婶,您节哀。”云胡鼻子也跟着发酸,倒是不怎么犯恶心了。

“哎,都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主夫有孕是喜事儿,咱不提这个了。”王婶子抬袖洇了洇眼角,“主君,我劝您明日还是得带主夫,去医馆找大夫给瞧瞧,我就怕自己说错了话,让您二位空欢喜一场。”

谢见君也正有此意,他知道云胡这些年一直盼着孩子,还曾私下里去瞧过大夫,如今听王婶这一说,有孕固然是好事,纵然没有,他也会告诉小夫郎,自己待他倾慕之情,从不会被孩子左右。

唯独云胡自个儿莫名紧张得不行,他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心里止不住地默念,万万可一定要怀上呐。

适逢第二天不用上早朝,谢见君便同宋学士告了假。

眼见着医馆开门,小夫郎竟是一刻都坐不住了,他本就吃不上东西,便连早饭都省了去,拉上谢见君就往医馆里去。

一大早,趁着来医馆的病患还不多,二人寻了位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老大夫跟前坐下。

“大夫,我夫郎最近里食欲不振,还常常嗜睡,这两日还总是恶心,麻烦您给搭个脉瞧瞧,别是身子骨有什么不爽利之处。”,谢见君怕云胡期望太高,故而在同大夫说其症状时,特地避开了‘有孕’二字。

那大夫手捋了把花白的胡子,半眯着眼打量了一下云胡后,才示意他将手腕搭在腕枕上,自己上前把脉。

片刻,

他收回手,不紧不慢道,“这脉象如珠滚玉盘,是为喜脉,小子,你夫郎这是有孕了呐。”

谢见君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撞得脑袋里晕晕乎乎,他呆愣在原地,双腿似是生出了根,死死地扎在地上。他扶着云胡肩头的手微微颤抖,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大夫,您所言可是真的?”

“笑话,老夫行医数十载,把过的脉搏比你吃过的盐还要多,怎会弄错?你夫郎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大夫吹胡子瞪眼,满脸都是被质疑后的气急败坏。

闻声,云胡暗暗地松了口气,回溯了一番,想来是在沐阳城的那晚怀上的,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那喜不自知的傻夫君。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谢见君并非不想要孩子,之所以常把养满崽已经耗费了太多心思,没有精力再带一个诸如此类的话挂在嘴边,实则只是不想让他太执念于这个事情,徒添烦恼而已。

他回握住那只搭在自个儿肩头上的手,转身展颜一笑,“夫君,我们有小娃娃了。”

谢见君重重地点头,他勉强克制住心底如滚滚洪水般翻涌而来的欢愉,细细地问起大夫,这夫郎有孕,应是要注意些什么,平日里以何样的吃食为主,可下地走动,或是需要卧床休憩。

老大夫原是还对他怀疑自己医术一事儿耿耿于怀,如今听他打听得这般详细,脸上的要紧神色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心里哽了哽。

他坐诊多年,多数时候,都是小哥儿自己偷摸来把脉看诊,谨慎确认怀孕了才敢跟家里人讲,遇到能主动关切自己夫郎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

他抽过案桌上的纸,将需要注意的地方大概列了列,而后交由谢见君,见他仔细收好,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两句,“你夫郎既是有了身孕,家中洗衣做饭这样的粗活,便不适合再做了,平日里要仔细将养,除此之外,还要时刻关切着他的情绪变化,这有身子的人难免更为敏感些,你可得多些耐心照顾着,有什么不适,赶忙来医馆,千万别耽搁……”

“是是是,大夫您说的是……”谢见君竖起耳朵,听得仔细,还一个劲儿地猛点头,生怕错漏了一个字。

带云胡回去路上,他开始仔细盘算起往后的事情来,如今翰林院政务繁忙,家中尚有许褚和满崽一老一小,光指着王婶子,定然忙不过来,得去找牙行,再招个手脚麻利,生养过的婆子来单独看顾小夫郎。

他二人都是初识人事,什么都不懂,可得请一靠谱的人过门来。

他将自己琢磨的事儿同云胡商量了一番,这人手抚在还没有任何起伏的小腹上,沉浸在自己有孕的喜意中无法自拔,任自家夫君说什么都只管点头道好,全然没听进去半个字。

无奈之下,谢见君只得甘之若饴地多操点心思,好让小夫郎这怀胎几月能过得舒坦些。

晚些,满崽下学回来,得知自己不日要做小叔叔,激动地要往云胡怀中一扑,衣角还没碰着,就被他家阿兄拎着后襟提溜开,“云胡现在可禁不起你的飞扑了……”

小满崽讷讷地点头,小心翼翼,垫着脚尖儿凑到云胡跟前,虚环了环他,“云胡,你要好生照顾小娃娃哦!”

“好~”云胡心里夷悦,便是听着什么话,他都会笑眯眯地说好。

许褚见二人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也不免替他们高兴,他是看着俩人在艰难的困境中,一路相互扶持着走到今天这一步的,现在能结出善果,也是先前种下的善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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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确信自家小夫郎有了身孕,这人逢喜事精神爽,谢见君上朝路上,走路都带着风,脸上更是掩不住的喜意。

“我要不是知道云胡有孕了,就你现在这样儿,说句失心疯都有人信…”季宴礼待他这好友近日来饱满的精神头,很是嫌弃。

谢见君轻飘飘地斜睨了他一眼,“有崽了,已经不想跟孤家寡人说话了。”

季宴礼气瘪,似是想起什么来,神色不自在地别开脸,再不理这一连几日都顶着一脸傻笑的师弟。

云胡有孕的事情,谢见君没瞒着师文宣,前脚刚说完,后脚柳云烟便张罗了一车的补品送过来,说这俩孩子身边也没个帮衬上的长辈,唯一的老人,又是个孤寡的正经汉子,不便出面。还让秦师爷给带了话,赶着云胡快要生的时候,就让府里有经验的嬷嬷过来搭把手。

谢见君感激不尽,散班当晚就提上中秋的月饼和其他早先备好的仪程登门拜谢,又带回来小半车的补品。

原是柳云烟想给他派俩人过来伺候,适逢牙行递来消息,说他想找的婆子有了眉目。

谢见君谢绝了师母的好意,又一轮休沐后,便让牙行带着婆子来家中相看。

那婆子来时着一身靛青襦裙,浣洗得干干净净,发髻梳得顶高,单是瞧着就利落极了。

进门,她跟着牙行的人,先是给谢见君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草民叩见谢大人。”

谢见君客客气气地上前将二人托起。

牙商微微躬身,谄笑道,“谢大人,这就是您之前让我帮您注意的人,人老实,手脚还麻利,最重要的是,她家中儿子的夫郎,前段时日刚生完孩子,都是她一手照顾过来的,有经验着呢。”

谢见君当初给牙行开出的首要条件,便是要能照顾小哥儿生养的婆子,这哥儿虽是同女子一般也可以生育,但毕竟还是有差别。

“谢大人,您只管放心,我们家齐哥儿生了俩孩子都是我来的,甭说孩子将养得如何白白胖胖,齐哥儿搁床上歇了两三日就能下地了,不是草民吹牛,草民照顾人这一事儿,精细着呢,这不是家里不宽裕,俩娃娃都得吃奶,我这才出来找个活计,好贴补家用…”那婆子喋喋不休,将自己夸了个遍。

牙商瞪了她一眼,才有所收敛。

倒是谢见君觉得这婆子能说会道的,有点意思。云胡性子一向沉闷,先招进来的王婶子也不是话多的人,俩人有时一天到晚都搭不上两句话,正巧,若这婆子进门,平日里可以陪云胡说说话,解解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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