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家的温润书生 第112章

谢见君从手忙脚乱的满崽手中接过哭得不能自已的大福,“这是怎么了?”

大福肩膀微颤,有着跟云胡一模一样的杏眸里,含着潋滟的水光,他乖乖软软地趴伏在谢见君怀中,“阿爹给拍拍……”

谢见君晓得他这是闹性子,打回来到现在,也没顾得上抱他,这会儿听着他抽抽搭搭,紧抓着衣袂不撒手,心里都软成了一汪水。

“好好好……”他温声应道,手抵在小崽子的后心,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

回头见满崽大舒一口气,他莞尔笑了笑,“方才在后院门口卸下来的行李中,有我从冬云山带回来的糖水罐头,去盛些来吃吧。”

“好嘞!”从哄孩子的阴影中解脱出来的满崽,跑得比兔子还快,连廊下左拐右拐地不见了影儿,再回来时,手里正端着一个小白瓷碗。

大福脸颊哭得红扑扑,纤长浓密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他张嘴含过满崽特地切成小块的果肉,像只小仓鼠似的嚼了嚼,呜咽了两声,破涕而笑,“小叔叔,我还想要吃。”

“不哭就给你。”满崽逗弄着小崽子,余光中瞥见兰月从屋里探出半身,望着他手中的东西,喉结微动,默默地咽了下口水。

谢见君察觉到他的目光,上手接过了小白瓷碗,“再拿几个小碗,去给大伙儿也都分分。”

*

兰月从满崽那儿分得了一小碗的糖水罐头,他从没见过这稀罕玩意儿,故而凑近碗沿,轻抿了一小口,乍然尝着甜头,眼眸乐得眯成了一道细缝儿。

“娘亲,是甜的!”他如获珍宝似的捧着往灶房跑,担心撒了汤汁,一路都小心翼翼地护着怀中。

周时雁正帮着王婶子在灶房里做饭,云胡虽说是留她在家中避灾,还特地找来了大夫给她瞧病吃药,但她也不能仗着人家心善,就闲在府上,总是要力所能及地干些杂货。

兰月进门时,她刚把水倒进锅中。

“娘亲,满崽哥哥给的果子。”兰月垫高了脚尖,努力将小白瓷碗举到周时雁的面前,“娘亲,吃!”

周时雁搁下水桶,就着他的小手,嘬了口剔透的糖水,“兰月乖,屋里正生着火呢,娘亲带你去屋外。”

谢见君在院子里逗趣大福,见她母子俩相互依偎着,坐在灶房外的石阶上,你一勺我一勺,美滋滋地吃着苹果罐头,冬日里暖融融的阳光笼罩下一层金色的光边,将二人囿于其中,瞧着温暖至极。

他冷不丁回头看向来时的卧房,隔着薄薄的窗户,云胡正端坐于窗棂边,低眉不知在忙活着什么。

谢见君眼角微微扬起,怀中的大福更是张开手,咿咿呀呀地唤着“爹爹!”

“走,咱们回屋里找爹爹去。”他一手端着白瓷碗,一手搂住大福,大步穿行过院子,往屋中走去。

将消停下来的小崽子丢在床上乱爬,他将果肉复又压进蜜汁中浸了浸,递过忙着给缝衣裳的云胡嘴边,“尝尝……”

云胡早闻着香甜味儿,这会儿也不同他矜持,接过勺子,先给大福喂了一口后,自己埋头啃了两块。

“好甜呐!”,他眼眸发亮,“我还当是煮过的苹果呢,竟是这般滋味。”

谢见君将他鬓边的碎发,轻轻挽至耳后,“我带了好些回来,等着给陆同知留一罐,其余的,都是你的。”

“我哪里能吃得了这么多……”云胡将碗搁到案桌上,眉眼间漾起一丝清浅的笑意。

这说话功夫,某只小馋猫扒着碗沿儿,盯着鲜嫩香甜的果肉,眼都看直了。

“可不兴再吃了,咱们一会儿要吃饭了。”云胡担心他吃多了罐头,吃不下饭,欲把碗收起来。

“欲求不满”的小魔王当即瘪瘪嘴就要哭,被自家阿爹神色淡然地睨了一眼,泪珠挤在眼眶中,泫然欲泣。

云胡被他瞧得心软,末了捡起极小的一块丢进他口中,“一点点……”

小魔王重重地点头,杏眸忽闪忽闪的惹人怜爱,他悄咪咪地看向自己阿爹,见他不像是生气的模样,便捏了捏指节,稚声稚语道:“大福只吃一点点~”

谢见君被他这副古灵精怪的样子逗笑,上前呼噜了一把他的脑袋,非将他发髻揉乱了才停手,末了留小崽子瘪着嘴,敢怒不敢言,惹来云胡无奈地笑骂“幼稚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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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云胡将周时雁唤来屋中。

“草民周时雁,见过知府大人!”,周时雁进门,先行屈膝行礼。

“今日并非衙内,起来回话。”谢见君温声道,“我听云胡说,你此番前来,是打算与你夫君和离?”

“回知府大人,民女想状告家中夫君,辱妻殴子,请求大人,为民女和幼子讨个公道!”周时雁俯身,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说来听听。”

“民女原是秀莲坊的清倌,一朝赎身嫁给了王大川,成亲前,他百般讨好于民女,我那时遭了蒙骗,以为他不嫌弃我清倌的身份,还当是遇着了良人,谁知竟是惦记上我的嫁妆,刚成亲没两月,他便对我动辄拳打脚踢!”

正说着,周时雁撸起袖子,给谢见君和云胡看自己身上的旧伤,“民女那时就想要同王大川和离,也曾求助了佟知府,奈何佟知府一时听信了他的谗言,非但不允准,还斥责民女不安分,说是看在民女无娘家帮衬,亦无其他地方可安置的份上,暂且不让王大川休了民女!”

“这狗官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是被猪油蒙了心吗?!”云胡愤愤然,一时气不过,猛地拍了下桌子。

“乖宝,你先冷静下。”谢见君抚了抚他的手背,以示宽慰,紧接着,他又看向周时雁,“你所说属实?你要知道,编排朝廷官员乃是重罪。”

“大人,民女不曾有一句谎言!”周时雁泣声。

“佟知府不许和离,偏偏王大川也休不了我,他就愈发得寸进尺,在外吃喝嫖赌不说,还拿我的嫁妆去填高利贷,婆母劝民女给他生个孩子,说汉子兹要是有了孩子就能收心,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可他一看兰月是个小哥儿,便是半分好脸色不曾给过,民女纵然能忍着他欺辱,但容不下他打我孩子!”

谢见君掐了掐眉心,“所以你是想惩治王大川?”

“是!”周时雁颔首,语气坚定,听不出丝毫的动摇,她颤巍巍地翘首,看向谢见君,嗫嚅道,“不瞒大人,民女自知僭越,却也实在没有法子,之所以找上您,原是先前民女在春华楼后厨帮工时,曾见大人您带夫郎和幼子前来吃饭,瞧着您端方雅正,如琢如砚,待稚子更是温润亲和,极有耐心,想来这样澧兰沅芷之人,必定会愿意帮民女讨个公道!”

谢见君没被这一个又一个的高帽砸昏了头,他轻咬了下唇,冷不丁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扯了扯,他侧目看向满脸都写着恳求二字的云□□和地冲他点了点头。

“周娘子,明日本官便让人将王大川提至衙内,介时你去堂前作证,将你今日所言一五一十地说清楚,若所查并无出入,本官定当不会放任品行不端者,逍遥法外!”

第151章

转日,

肃穆的公堂上,谢见君身着雪青朝服,端坐于公案之后,

“王大川,你可知罪?”

关了牢中醒酒数日的王大川,被衙役们押解着双臂跪在堂前,一脸的蛮横模样,“敢问知府大人,草民何罪之有?”

谢见君冷哼一声,“多日前,你醉酒后,于府衙门口寻衅滋事,可还有印象?”

“草民既是喝大了酒,哪里还能记得这些小事儿?知府大人莫不是听信了旁人的谗言,欲污蔑草民吧!”

“污蔑?”谢见君对王大川推脱的说辞不怒反笑,“当日之事,由陆同知陆大人亲自得见,怎么,要他来堂前与你亲自对质?”

被明晃晃地指到脸上来,王大川也全然不当回事,“大人,那日原是草民媳妇携子,久出未归,草民担心她娘俩的安危,特地出来寻人而已,纵有过失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仅仅只是寻人?”谢见君反问道,他既已经从周时雁那儿得知了事情的真香,这会儿对王大川说出口的话,便是一个字也不信。

“那是自然,不过就是一时激动,失了分寸。”王大川厚着脸皮替自己找补道,“这草民打自己媳妇咋了?这哪家的女子,不挨自家夫君打的!单凭这个就要治草民的罪?大人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平白背上了“罪名”,谢见君手中的惊堂木一声闷响,“王大川,关了你这么多天,还不知悔改!什么叫哪家女子不挨夫君打的?本官尽然不知,夫妻之间竟还有这样的规矩?”

“大人息怒,草民失言!”王大川舔着脸笑道,“大人请放心,草民回去,定然会跟娘子亲自道歉,保证再也不动手了!”

谢见君懒得同他白费口舌,冲着堂下府役招了招手,将周时雁和兰月一并带了上来。

“周时雁,你今日登堂,所告何事?”

周时雁手捧着状纸,俯身行礼,“民女与王大川成婚多年,长此以往受其欺辱作践,特来请求大人为民女讨个公道!”

“小贱人,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状告我!”王大川气急败坏地扭动着身子,意图挣脱开衙役,扑上前来。

周时雁目不斜视,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发抖的身子,将王大川这些年的恶性,一五一十公诸于众。

为证明自己所说属实,她还撸起袖子,将新伤旧伤,一并都展露于公堂之中。

“王大川,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谢见君厉声质问道。

“大人冤枉呐!”王大川不管不顾地跪地喊冤,“这小贱人原是秀莲坊的清倌,草民不嫌弃她出身,迎她进门,这些年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她竟不知好歹,也不知是同何人野合弄了这一身伤,居然还赖在草民身上!”

“王大川,你不要脸!”周时雁再忍不住,登时就指着他鼻子叱骂道。

“谁不要脸?你这个破鞋,也好些意思说旁人不要脸?若不是老子当年收留你,你还不知道沦落到哪个烟花巷子里呢!”王大川耸肩,他多日不曾梳洗过,此时周身散发着一股子酸臭作呕的气味,配上他歪嘴的嗤笑和说出口的腌€€话,更让人心生厌烦。

谢见君蹙了蹙眉头,“王大川,本官看陆大人关了你数日,还未曾给你醒酒,不如这样,你再回牢里待几天,什么时候不胡言乱语,口出狂言,咱们再接着审这案子!”

“你这狗官,就是要同这小贱人一起弄死我!”王大川梗着脖子,丝毫没有半点悔恨之意,他怨毒的目光落在周时雁身上,“好哇,我还当你为什么偷跑出去不肯回家,原是已经攀上了高枝儿,急着让我蹲大牢是吧!莫不是,你早同这狗官苟合到一处了?!”

周时雁伸手给了他一记大耳刮子,“咱们成婚数年,我不曾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倒是你,动辄打骂我不说,还编排我在外同旁人有染,王大川,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王大川失了面子,当即气得脸红脖子粗,嘴里骂骂咧咧,愈发入不了耳。

“来人,王大川辱骂官员,淆乱朝纲,重责二十大板!”谢见君将筒中的令牌摔在地上,余光中瞥见小兰月瑟缩了一下,他叫住正要行刑的府役,“将人拉下去!打完再带上来。”

府役得了吩咐,塞住王大川的嘴,把人拖下了公堂。

少顷,才把狼狈的王大川复又拖了回来。

“王大川,知道怎么说话了吗?”谢见君淡淡地睨了他一眼。

王大川趴伏在堂前,稍稍一动便疼得龇牙咧嘴,他攥紧拳头,猛地锤了下地,恶狠狠道:“这小贱人折腾这一出,不就是想要和离,我可以答应她!”

周时雁不为所动,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

“你得、你得把老子当年下聘的三两礼金退回来!”

周时雁猛地歪头看向他,眼眸中是失望,“王大川,你就是个畜生,我当年是带着二十六两银子嫁进你们家的,这些年林林总总给你填了多少赌债?!你还好意思再问我要钱!”

说罢,她敛回视线,朝着谢见君恭恭敬敬地叩首,“大人,自打民女嫁给王大川后,他多年来不曾外出做工,是民女四处打零活,供养他和婆母一家人,赌坊上门来追债,他向来都躲得远远的,是民女撑破了脸皮捡钱给他还债,您若不信,只管招来赌坊的人问问便是!”

谢见君闻之,冲着宋岩点了点头,宋岩拱手抱拳,转身出了县衙去寻人。

“儿啊!儿啊!”一妇人撞破门口府役的拦挡,直直地冲向前来,“儿啊,这是谁动的手!谁敢打你!”

“娘,救我!”王大川哆哆嗦嗦地指向周时雁,所言之意溢于言表。

那妇人霎时便冲过来,一把揪住周时雁的头发,“小贱人,反了天了,你居然敢打我儿!你不得好死!”

“公堂之上,成何体统!”谢见君命人将厮打在一起的二人拉开。

那妇人随即往地上一坐,登时便撒起泼来,“周时雁,我们老王家哪点对不起你,你好狠的心啊!”

周时雁神色漠然,她既已经对这俩人伤透了心,自然任其如何辱骂也权当是听不见。

妇人见一向对自己孝敬有加的儿媳如今这般模样,不由得心里一颤,她眼珠子四下一转,骤然变了脸色,语气也软了下来,“时雁,娘知道都是大川的错,你不是想和离吗?娘答应你,你把兰月留下,娘放你走,兰月可是娘的心头肉,娘舍不得兰月,放心,你只要想看他,随时可以回来!”

话音未落,她便上前拉扯兰月。

之所以这般说,一来,经此一事儿,断然不可能再有姑娘家嫁过来,留下兰月,将来招个上门孙婿,他们老王家的香火还能续上,二来,周时雁拿兰月如此要紧,说不定就不走了!

“娘,你要那赔钱货作甚?一个小哥儿有什么稀罕的!”王大川撇嘴,他才不想要一哥儿呢!

谢见君脸色一黑,正欲发作。

周时雁骤然抢过吓得大哭的兰月,众目睽睽之下,解开了兰月的衣带。

“大人,我婆母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谗言,说是拿针扎进小哥儿的身子里,便可以生出儿子来,她趁我在外做工时,用锥针扎兰月,幸而民女回来及时,才发现了此事,大人,您瞧瞧,这是我儿身上的针眼!”

谢见君怔住,这等伤天害理的恶俗,竟然能在民间流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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