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问泽遗有个副宗主的名头,又没人有胆子站出来反驳,也没人能举出他近期干过什么混账事。
“可副宗主大病初愈。”
演月阁长老小心翼翼:“禁药波及南疆和中土,牵涉甚广,您眼下理当安心休养,不适合投入太多精力。”
“您说得在理,我看不如这样。”
问泽遗不紧不慢:“若是诸位有更好的人选,便交由他来牵头,我悉听差遣。”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歇了心思。
见无人说话,洛芷参率先开口:“我无意见,此事交给问副宗主再合适不过。”
有人发话,其他宗门的修士们也纷纷表态。
谷雁锦忙得已经脚不沾地,总不能把在闭关的兰山远扯出来。
“有模有样的。”
谷雁锦听了全程,等人散场,才吝啬地夸了他句。
“既然要担下责任,就得负责到底,不能半途而废。”
问泽遗之前干过太多次管杀不管埋,顾头不顾尾的烂事。不过若是现在的问泽遗,她愿意去相信。
“是,还请师姐尽力救治容郄。”
不能把宝全压在容郄身上,可容郄无疑是条极好的线索。
“放心,我早晨去看过一趟,他这脉象,三日内就会醒。”谷雁锦抱着臂,“等审完他你打算怎么办?”
其他人不知道,但她可清楚容郄给问泽遗下药的事,于情于理,她都不想放过容郄。
而她认定问泽遗也不是善茬。
“我并非他的师长,而他的师尊容凛又在世上。”
问泽遗灿然一笑:“那便依照容凛庄主的意思来办,容郄罪大恶极,他想如何处置,我都全盘接受 。”
谷雁锦想了想,也笑了:“聪明。”
明目张胆杀掉容郄会招人口舌,无疑是坐实问泽遗残暴嗜杀的名头,是最蠢的做法。
但容凛现在自顾不暇,只要稍微暗示下他,借着他的嘴就能明目张胆处理掉容郄。
往后大家提起此事只觉得问泽遗倒霉,沾了一身腥的只有容凛。
而这两人,自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对了,我已经同大师兄说过近些日子持明宗的计划,但查禁药这么大的事,你最好亲自再和师兄说声。”谷雁锦眼中含了探究。
“也不知怎得,你们近些日子没之前亲,是遇到事了?”
“怎么会。”
问泽遗面色不改:“我最敬佩的人,素来是大师兄。”
原主的师尊飞升得早,其实兰山远从一开始就很照顾原主。
所以他“突然醒悟”说出这番话来,虽然让人惊讶,却并不突兀。
谷雁锦敛住冷漠神色中掺杂的好奇:“既然敬他,就快些去。”
“下雨了,别在雨中久留。”
又下雨了。
最近的天气格外反常,先是多雨又温暖的南疆少雨,后是本该雨少的中土频繁下雨,天也比半月前冷上不少。
问泽遗有能隔水的袍子,平日不喜带伞。
但想到兰山远的嘱托,他还是去和宿在附近的弟子借了把。
雨水将通往古松的石路浸得湿滑,落了一地的松叶被风一吹,抖出连串的水。
因为闭关的缘故,兰山远的寝居比平时更幽静。
寝居旁边设了结界,所以只有两个外门修士躲在木屋中守着,边守还边在犯困。
见到问泽遗,两人手忙脚乱擦了擦眼睛,问都没问就给他让开道。
“副宗主,您请。”
“也不怕我是易容的。”问泽遗好笑,“大师兄在闭关,你们既然守着门,也警惕些。”
“是,副宗主想得周到。”
两人吓得冒冷汗,就怕他突然发难。
所幸问泽遗只是顺口一嘴,说完便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等到问泽遗走得不见人,两人这才敢小声交谈。
“副宗主担心过头了。”
剑修压低声:“宗主不想让人进去,化神修士都进不去。”
“他既然能从外头的结界进来,难道还需要我们查身份不成?”
“师兄想得太复杂了。”
术修微笑:“兴许副宗主只是关心师兄而已,就像我也很关心师兄你啊。”
剑修一阵寒恶:“起开起开,少说肉麻话。”
兰山远的寝居隐藏在松下,青瓦白墙,收拾得整洁又清雅。
“师兄,我传的信,你看见了吗?”
问泽遗走到跟前,寻了处不会淋雨的墙,将伞收起。
瞧了眼又隐隐发红的手腕,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他可以和谷雁锦一样,只传个消息就了事的。可兰山远太久没动静,他着实担心兰山远的安危。
只要兰山远没处在渡劫的节骨眼上,哪怕是他在闭关,也能听到外头的声音。
小筑里没传出动静。
问泽遗又接着道:“近些天宗里来了好些人,都是来查禁药的修士。”
他说话间,落下的雨越来越大,而屋檐像道屏障,隔出其下能安心歇息的方寸地。
问泽遗仰头望着雨幕,和兰山远说着近些天宗里的事。
他手中攥着不知何时落下的松针,越说扯得越远。
到最后,连落在窗头的鸟雀不再光顾都险些说出口。
分明可以三五句话说完,他说了很久。
雨水从屋檐上落下,形成半透明的帘状,小筑里头没有动静。
“我会想办法解决禁药之事,师兄安心闭关。”
问泽遗沉默了半晌,低低道:“师兄,你还好吗?”
规则不想让他活,也不会想让兰山远飞升。
这场忽大忽小的雨究竟是因为反常的气候,还是因大能这临门一脚,却永远无法突破的天堑。
雨声给予他回答,问泽遗的手腕越来越疼,连带着脖颈后面也在发疼。
他对疼痛习以为常,轻描淡写地活动了下腕部。
眼前景象不清了一瞬,雨落下的速度突然缓了些。
隔着雨幕,一人和他遥遥相望。
准确来说,只是一道元神而已,因为白衣修士的面庞模糊不清,身形比暴雨形成的雨帘还要透明。
“师兄!”问泽遗缓缓睁大眼睛。
“下雨了,早些回去。”
兰山远的语调平静温和,和外头焦躁的风雨格格不入:“我听得见你的话,只是眼下在闭关,不能出来迎你。”
“我没事,宗里也没事,师兄快回去闭关。”问泽遗的心情明快了些,“见到你还好,我就放心了。”
他想让兰山远也躲在屋檐下,可元神不会受到风雨摧残。
“照看好自己。”
半透明的衣摆在风中飘动:“那些都不是要紧事,我信你能做好。”
知道他是在说禁药的事,问泽遗笑道:“这都不算要紧事,还能有哪些要紧事。”
这禁药来头诡异,怕是各家仙门数十年遇到最大的麻烦。
而这担子,落到他个刺头身上
“我之前不懂事,难得师兄愿意信我。”
“我一直都信你。”
兰山远的面上看不清表情。
“你也要记得,信亲眼所见,而非曾经所闻。”
屋内。
兰山远垂眸,眼中却是暗潮汹涌。
右手的手腕被左手掐出血痕,他却是副感觉不到痛的模样。
鲜血和疼痛素来让他清醒,但他被情绪影响得无法控制,导致浑身经脉发胀,灵气也毫无章法。
分明身处暴雨中的是元神,兰山远却像是淋了一场浇透心的暴雨。
什么才是要紧事?
自然是问泽遗的性命。
此次突破不出预料地失败了,就和系统说得一般,这道天堑是规则降下的劫。
无解的劫。
但突破失败的痛苦之中,也有特别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