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家的温润书生 第175章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季同甫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哪里吃过这苦头,赶忙哆哆嗦嗦地告饶,“我家里有钱!我爹是礼部尚书,好汉您尽管开口,我立马叫我爹给您送钱来,只求、只求您饶我一命,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第243章

季同甫在荟萃楼被打的事儿,只第二日便传得上京城中人尽皆知,照着往常季东林的脾性,不将荟萃楼翻个底儿朝天,找到对他这宝贝儿子下黑手的人决不罢休,可偏偏一连几日过去了,整个季府都极其安静,仿若那晚的事情未曾发生似的。

满崽虽出了口恶气,但也担心自己此番冒冒失失的举动,会给阿兄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在家安分地窝了几日,没听着什么动静,便借着除夕中午,谢见君在家里设宴,宴请季晏礼和宋沅礼两家的时候,特地将刚进门就东张西望的季子€€拽去了一旁。

“你作何打听他的事儿?”季子€€望着眼前鬼鬼祟祟的小少年,拧眉问道。

满崽下意识地躲闪开他的视线,装出一副刚刚知情的模样,“我听了点传闻…他不是、他不是被人打了吗?”

“是被打了,倒不很严重……”季子€€将敲去了硬壳的核桃,捧到他跟前,“不过被那位关在家里了,怕是会试前都不许出门了。”

“啊?”满崽星眸瞪得溜圆,显然没想到那晚的事情末了居然是这个走向,“那位不是拿他这儿子金贵得很嘛,居然会不追究此事儿?!”他接过剥了皮的核桃肉,一把撩进口中,将将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便连忙找补道:“你、你也是那位的儿子。”

季子€€笑了笑,两个核桃团在掌心里,微微用力便挤破了外壳,他挑拣出完整的果肉,吹去碎屑,又递给满崽,“听闻是醉酒后,与人在酒楼中大谈国事,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前些天,圣上将那位叫去宫中,训斥了一顿,许是这般原因吧。”

满崽撇嘴,心道这季同甫果真挺会作死,“看来那日在荟萃楼里听见他大放厥词的人,不止我啊……”

他声音极低,季子€€没听清楚,遂往前走了两步,将人囿于一方角落里,“你还没回答我呢?如何还好奇起这个来了,莫不是知道点……”

“别乱讲,我哪里知道?”满崽大惊失色,“我不过是看他吃瘪,心里面高兴罢了,谁叫他嚣张跋扈,惹人生厌,先前在茶肆中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还于你出言不逊……”他一时慌乱,只顾着辩解开脱,也没注意到那书呆子捏起核桃皮来,竟是如此的容易。

“哦……”季子€€拖着长长的尾音,那语气听上去似是有些耐人寻味。

满崽担心说多错多,万一被他瞧出些端倪来自己兜不住,便踮着脚指了指身后,“大福,你怎么来了?是阿兄唤我们吃饭了吗?”

季子€€循声回眸望去,身后空无一人,哪有什么大福。

他迟疑瞬间,满崽已然逮着机会,从他身侧溜了出去,临着拐弯时,还冲他做了个鬼脸,笑话他被自己戏弄了。

季子€€负手而立,眼见着小少年洋洋得意地消失在视线中,他抿了抿嘴,忍了许久的轻笑终是从唇边溢了出来。

€€€€€€€€

今个儿是除夕,谢见君回京将近半年,头回与季宴礼和宋沅礼正经八百地聚在一起。

酒过三巡,三人都有了些醉意,宋沅礼更是没骨头似的倒在季晏礼身上,举着酒杯说要恭贺他立了大功。

季晏礼嫌弃地将他推到一旁,“一边去,酒都撒我身上了。”

“你胡说!”宋沅礼将杯盏倒转,意料之中酒水泼洒了一地,他红着脸凑近看了看,“都没有酒了,何来洒出一说?你别是眼花了吧?”

季宴礼不搭他的话,拿过他手中的酒杯,搁放在伸手够不着的地方,这是不许他再喝的意思。

宋沅礼自觉无趣,探手挑起他的下巴,像是调戏小娘子似的,语气轻佻地问道,“来,同官人说说,你是怎么找到那人的?”

“这说来,还得有你家云胡的一份功劳呢。”季宴礼调转话头,看向坐在一旁瞧他们俩热闹的谢见君,“若非那日在城门口,云胡帮着引开了守城的护卫,我想要悄无声息地将人送进城中,恐是没有那般容易。”

谈起这个,本被酒意熏陶得有几分困倦的谢见君来了精神,“怎么回事?”他算着时间,应是云胡带大福去白云寺敬香那日发生的事情,但小夫郎只说遇见了嘉柔公主,可没跟他提这档子事呢。

一墙之隔,云胡在偏厅里打了个喷嚏,抬眸正对上青哥儿和师念关切的目光,他揉了揉鼻子,“没事,怕是谁念叨…。”

二人听了直笑,青哥儿嘴快,“谁念叨你?还不是你家那位,指不定这一会儿没见,又怎么惦念你呢。”

云胡耳梢滚烫,他轻推了推青哥儿,腼腆得连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边谢见君听他夫郎的义举,倒是听得津津乐道。

“那天可多亏了云胡跟大黄里应外合,引着护卫们帮忙找公主的赏赐之物,这才让我府中侍从得了机会,妥妥帖帖地送那下人入城。”说起此事时,季宴礼眸光中难掩赞赏,不得不提,云胡真是帮了大忙,他这心里一直感激着呢。

“云胡生性聪敏,又神思迅捷,自当是机灵的……”连谢见君听了,都不由得称赞两句,让俩人闻之一个劲儿地冒酸水。

“阿爹……弟弟要寻你。”大福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

三人听着动静,齐齐往屋门望去,就见祈安这小崽子刚被哥哥领着跨过门坎儿,便像个糯米团子似的,咕噜咕噜地扑进谢见君的怀里,“阿爹……”他一双漂亮的剪瞳被泪水泡得红肿,说话软声糯气的,还浸着湿漉漉的潮音,听上去委屈极了。

谢见君此刻心都软成一汪春水了,他将祈安抱到自己腿上,拿搭在手边上的外衫将人一整个包裹起来,轻抚了抚他的后背,“同阿爹说说,怎么了?”

原是那股子委屈劲儿已经被大福安抚下去了,可不曾阿爹只开口问了两句,祈安嘴一瘪,莹白的泪珠便顺着小脸儿砸了下来。

谢见君无奈地看向大福,大福指了指他身下坐着的圆凳,老实巴交道:“弟弟方才从院子里的石凳上跳下来,摔倒在雪堆上了。”

做阿爹的这才看见自家孩子腿上的两团乌黑,连忙撩起裤脚瞧了瞧,好在石凳并不高,又是昨日刚下过的新雪,松软得很,小崽子腿弯处虽隐隐发红,但骨头摸上去并无大碍,许是摔得疼了,故而这般黏黏糊糊地想撒娇。

来龙去脉都搞清楚,他便让大福继续玩去了,这几个孩子早早吃完饭,现下都在院子里放鞭炮,大抵是祈安哭闹起来,大福哄不住,才把他带过来的。

“阿爹,你可不要生祈安的气哦!弟弟他不是故意的……”大福一心惦念着要出门去跟长睿和€€€€玩,但还是担心阿爹会因此对祈安生气,遂往外走时一步三回头。

谢见君见他这紧张模样,止不住地笑,“去吧去吧,阿爹是何等不讲情理之人,大年下的,尚且因着这点小事儿,让你这般担忧弟弟的安危……”

“真的吗?”大福认真发问。

“真的,阿爹同你保证。”谢见君配合道,还作势与他拉了勾,这放在他们的孩子眼中,可是最了不得的承诺了。

大福果断放下心来,肉眼可见着脚步都轻快了许多,转瞬,院外便响起几个孩子嬉闹成一团的欢笑声。

“还是做个小娃娃好哦,没那么多的烦心事儿。”宋沅礼稍稍酒醒,莫名其妙地蹦了句感慨出来。

祈安怔怔地看着他,兴许觉得新奇,片刻也跟着吐出一句,“没有烦心事儿……”

这可把宋沅礼逗乐了,“小家伙,你知道什么是烦心事儿吗?”

祈安用力地点了点头,也顾不上扑簌簌地掉眼泪了,他抹了把脸,一本正经说道:“哥哥说上学就是烦心事儿。”

谢见君一听便知是他在学大福说话,轻点了点他的额前,“不许学哥哥说话。”

祈安歪头瞧他,长睫微垂,扑闪扑闪地罩下一片阴影,好半天,他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这阿爹是状元郎,偏生得家里孩子一个两个都不爱去学堂……”季宴礼在一旁打趣道。他说的是满崽和大福,幼时满崽去学堂,可真费了谢见君和云胡的不少功夫,听说学写个大字,这小子一会儿头疼,一会儿手疼,一会儿要颂诗,一会儿要唱戏,单靠自己就能整出一个热热闹闹的戏班子来,好不容易轮到了大福,简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连念书的书册都给叠成长枪了。

“不去学堂……”祈安又在煞有介事地学语,他不明白这话中的意思,听着好玩就学了来,叽叽咕咕地炫耀给阿爹。

谢见君知道他这个年纪正是听什么都新鲜的时候,别说是学说话了,就连前些天见着许褚捋胡子,他还将明文绣花用的勾线贴在自己的下巴上,装模作样地抚来抚去呢。

做阿爹的有心要逗弄自家孩子,遂板着脸,故作严肃道:“这学堂,早晚都得去,少不得你的……”

祈安小脸儿皱作一团,他似是在认真思考些什么,须臾,在众人茫然的眸光中攀上谢见君的脖颈,俯身猛地轻啄了下他阿爹的嘴角,学着云胡才有的讨巧语气,“夫君,香香……”

季宴礼和宋沅礼当即一怔,登时朗声大笑,那动静响亮得几乎要将房顶掀翻。

谢见君炸毛,“小兔崽子,别什么都学!”

第244章

除夕夜一过,起早天微微亮,谢见君便摸索着穿衣。

他今日要去给师文宣拜年,凡在上京,年初一去尚书府是雷打不动的行程。

云胡因着要去公主府,就没有一同前往。他从年前官家封印,就收了不少官眷递来的请帖,皆是邀他去府上赏梅赏雪,就连嘉柔公主也差人来请,说是小世子自白云寺一别,甚是想念大福,每日都要问大福何时再来一同踢蹴鞠。

这旁的请帖尚且可以推脱,但公主府岂能随意对待?

遂用过早饭,他送谢见君出门后,便也马不停蹄地带上“交际花”大福往城南公主府去。

陆正明驾着马车在长街上拐了几处弯,末了停在一座高门大院外。

原以为嘉柔公主的府邸是圣上所赐,必定修缮得雍容典雅,方能符合她尊贵的身份,哪知云胡抱着大福跟随管事嬷嬷入府,绕过照壁才瞧见,这府内陈设简单,仅容几丛翠竹和奇石点缀,这要不说是公主府,他还当是哪家将军的后院呢,要知道年前数月,他去过那么多官宅,入眼可都是层楼叠榭,碧瓦朱檐。

一路被引去府内待客的正厅,二人又等了片刻,嘉柔公主在一众侍女的簇拥下姗姗来迟。

云胡坐不住,赶忙起身上前行礼。虽说与嘉柔公主并非是第一次见面,理应多少有点熟稔,可架不住二人身份悬殊,这嘉柔又最得崇文帝疼爱,就连讨论政事都能插得上言,他身为官眷,自当要恭恭敬敬,把礼数做全。

大福记着出门前阿爹的叮嘱,现下也跟着双手交叠,拱于胸前,“大福参见公主殿下,恭祝殿下新年吉乐,福禄双全。”

他本就生得白嫩,今日又穿了件玉白竹纹的对襟小袄,愈发衬得人明眸善睐,粉装玉琢,许是刚从屋外进来烤了会儿火炉,现下小脸映得红扑扑,瞧着就讨喜。

嘉柔笑眯眯地唤他坐到自己身边,将盘中的栗蓉酥递给他,“快些尝尝,这可是本宫府里的厨子今早特地为你做的。”

大福点点头,双手捧着栗蓉酥,轻咬了一小口,余光中瞥见正厅右侧立着一柄红缨长枪,他像是来了兴致似的,“蹭”地跳下方凳,径直往跟前走去。

那长枪通体黝黑,透着凛冽的寒意,单只是立在那儿,就让人无端生畏,不敢再往前靠近半步。

偏偏大福不怕,他站在长枪前,仰面盯着顶尖垂下的红缨,片刻,忽而伸出手,似是想要抚一抚。

云胡当即便想要开口将他呵住,这里是公主府,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

然未及出声,常知衍单手拎着小世子的后襟,两步跨进了正厅,“喜欢吗?”他半蹲在大福跟前,歪着脑袋温声问道。

大福被扑面而来的寒气冻得打了个激灵,他定了定神,重新望向常知衍,稚声稚气地问道:“这是你的长枪吗?”

“谢瑭,不得无礼,还不赶紧见过小常将军?”云胡在身后提醒。他如何也没想到,不过是来公主府走一趟,居然还能碰见被崇文帝特许回京过年的常知衍。

“无妨……”常知衍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这些虚礼,而后他又回眸看大福,“告诉叔伯,喜欢这长枪吗?”

大福咬着嘴唇,看起来为难极了,半晌,他才开口,“喜欢,但这不是大福的东西……阿爹说了,即便自己喜欢,也不能觊觎旁人的心爱之物。”

常知衍早听府里家仆说了,是谢见君的亲眷来家中做客,遂听到“阿爹”这个称呼也不意外,反而更有兴趣,“那你阿爹还说什么了?”

“还说……”大福双手搅弄着衣角,略显无措的目光从云胡身上扫过,见爹爹并未出言阻止,他抿了抿嘴,给自己壮了个胆,“阿爹还说,小常将军骁勇善战,是万夫莫敌的大英豪,就是……”

他犹犹豫豫,“就是像阿爹一样惧内,听公主殿下的话……”

他此话一出,别说是常知衍了,连嘉柔都禁不住笑出声,云胡更是臊得头都抬不起来,恨不得钻进脚下的地缝里去,“小常将军,都是我夫君平日逗孩子的戏言,多有冒犯,还望您见谅。”

“听我夫人的话怎么了?”常知衍撇嘴,“谢见君自个儿听,还不许旁人听?”他语调微扬,浸着一点点吊儿郎当的散漫。

云胡见他没有愠怒之色,紧张的心才稍稍放松。

“阿爹走开,阿爹臭臭……”常庭晚好不容易挣脱开他阿爹的桎梏,掩着鼻息往嘉柔公主跟前凑。

“嘿,小崽子,瞧把你干净的,净在这儿嫌弃你阿爹身上的汗味儿了。”常知衍晓得自家儿子的脾性,长臂一捞,又将他捞进怀里,惹得小世子张牙舞爪地闹着唤“娘亲,娘亲……”

“都是做阿爹的人了,还这般没正行,叫人看了笑话去……”嘉柔望着眼前闹作一团的父子二人,温温柔柔地嗔怪了两句,云胡想起谢见君闲时也是爱逗趣大福和祈安,惹得俩人“吱哩哇啦”地四处躲他,犹自在一旁掩嘴偷笑。

“谢瑭,你想不想跟叔伯和庭晚去演武场玩?那里有好多好多这样的兵器,还有弓箭……”闹够了自家儿子,常知衍又想逗逗大福。

“可以去吗?不会叨扰你吗?”大福试探着发问,眸光止不住地往那柄红缨长枪上落,他自以为掩饰得极好,不成想年幼者这点小心思怎能骗得过在场的众人?

常知衍见状一乐,一手捞着常庭晚,一手提起长枪,那长枪看似有千斤重,但在他手中却犹如出水蛟龙,耍动起来甚是灵巧。

大福几乎错不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生怕错过些什么。

“走,叔伯带你开开眼去。”他冲着此时对自己已是满脸崇拜的大福扬了扬下巴,回头看向云胡,“谢夫人还请放心,晚些我定全须全尾地给你送回来。”

常知衍既是开口,云胡也不好阻拦,尤其看大福那般欢喜,他更说不出扫兴的话来,故而微微颔首,“幼子顽皮,有劳小常将军了。”

€€€€€€€€

三人相继离开,正厅又恢复了先前紧张的气氛。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