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年岁大的老人说,定期会有妖乔装成人出来采买,也不知道是什么白雀还是苍雀的,大家就算看破也心照不宣,毕竟都要挣钱度日。”
“至于其余苍雀,恐怕都几十年不迈出苍巽山。”
问泽遗微微皱眉:“再去问问,想办法要出去采买的苍雀有何特征。”
一直都待在族内的苍雀没有做内鬼的余地,频繁接触外界的苍雀,才是嫌疑最大的妖。
“对了,苍巽山附近天气怎样?”
“挺好的,比西寰都晴朗。”莫且行感叹,“我来南疆的次数没有上百也有几十,最近这天气也太少见了,日日艳阳天。”
艳阳天,反倒更容易滋生火患。
“四师弟!”
问泽遗刚要叮嘱莫且行别掉以轻心,一直安静的兰山远突然出声。
他平日慢声细语,可刚才那声喊得却不轻。
问泽遗反应极快地回头看去,水镜中被放大的画面上,隐隐泛起黑烟。
这烟浓重又诡异,上升的速度极其快,压根不似普通的火患。
现在虽然只有细细一缕,可就在他观察的短暂数秒内,升起的黑烟范围又扩大了圈。
烈阳灼灼下,黑烟吞噬树木,带出火舌。
即使问泽遗早有预料,看到时也觉得触目惊心。
“苍巽山东南起火了,火势蔓延极快。”问泽遗按耐住情绪,冲着莫且行道,“召集所有修士,通报苍巽山附近宗门,我马上就来!”
“是!”莫且行反应过来,慌忙掐断了联系,任由人傀轻飘飘倒在地上。
他看向兰山远,兰山远已经收好水镜,站起身来。
“去宗门大阵。”
大阵内,问泽遗垂眸,眼见自己被阵法一点点吞没。
兰山远看着他,轻声宽慰:“会无事的。”
“是。”问泽遗应声,心中疑窦丛生。
多亏兰山远细心,他们完整目睹了火患产生的那个瞬间。
为何升起的烟是纯黑色,又为何此次火势扩散如此之快?”
书中摧毁苍雀族的,果真不是普通的山火。
多亏了兰山远的术法,他们一路接传送阵畅通无阻,几乎是眨眼间便到了苍巽山下。
南疆的热浪袭来,午后艳阳照得问泽遗脸上毫无血色。
他本就在最虚弱的时候,又连着经历了传送法阵,受影响在所难免。
兰山远搀住他,神色比得知山火爆发更加凝重。问泽遗仰头看去,远处的山头,正在冒出滚滚浓烟。
这才距离他们发现过去不到两刻,火势已经势不可挡,烧了山中三成的树。
呛人的烟味四散开来,问泽遗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毫无规律。
不幸中的万幸,天劫带来的雨云和鬼魅一样跟着他。云层此时恰好暂且遮住毒辣的太阳,反倒给了问泽遗喘息的空间。
“宗主,副宗主!”
一个术修急匆匆跑过来,脸憋的通红:“我们试过引一旁河流的水,可这火用水浇收效甚微,怕是业火。”
业火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沾染了罪孽而生的不灭之火。
其生于北境魔域深处,也只存在于魔域之中,多年前的仙魔大战之中,被魔族当做打压人妖二族的利器。
因为这火不伤魔和魔修,却对人和妖有奇效。
兰山远随意抬手,不远处的水流汇聚而起,形成龙卷朝着山林火患的方向扑去。
火焰只是扭曲停滞了一瞬,等到河水落地,依旧灼烧得起劲。
“果真如此。”
他的手垂落下去。
“师兄,我要过去看看。”
问泽遗低声道。
他肺部受过损伤不能呛烟,所以只得控制呼吸的频率,这才能让自己好受些。
见他这副模样,术修担心地看向兰山远。
兰山远脸色晦暗不明,手松了又放,终究是轻轻点头。
越往里走就越热,问泽遗压抑着咳嗽声,将手往前伸去,试图牵引山间烈焰。
作为拥有火灵根的修士,一般的火焰可以为他所用。
可这山火压根不理睬他,反倒极具攻击性地越烧越烈。
“真是业火。”
“想要扑灭业火,须得寻到引火之物。”
兰山远扶着他的动作愈发紧,他死死盯着问泽遗,唯恐他就这么支撑不下去,直直坠落在泥地里,再也起不来。
业火之中带着因果,要了结恶念之果,就得去斩断恶念之根。
可烧起火的地方在深山之中,从此处闯入,至少还要行三五里路。
持明宗的修士们陆陆续续汇聚,众人的气氛低迷。
除了魔和魔修,不可能有人逃过业火的追杀。
天上落下响雷,随后是一阵暴雨。
虽然收效甚微,但水多少也能抑制业火,原本猖獗蔓延的山火动作缓慢了许多。
但这只是一时的,这天劫带来的暴雨持续不了多久。
借着暴雨,问泽遗的状态好上了不少。
“有人见过苍雀吗?”他扯着嗓子大声喊。
“我见过,可他们不愿走。”
莫且行咬牙。
苍雀是恋家的族群,又极其固执,好不容易让他找到一只,可又不肯走不信他,让他又气又无能为力。
“带我去。”问泽遗直起身来。
他目光炯炯,不慎落在睫毛上的雨珠颤抖落下,薄唇微抿。
分明拖着病体,可他居然已没半点狼狈在面上。
“是!”
莫且行忍住心中的悲意,大声地吼。
没被火烧的浅林里,哭泣的妇人抱紧怀中的幼妖,不断地安慰着。
幼妖的绒羽是奶白色,瞧着只有人类三四岁模样,金色的眼睛中满是天真。
“阿娘,我们去哪?”
他用南疆话咕哝:“好热。”
苍雀对于火有天生的亲切,可幼妖却很害怕刚刚烧起来的火。
“很快就好了,没事的,没事的。”
女妖强笑着安慰,跪坐在地上,险些落下泪来。
“等到阿爹过来,我们就能回家了。”
雨水落在她身上,一双金红的翅膀在她身后生出,死死护住怀中的幼妖。
“你们快些离开,火马上要烧过来了。”
女子抱紧孩童,警惕地回眸,竖起的瞳孔中满是凶意和无助。
黑衣修士站在不远处,他银发银眸,若非身上没有妖气,险些被误认成妖。
而另个白衣修士站在他身后,默默撑着伞。
问泽遗似没看见妇人的反应,接着道:“这不是一般的火,如果再停留下去,哪怕是因火而生的苍雀也凶多吉少。”
“我们是来帮你们的。”
他身边的南疆修士手忙脚乱地同妇人翻译,妇人面上的敌意略微消散。
修士一脸为难,同问泽遗转述妇人的话。
“她说她走不了。”
“苍巽山是她的家,她八百年来从未踏出去过。”
“她的姐姐,她的丈夫都在里面,她不能丢下他们。”
“可孩子呢?”问泽遗反问,“孩子怎么办?”
“或许成年的苍雀能够忍受,可羽翼未丰的幼鸟绝对受不了烈火炙烤。”
问泽遗的话戳进了苍雀母亲的心窝里。
妇人听到他的话,脸上露出痛苦地纠结神色。
看着怀里懵懂无知的孩子,她发出声似鸟鸣般的嘶吼,无助地蜷缩成一团。
“阿妈,好热。”
幼妖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紧紧贴住自己的母亲。
咸湿的眼泪落下。
她不知道这些人族是不是坏的,可眼下也没别的办法。
瞧见苍雀缓缓站起,问泽遗咽下喉头腥甜,指挥修士们慢慢后退,只留下药修站在最前,力求降低苍雀的戒备心。
等到她完全退出来,问泽遗才发现她看似没受伤,被头发遮盖的肩部也被业火灼过,已经结了血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