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家的温润书生 第177章

“说的也是。”季宴礼讪讪地干笑两声,没再把这个话茬继续下去。

柳云烟听闻散场了,忙唤人拦住要出府门的谢见君。

“这药盒里装的是黎大夫特地配的山楂丸,有消食开胃之效,下回若祈安积食,尽可以哄着他吃一粒,这药丸味甘,他一准能吃得下……”

“这两个虎头娃娃是我闲来无事同嬷嬷们一起绣的,原是想等着今日祈安和大福过来,赠予他二人的,现下只能由你代劳了……”

“还有这个,白云寺住持开过光的白玉双鱼佩,回头让满崽系在腰间,随身带着,他时常同子€€去城郊戏耍,出门在外,可保他平安。”

柳云烟拉着谢见君絮絮叨叨地叮嘱了许多,似是为儿行千里而担忧的娘亲,处处将一切都打理稳妥,拢共三个孩子,她一个也没落下。

谢见君心里暖烘烘的,临走,他又被塞了一马车的补品,柳云烟说是给云胡,和他府里那位安养天年的老先生滋补身子用,当然,也没落下那两罐上等的茶叶,师文宣授意,让秦师爷专门送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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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两辆马车在府门口相遇。

大福跟常庭晚在演武场疯玩了一下午,这会儿睡得直打鼾,连云胡抱他下马车,都未曾惊醒。

“我来……”谢见君理所当然地接过好大儿,瞧着小夫郎面露倦意,他心疼道:“今日赴宴,当真是辛苦你了。”

“还好,公主殿下这回只同我闲聊,没说些别的话,倒是你儿子……”云胡垫脚瞧了一眼大福,顺手给他掖紧了身上的毛裘,“差点让小常将军给拐到军营去呢。”

“还有这等事儿?”谢见君闷声笑。

“瞧瞧……”云胡往身后一指,正巧遇着陆正明从马车车厢里掏出一把长弓,那长弓一看就出自能工巧匠之手,在沙场浸润数年,沾染了些许的血气,“小常将军送给大福的,说将来等他长大了,能上阵杀敌之时,便将自己心爱的长枪再赠予他,俩人还拉了勾呢……”

谢见君脑海中警铃大作,自家小树苗还没长大,竟就这样被人惦记上了!他单手抱着大福,腾出空来牵住小夫郎,飞也似地往府里走,一面走着,一面警惕地说道,“这之后,公主再邀请你去公主府做客,得先打听清楚常知衍在不在!”

“好好好,若是小常将军在,我保准不带大福同往。”云胡晓得他是舍不得孩子吃这份苦头,遂好脾气地依着他。

俩人各自出门了一整日,说好的南巷看杂耍也失了言,谢见君自觉有愧于满崽和祈安,便举手保证,说明日赶上天好,一定会带他们去。

本以为大福能一觉睡到天亮,不成想刚把他放回到榻上,这小子就醒了。

“阿爹,我今日去演武场了,有好多好多的士兵呐!”

“那演武场宽阔得很,一眼望不到边,能容得下我跟小世子在草地上滚来滚去!”

“小常将军夸我箭术高超,还送我一把长弓,让我好生练习,择日要考校我呢……”

大抵是头回去这种地方,大福兴奋地拉着谢见君喋喋不休,连递到嘴边的鱼肉都顾不得吃。

“阿爹,你知道吗?演武场的士兵们都不怕冷,他们在围场上骑马耍大刀,全光着膀子呢,羞羞……”大福说着,作势捂住眼睛,旁人见了,还真以为他害羞了。

“哥哥,什么叫羞羞?”在家和小叔叔窝了一日的祈安,此时瞪着水灵灵的圆眸,满是好奇地发问。

大福透过指间的缝隙望了他一眼,而后一板正经地解答道,“羞羞就是你尿裤子被阿爹和爹爹发现了……”

第246章

说是休年假,但从初一到初五,谢见君是真没闲下,他和云胡各自忙活着应对一封接一封的请帖,俩人除了同床共枕,白日里连面都没见上几回,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特地腾出了大半日的时间,带着三个孩子一同去南巷看了杂耍。

那杂耍班子听说是从北边过来的,一个个身形壮硕,手臂上肌肉虬结,走索,戏狮,钻火圈,翻筋斗,耍弄起来甚是有意思,连谢见君见惯了这些把戏的人都挪不开眼,更别提看什么也觉得稀奇的孩子们了,大福和祈安像两个瘦猴又蹦又跳,吆喝得嗓子都哑了。

看完南巷的杂耍,满崽嚷嚷着肚子饿了,谢见君原是想带他们去荟萃楼大搓一顿,奈何几个孩子见着路边的糖渣葫芦烤山栗直咽口水。他大手一挥,四人沿长街,一路从街头吃到了巷尾,寻常不许惦记的零嘴,他这次没拦着,想着好不容易能出来玩,就是得要孩子们玩个尽兴。

但玩尽兴的代价是两小只都吃得积食了,半夜捂着肚子在榻上打滚,气得云胡揪着他耳朵好一通念叨。

年初一柳云烟送的消食开胃的山楂丸正好派上用场,谢见君连夜从库房里翻找出来,给祈安和大福一人吃了一粒,已经睡着的满崽也被叫起来,迷迷瞪瞪地往嘴里塞山楂丸。

往后几日再出门听书看戏放花灯,云胡耳提面命,便不许谢见君太给纵着了。

玩玩闹闹,转瞬就到初六开印的日子。

原本开印三日内不用上早朝,各部官员只肖得处理年假期间积攒下来的冗杂政务即可,谢见君还想讨个清闲,不成想初五当晚,宫中€€侍递来圣上口谕,说是明日一早上朝,请诸位大臣切莫迩晚。

客客气气送走内侍后,联想到年初一在尚书府听来的消息,谢见君猜测,大抵是西戎求和,以及想要在西北边境开放互市通商的军报呈到了崇文帝面前,崇文帝着急让众臣给出出主意。

转日上朝。

刚走出府没多久,宋沅礼就钻了他的马车,开口便道:“见君,你知道吗?出大事儿了!”

帘子一开一合,寒气灌入车厢中,谢见君被冻得打了个激灵,他张了张口,正想说这西戎的事儿,难不成已经闹得满城皆知了?

哪知下一刻,宋沅礼抢先道:“我听青哥儿说,今年冠北,宛平,中都等五个州府暴雪,那大雪平底厚五尺呢!不少民居都被压塌了,百姓流离失所,又冷又没有东西吃,当真是遭罪!”

这……谢见君咋舌,这的确是出大事儿了,只是俩人想岔了。

“我还听说,冠北县城有一户人家娶媳妇,正赶上风雪,那迎亲的队伍久久不归,本以为是受困于亲家家中,然半个月后亲家寻来,才知女子被接走后再无音讯,两家当即去县衙报了官,那衙门派了捕快,同两家人府里的家丁,沿着接亲队伍行走的路线寻了两日,末了在一处破庙将人找到,但此时送亲和迎亲的加起来数十余人,都被饿死在破庙之中了。”

宋沅礼一面说着,一面唏嘘不已。

“雪虐风饕,陛下断不会眼睁睁看着百姓受苦于危难之间,今日上朝,兴许就是为了此事。”谢见君拍拍他的肩头揣测道。

“只是不知这回又要派哪位皇子前去赈灾,安抚民心……”宋沅礼掰着手指头,自顾自地分析起来,“这七皇子刚从钦南回来,想来一时半会儿不能再被安排出京了,年前朝中又少了那么多官员,紧紧张张……不过没准是让太子去,或者是三皇子?朝中就数他们俩……”

“咳咳……”谢见君轻咳了两声,不动声色地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快到宫门脚下了。”

宋沅礼揭开帷帘的一角,果真离着宫门还有三五步的距离,打老远望去,有早到的朝臣,正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低声交谈,畏寒的还躲在自家马车上烤火炉,等着宫门下钥。

虽说众人都是个忙个的,但他知道,这里面的耳目多着呢。

他收回手,整个人又散漫地摊回到车里,“上京好是好,就是哪哪儿都不如甘州自在,哪怕是在户部做个小主事儿,整日还是提心吊胆,生怕做错什么,说错什么,昨夜青哥儿说我有白头发了呢……”

谢见君扫了一眼他那满头乌黑的墨发,哪里有白头发的影子?遂道:“你模样生得稚气,有白发,反而映得成熟,之后青哥儿便不会说你总像个孩子一样了。”

宋沅礼听着这话有些不对劲,他摸不清谢见君是在安慰自己,还是揶揄,索性裹紧了厚裘跳下马车,回身又装模做样地拱了拱手,“左丞大人,下官先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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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在宫门外等了一炷香的功夫,由内侍们引进太和殿。

早朝,意料之中提了五洲雪灾的事儿,暴雪断断续续下了数月,城中薪食俱尽,民冻饿死者日以千数,五州知府实在扛不住了,连发几道奏章过来求助于朝廷。

有钦南赈灾的先例,崇文帝不紧不慢地下诏赈灾,无非是将五洲的灾民先行迁往别的富庶些的州府,加之离着不远处的原州,年前刚建起了一座丰盈仓,可从此地调配粮草和驱寒之物,用于给五州济寒赈贫。

除此之外,国库也得多少出一点,要让灾民看到,圣上是时刻惦记他们的,只不过那点磕碜的家底,又能掏多少?

果不然崇文帝一开口,谢见君心都凉了半截,钦南水患尚且还有五万石呢,这次五州受灾,连一半都没有。

知道如今熹和只是面上光鲜亮丽,内里穷得叮当响,谢见君表示理解,大不了再想别的办法,先前入粟拜爵,商户们接连将粮草送往西北边境,现下边境积粟可足三年之久,其余的粮食不妨让朝中派去五洲的赈灾队伍收录。

这送哪里还不是送?反正给捐赠粮食的百姓们封的都是虚爵,崇文帝也没什么损失,不过借花献佛罢了。

赈灾的事儿有了眉目,派哪位皇子去赈灾倒成了难题。

正如宋沅礼所言,崇文帝没有要再派七皇子出京的意思,但以往对赈灾此事最为积极的太子和三皇子这回纷纷沉默了下来,大抵是年后朝中空缺出来的官职,还得指着他们俩使使劲,又或许此番去五州辛苦,毕竟那几处地方暴雪连绵,天寒地冻,谁也不想受这个罪,崇文帝便点了平日里不太冒头的五皇子,让他替自己跑一趟腿。

眼见着此事尘埃落定,谢见君想着等会儿去尚书房送赈灾名录,尚且循着机会向崇文帝提一嘴。

他还在琢磨着怎么开口,忽闻内侍尖利的嗓音从殿外传来,是那位神神秘秘的国师来了。

崇文帝朝着身边的李公公使了个眼色,李公公得了示意,手中的拂尘一挥,“传国师觐见!”

谢见君自回京以来,只在旁人口中听说过这位国师,要论起来,这还是头一次见。

那国师约摸着五十有余,身形瘦削,面色奇特,两目凹陷,他身穿宽袖长袍,大步阔阔而来。

“国师,可有要事奏报?”崇文帝见他走近,问道。

国师先行了一礼,“陛下,微臣于正月一日和四日,窥得天降祥云之象,陛下您受天命之使五十余年,天下兴旺,百姓富庶,江山安定,然今上天又降下祥兆,昭显陛下之盛德,臣上书奏请陛下行封禅大典,福荫万世,永固社稷。”

此话一出,众臣哗然。

“恭喜父皇,贺喜父皇!”站在队伍前列的三皇子骤然出列,“父皇大治于天下,如今千秋功业得上天认可,当去泰山奏告,祭祀于泰山之巅,以此来报答天地神祗!儿臣……“他向前一步,屈膝道:“儿臣恭请父皇行封禅大典!”

三皇子话说得太快,以至于他已经说完一盏茶的时间,大伙儿才纷纷回过神来。

难怪分去给五州赈灾的粮草饷银比钦南少了一半,感情是要用在这儿……谢见君颇感无感,他悄悄看了一眼打方才国师上疏,便一直没吭声的太子,见他眉头紧锁,面色阴沉得厉害,想必应是不愿意崇文帝,挑在这个要紧关头去泰山祭祀的。

他这回猜对了,太子静候了须臾,忽而开口道,“父皇,恕儿臣不敢苟同,封禅大典耗费无数,如今国库空虚,各地灾害频发,四夷虎视眈眈,父皇,您赶在此时去泰山祭祀盛典,怕是不妥。”

“太子此言差矣,典礼固然要花费一小部分的国力,但自古以来,礼乐以教化成德之责,此番祭祀大典,可鼓舞士气,教化天下,震耀寰宇,宣扬陛下大治于天下的功德,乃是上乘之选。”国师在一旁不紧不慢地反驳道,他声音略带阴沉,浸着一抹被砂砾蹭过的低哑,让人听着,无端有些不舒服。

谢见君蹙了蹙眉,不怨太子反对,凶歉之年怂恿崇文帝大张旗鼓地去泰山封禅,这国师安的什么心思?

“父皇,儿臣以为国师所言极是!”三皇子又跳出来,“这寻常百姓遇婚嫁喜事,尚且都要大费周章地庆贺一番,更何况是父皇您呢?您执掌朝政多年,岁丰年稔,海晏河清,四海之内皆为盛世,有如此丰功伟绩,何不设坛为祭,报天之功?”

三皇子说得头头是道。

“陛下,您不可再犹豫了,此番封禅是得上天昭示,您理当顺应天意,这历来封禅都是春日而成,现今时日所剩无几,得早些开始筹备了。”国师也趁机添了一把火,二人一唱一和,催促着崇文帝拍案下诏。

“既是如此……”崇文帝看向殿前站的乌泱泱的朝臣们,“朕要行封禅大礼,众卿意下如何?”

“臣等附议。”师文宣领头,大臣们连带着谢见君在内,纷纷附和。然大伙儿不附议也没有办法,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此番泰山封禅,分明是崇文帝已经应准,配合着国师在他们面前演了一场戏罢了。

崇文帝满意地点点头,大手一挥将国师召到跟前,“依国师之言,此次封禅大典,就由你总领其务。”

“父皇!”偏太子不肯低头,梗着脖子一步也不让,似是非要跟崇文帝论个高下出来,连师文宣一个劲地清嗓子提醒他,也无济于事。

“太子,你数次阻拦朕,难不成是觉得朕如今治世的功劳不足以昭告天下?还是朕之德行有失,有愧于天地百姓?”崇文帝面露愠怒之色,语气都强硬了起来。

“父皇这些年抚定内外,任贤革新,革新税法,整饬纲纪,累累功劳乃是天下共睹,但您身为一国之君,应当居安思危,克制己欲,制约侈靡之风,封禅大典是谓图虚名,您岂能为虚名所累?如今五州十室九空,饿莩遍野,您若执意如此,怕是要让那些啮雪餐毡的百姓们寒心……”

太子话还未说完,就被迎面而来的一叠奏折,砸得身子向旁边一歪,连带着脚下都踉跄了一步。

第247章

“逆、逆子!”崇文帝拍案而起,手指着太子怒声叱骂道。

“父皇息怒!太子并非是有意之举,您莫要同他一般见识,此番去泰山行封禅大典,务必要保重龙体呐!”三皇子唯恐天下不乱,偏挑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

众人见状,都不敢再吭声了,一个个缩着肩膀低着头立在殿前,战战兢兢地承受着与自己无关的圣怒。

太子显然没想到父皇能当着众臣的面儿,如此折辱于他,他冷冷地睨了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三皇子,弯腰捡起被丢在自己身上的一摞奏章,墨发散乱地垂在鬓边,他丝毫不在意,将奏章递还给身旁哆哆嗦嗦的内侍后,当即便拂袖而去,连一向做得最为周全的礼数也抛掷一边。

崇文帝兴许也有些后悔,他猛地跌回到在龙椅上,手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息着,眼见着额前就已经漫上一层薄汗,连搭在龙案上的手都发起抖来。

“宣太医,快宣太医!”李公公见势不好,赶忙唤内侍去太医院。

“不……”崇文帝苍白的唇瓣微微翕动,“让国师、国师来……”

谢见君听得一怔,他尚且能看得出来崇文帝目前的身体状态有多差劲,有病不寻太医前来搭脉诊治,偏找个不知道什么来历的江湖道士作甚?

但李公公只是略微一顿,他在崇文帝身边服侍数十年,最是了解这位圣上的心思,遂小心翼翼地扶崇文帝回后殿时,还不忘请国师跟随。

谁也没想到年假后的第一个早朝竟是这般不欢而散,草草收场。

谢见君后知后觉,西戎求和的事儿没说,互市通商没信儿,打破往年常规,让众臣赶在开工第一日跑来上朝,居然是为了封禅大典,连五州赈灾都不过顺带一提,抛砖引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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