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家的温润书生 第101章

从最开始背着百姓的骂名高价收粮,到自己掏钱分发赈灾粮,再到如今的剿匪,这人总有忙不完的事儿,操不完的心。

眼见着在上京翰林院时,好不容易养了三年的那点红润,几日就磋磨下去,云胡心疼地抚平他紧蹙的眉心。

谢见君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眸,“我怎么给睡着了?”

他最后那点意识,还停留在给大福讲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时候,

“来,抱抱”他将熟睡的大福,小心翼翼地搁放到床里侧,而后朝着坐在床边的云胡张开手。

“都几时了,还这般闹腾……”嘴上虽是抱怨,但小夫郎还是体贴地给予了回应,正准备起身去吹灭桌上的烛光,冷不丁床榻上的人长臂一捞。

“哎,你这人……”云胡嗔怪一声,下一刻,他便一整个人都栽进了谢见君的怀里。

“我这人如何?”谢见君莞尔轻笑道。

云胡自知说不过他,推了推人又无果,干脆便直愣愣地躺平,任他将搭在身上的被子向外扯了扯,把自己也一并包了进来。

“那山匪的事儿,你可都是处置好了?”

“哪里是什么山匪,都是讨生活的灾民,前些年村子遭了难,就跑到朝河山上落地为寇罢了。”谢见君臂弯穿过小夫郎的后颈,让他躺得能舒服些。

云胡果真挪了挪身子,几乎同他紧贴着,“既是如此,冯知县为何来报,说山匪横行霸道,还烧杀抢掠,他就不怕你知道实情吗?”

“因为他贪了赈灾粮,怕一朝我怪罪下来,想提前将罪名都按在山匪身上,好替自己开脱……”

这也是回程路上,谢见君自个儿琢磨出来的,大抵冯之越是真的剿匪不成,又担心私吞一事儿被揭穿,才想到借他的手,铲除掉背锅之人。

不过冯之越千算万算,该是没算到,居然会有村民,愿意为了几个山匪,跟官府作对。

想来若不是那些农户绑了陆同知,押去山寨威胁他们放人,谢见君也一定不会想到这其中另有隐情,说不定就真的如了冯之越的愿了。

“这冯知县可真不是什么好人!”云胡愤愤道,“给灾民救命的粮食,他都敢贪,胆大包天!谢大人,你可不能轻饶了他!”

被唤作“谢大人”的谢见君,低低轻笑两声,拿乔道:“本官已经让冯之越将他私吞的银钱都吐出来,用作给灾民修葺屋子了,如此,小云大人,您可还满意?”

云胡羞红了脸颊,“你是甘州的父母官,怎么处置,都是得你拿主意,少来这儿打趣我……”

“只是征询而已,何来打趣这一说?”谢见君故作无辜状,“这收粮食的钱,还都是小云大人出的呢,下官问问您的意见,也不为过吧?”

“对了,赈灾的粮食还够吗?要不要再从商户手里收点?”云胡极其生硬地岔开话题。他晓得再继续说下去,自己也说不过谢见君,末了一准又得让这“大尾巴狼”占了便宜去。

谢见君也不揭穿他,顺着他的话茬接道:“如今秋收陆陆续续的结束,那些农户们手里有了存粮,也都能喘口气了……我想着明年开春后,便找人将各村里的荒地都拢一拢,看能不能种上粮食,以备凶荒之年闹饥荒。”

“这样也好,总归空着也是空着,若是都能利用起来,哪怕收成少些,那也是能填饱肚子的粮食。”云胡附和道。只要百姓的日子过得好了,他们这位谢大人就不会这么累了。

屋外忽而传来“吱悠”一声门响,俩人眸光齐齐望向院子里,是满崽掌着灯出来小解。

“这小崽子最近在忙活什么?”目送满崽复又折返屋中后,谢见君看向云胡。

“有时跟昌多一起,带着大福去街上转转,前两日,子€€差人送过来一车的画本和吃食,这几天他都闷在屋里看画本,偶尔会跟着先生练练字……你也知道,这甘州不比上京,没什么可玩的地方。”

谢见君微微颔首,“咱们来甘州也有段时日了,改明儿我问问陆同知,看看这府城里可有收小哥儿念书的书院,得给他找点事儿干。”

“我瞧着,满崽也不太像喜欢读书的人……”云胡斟酌着说道,“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谢见君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追问起来。

“正常小哥儿,在这个年纪,都得要学刺绣缝纫了,咱们从上京离开时,师母还提点过我,说让满崽收收心。”,说这话,云胡自己都忍不住笑意,他实在难以想象出来,一向放养的满崽,拿起针线来能是个什么模样。

连谢见君也被逗笑了,“明日,你去问问那崽子,就说要找个女红师傅来府上,专门教他刺绣,瞧他愿不愿意,我跟你说,他一准跑得比兔子还快。”

云胡不死心,记挂着柳云烟的叮嘱,转日在饭桌上,他便试探着问起满崽。

“什么玩意儿?”满崽“腾”得站起身来,一把捞起懵懵懂懂的谢瑭,“大福,你说你想要嘘嘘?来,小叔叔这就带你去!”

话音刚落,人就闪出了门外,速度之快,似是身后有饿狼追着一般。

正对上云胡无奈的眼神,谢见君耸了耸肩,“你瞧,我早说了,他得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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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刺绣一事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搁置下了,但让满崽继续读书的念头,谢见君却是一直不曾打消过。

休沐过后,他趁着午时,向陆同知问起私塾的事情。

“大人这是要送小公子去上学?”陆同知大惊失色,他记得谢见君的那个弟弟,可是个正正经经的小哥儿,这哪有小哥儿抛头露面去书院读书的 ?就算有富贵人家,想教自己孩子识些字,也都是请了先生,去家里教呢。

“正是如此。”谢见君应声,“在上京时,书淮曾在百川书院,念过三年书,这不跟着我来了甘州,才从书院退了学。”

“上京果真是民风开放!”陆同知感叹,“大人有所不知,我们甘州这边,像小公子这般年纪,大多要张罗着定亲的事宜,别说是去书院上学了,都得在家里学习《夫戒》和《内训》呐。”

谢见君咋舌,他虽早先知道,这古时婚事,都是长辈在孩子十来岁时,便给早早定下,但乍然一听,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尽管定亲到结亲,中间还有个二三年的光景,但这十三四岁,若放在后世,也不过正是上初中的年纪。

只陆同知这般说了,想让满崽进书院读书,一时半会儿看来是不可能了,他暂时歇了心思,冷不丁想起如今这个时候,新中的秀才们也该入府学了,就顺口问了两句,想了解下甘州学府的情况。

“大人,甘州穷困,并无府学呐。”

谢见君惊讶,“偌大一个州府,居然没有自己的学府?那这些学子们,平日里都在什么地方念书?”

陆同知双手交叠在一起,难为情道:“您来甘州也有些时日了,这地方穷得叮当响,寒门连基本温饱都成问题,自然不会有余钱供孩子们念书,那富绅家的孩子,要么是自己在家寻先生,要么就是去私塾。

然则说到底,府城里的正经私塾,其实也只有两三家而已,下面的知县和村子,那更别说了,一个地方勉强也就能找出一两个能教书的读书人。”

谢见君不由得一怔,没有学府,没有书院,连私塾都良莠不齐,如此连教育都不达标的甘州,谈何有发达的资本?

他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说不过去,有道是“教育为立国之本,兴学乃国民天职,教育不振则实业不兴”,想要让甘州摆脱当下的困境,就得培养能济世救民的人才。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陆大人,本官想在甘州府城,圈出一块地来,盖成甘州学府,以此来收录想要走青云之路的学子们,您觉得如何?”

第137章

陆同知先是一怔,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后,他心中雀跃不已,登时便上前一把攥住谢见君的手腕,激动道:“大人若有此心,学子们何其有幸呐!”

谢见君被他这按讷不住的喜悦,烫得浑身一颤,“陆大人过誉了,本官只是想建个能让学子们念书的学府而已,实在担不起这赞誉。”

陆同知连连摆手,“先前下官跟佟知府提过建学府一事儿,好歹甘州作为州府,怎能连个像样的书院学府都没有?但当时佟知府只是草草应下了此事,下官多次询问,他都敷衍应付,建学府就耽搁了下来,之后我二人生了嫌隙,这事儿更是没了着落……”

说到此处,他长叹一声,“都怪下官力薄,学子们才无处念书。”

“陆大人莫要这般想,学生们若是知道,您曾为他们据理力争,定然会心存感念。”谢见君轻声安慰,心道以这陆同知的恤民之心,但凡佟知府那个崽种,多少能用点治理的心思,不总想着敛财聚富,甘州绝不至于是今天这个贫乏的局面。

“下官所为,不图感念,只盼着甘州能蒸蒸日上,百姓们可以安居乐业。”

“既是如此,陆大人这些时日若是得了闲空,不妨替本官去打听打听,可否有合适的地方,作为甘州府学的立府之处。”谢见君见他兴头如此之盛,索性就将寻址的差事儿吩咐给他,一来自己初来乍到,对甘州周围还不甚了解,二来,也算是全了他当年未及之事的心愿。

得知自个儿身负重任,陆同知心中激昂难抑,“知府大人尽管放心,不出五日……”,他竖起五根手指,想了想,又放下了两根,“下官保证,最多三日,下官必定会将学府的位置选好!”

话音刚落,他转身小跑着出了府衙,瞧这火急火燎的样子,似是生怕自己走得慢了,下一刻谢见君就后悔了一般。

谢见君扶额,感叹陆同知行动之快的同时,又苦恼那比兜里还要干净的府衙账面。

这要建学府,光嘴上说说可不行,得有钱呐。

“你要建学府,我们宋家给你出钱!”宋沅礼拍案说道。

“快歇了吧,这一年多,你自个儿往县衙贴了不少钱吧,家底儿再富裕,也经不住这般折腾……”谢见君婉拒,他让宋沅礼过来,谈的是年后开荒的事情,可不是逮着他们家薅羊毛。

“这学府建起来,能不能有学生拜师,还不一定呢,小心你这捐助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不用你担心,有的是商户子弟挤破头想进去呢…”宋沅礼笃定道,“熹和历来商户地位低,多数学府都摆明了不收商户子弟,你是知府大人举荐的,别人不敢说什么,但那时我爹为了让我进衢州学府,可是赔了不少笑脸,塞了可多银钱呢,齐思正他们家亦是如此,也就你傻,当真信了他上学家里卖了两头牛的鬼话。”

被平白打趣,谢见君讷讷地干笑两声。

“还有这事儿?”云胡端着茶盏进门来。

谢见君连忙起身,去接他手里的东西顺势倒了一杯茶,递到宋沅礼跟前。

宋沅礼正说得口干舌燥,仰面灌下一盏热茶后,继续道:“云胡,你家这位夫君,傻不愣登的,人家说什么他都信,还将自己的吃食分给人家,惹得齐思正喝大了酒,伏在我肩头上哭诉,说这辈子谢见君都是他好兄弟,要给你夫君当牛做马呢…”

云胡被宋沅礼这番“揶揄”,逗得“咯咯咯”直笑,转头见自家夫君脸颊臊得通红,更是笑弯了腰,捂着嘴咳个不停。

谢见君认命地给小夫君顺了顺脊背,借着他视线不及的地方,默默地冲着宋沅礼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这才让他有所收敛。

“好了好了,说正事儿!”宋沅礼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经,“我问你,你建这个甘州学府,商户子弟亦可入学吗?”

“那是自然,众生平等,凡是有秀才功名的学子,学员一概收录。”谢见君不假思索,在他这儿,没有三教九流之分。

宋沅礼懒散地依靠在椅子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案桌,似是在琢磨着什么,半晌,他猛地起身,“你就把这事儿交给我,保准能让你得偿所愿!”

“此话怎讲?”谢见君询问。

“明日嘛……”宋沅礼朝着屋外张望了一眼,神神秘秘地低声道,“你去找一趟陈然,跟他要此次捐助粮食的商户名单,就说官府打算建学府,但凡是名单上的粮户,家中孩子都可获得学府的入学资格…”

谢见君微眯了眯眼,眸中闪过一抹玩味,他大抵能猜到宋沅礼想干什么,便追上一句,“仅仅是入学资格还不够,建学府时,这些粮商们都可在学府门口的石碑上记一笔。”

“聪明!”宋沅礼猛一拍案桌,“就问这谁能抵抗得了?!”

二人几乎是一拍即合。

“那个……”云胡骤然出声。

“嗯?”谢见君最先反应过来,瞧着小夫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温声搭话。

“没、没事……”云胡立时摇头,“你们商量你们的,不用管我。”

他还是不习惯当着除谢见君以外的人的面,过多地去表达自己的想法,哪怕跟宋沅礼已经认识多年。

“云胡,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谢见君握住小夫郎的手,流连在他身上的眸光,浸满了温柔。

“别怕……”他鼓励道。

云胡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似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你们如今商讨的,都是有秀才功名在身的学子……”

谢见君的双目倏地一沉,当即就明白了小夫郎的意思,但他并没有出声,只静静地看着云胡,眼中缓缓拢起柔软的笑意。

云胡见无人反驳,便继续道:“这秀才本就有膏火银和官府的补助,即便没有学府,上私塾也能念书,但其实在这府城里,乃至知县和村中,更多是家底儿薄,上不起学的书生,他们空有读书之心,奈何被世俗所累,兴许这一辈子,都只能做着普普通通不需要识什么大字的活计……

我觉得……我觉得……”他看向目光都齐齐落在自己身上的谢见君和宋沅礼,声如蚊蚋,“是不是也可以另建一座书院,教他们识文断字,亦或者提供奖励和补助,鼓励他们也去科考……”

话音刚落,宋沅礼登时就寄予了热烈的回应和肯定,“云小哥儿这法子不错!建两座书院,让想要通过科考改变自己命运的书生,都有先生传道受业解惑。”

“那就再建一座收录贫寒子弟,不用交束€€的义塾吧,如此,小哥儿和姑娘,若是有心,也可以来义塾念书。”打云胡方才开口,谢见君就在琢磨这个事儿,现下便顺势接着小夫郎的话斟酌道。

“义塾……义塾……”趁着宋沅礼自个儿念叨的功夫,他将小夫郎拉到自己腿上,轻贴了贴他的额前,赞许道,“云胡,你提的法子很适宜,不要害怕,你做得很好。”

小夫郎耳尖含羞,他十指紧扣住谢见君的手,神色中难掩被夸赞后的得意。

这可把宋沅礼瞧得心里直冒酸水,他“腾”的站起身来,手指着面前你侬我侬的二人,气急败坏,“也就是我家青哥儿不在我跟前,不然哪能容得下你二人在此卿卿我我?”

他一面指指点点,一面还像模像样地学着从前那老古板李夫子,常挂在嘴上的那句话,“光天化日,有伤风化!”

话了,立时就招来谢见君毫不留情的一脚,“上一边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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