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态度平和,掺杂着只有问泽遗能感觉出的不情愿:“劳烦魔尊来魔域入口,替我将传信的信物转交于师弟。”
讼夜赶忙道:“不必这般麻烦。”
他能看出来兰山远对他的敌意不小。
讼夜做魔尊的准则就是求稳苟命,能少一事是一事,哪怕能和兰山远打得有来有回,他也不想去招惹兰山远。
“让问副宗主将手上的魔晶取上一簇,再让兰宗主取魔域入口魔气炼符,双方就能时刻了解彼此的一举一动。”
虽说把高阶魔器给问泽遗让他肉疼,可事到如今,也没好的解决办法。
兰山远看着讼夜,分明是非常得体的表情,却让讼夜觉得发毛。
要是他惹着问泽遗,兰山远怕是真能不顾身份和他拼命。
“问副宗主是魔域的贵客,我定然会好生照拂。”他谨慎道。
他话音落下,紫魔晶上映出的画面戛然而止。
“他去取魔气炼符了。”
讼夜松了口气,幸灾乐祸地看着问泽遗:“这般大了,你居然还让师兄管着。”
在他们魔族,被人时时刻刻管着是件屈辱的事。
问泽遗不动声色。
看来讼夜只知道玉髓对他很重要,并不清楚他和兰山远的关系。
要是知道“管着”是哪种意思,讼夜怕是笑不出来。
“我劝你少说几句。”
面具下,他皮笑肉不笑。
讼夜之前就对他出言不逊,现在又说他是他的贵客,他会好生照拂他。
字字句句在往师兄的雷区踩。
兰山远刚才绝对是生气了,好不容易才忍住。
问泽遗打算等到和讼夜分头行动,他再和兰山远好好解释。
不等讼夜反问,问泽遗拉下斗篷,彻底遮住自己的面容:“善后就交给你了。”
数十只魔马上就会赶来,他不想抛头露面惹人怀疑。
眨眼的功夫,问泽遗已经不见踪影。
讼夜微微诧异。
魔修能在魔域中长时间保持理智,实在是过于少见。
他越来越好奇,问泽遗曾经经历过什么。
他看起来,确实不像会主动修魔的性子。
等到魔族修士风风火火地赶来,问泽遗已经寻了处屋顶坐下,俯瞰下头乱哄哄的景象。
自打察觉到魔气绕着沈摧玉走,他就干脆把沈摧玉带在身边寸步不离,当个驱魔的护身符用。
多亏了沈摧玉在,他现在头脑十分清醒,甚至五感还变好了些。
许是讼夜打过招呼,轻狂傲慢的魔修们显得极其谨慎,手持各色武器朝着拱案靠拢,呼啦啦将其团团围住。
一阵喊叫声伴随着冲天的魔气,庙中传出打斗喊叫的声音。
声音没过半刻就消下,随后有几人被押着出来。
问泽遗站直身,借着树木隐蔽身形,看向被用锁链扣住的魔族。
不对劲。
被抓住的魔族神情古怪,面上还挂痴痴傻傻的笑。他们五官拧在一起,像是痛苦也像是欢愉。
挣扎的动作不像是负隅顽抗的囚犯,倒更像是发了酒疯,腿脚都在不自然地发抖。
“在处墙根找到大批摧元丹,案桌边有个还在使用的丹炉,里头摧元丹炼成一半。”
“真是他们。”
讼夜的传音来得恰到好处:“不过他们状况不对,像是吃了药,恐怕又问不出什么。”
“魔族吃了摧元丹会发疯?”
问泽遗蹙眉。
他听谷雁锦提到过,摧元丹对于魔理当是种纯粹的毒药。
和让人族修士拥有修为沾染魔气不同,魔身上的魔气会被摧元丹缓慢吸收,从而导致魔族痛苦万分。
“不是吃摧元丹发疯,他们应当是吃了别的药才会是这副疯样。”魔尊语调严肃。
“魔族坊市中能引出幻觉麻痹五感的药物不少,也有许多魔族生活不顺,就借此消沉度日。”
他继位后勉强压制住这种风气,可对于各种丹药暗处的交易依旧屡禁不止。
有些丹药服用后造成的损伤不可逆,若是这群“三爷”真吃了药,保不齐又会变成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回去后我让我手下的药师查查。”
好不容易得了线索,讼夜自然不肯轻易放弃。
问泽遗眯着眼数了数被抓住的魔。
一共十五个,若是他没判断错,六个修术九个修体,修为都不算低。
比他预想中抓住的人要多,可他还是觉得差了些什么。
跌入魔域之前脑海中的声音提醒他,他有三天时间,现在还剩下两日多。
为期三日,不可能这般轻松。
“等等。”他骤然睁大眼。
“你们抓的人里面有没有药师?”
能够制出摧元丹这等高阶丹药的一定是药修,而这药修才是他们之中牵头的人。
可他们抓住的人里,问泽遗找不出修医道的魔。
讼夜沉默了好一会,像是亲自去查证了。
“没有。”
显然,他也意识到情况不对。
问泽遗眼看着讼夜吩咐手下去四处搜寻,拽着沈摧玉打算离开。
他得赶紧走,省得和出来搜查魔族正面撞上。
刚走出去不远,攥在手中的晶簇发出夺目光亮。
“师兄?”问泽遗试探着开口。
晶簇燃烧碎裂,变成烟紫色的雾,聚拢在他周身。
像是拥抱,也像是无形的桎梏。
雾气推开,隐约幻化出兰山远的轮廓。
“你还好吗?”
兰山远的声音隔着雾,飘渺却又真实:“制符耽误些时间,所以来迟了。”
“好着,师兄来得刚好。”四下是僻静旷野,问泽遗揭了面具透气。
“已经抓到人了,可还有漏网之鱼。”
他将刚才所见尽数复述给兰山远。
“阑冰城内今日也有举止痴狂的人三五聚集,或嗔或笑,宛如醉酒。”
烟雾形成的衣摆摇曳翻滚,兰山远道:“兴许和师弟查到的魔族有干系。”
问泽遗警觉:“有人发疯.......那城中百姓可还好?”
“无碍。”
“举止怪异的只有十数人,也已经被尽数制服。”
也是亏了问泽遗带来的修士多,闹事的人还没开始惹事,就已经被抓住。
“无事就好。”问泽遗戴上鬼面,松了口气。
“我回不去阑冰城,劳烦师兄帮我查清阑冰城内发痴的人先前是服用了什么药物。”
“好。”
他们说着话,被扔在地上的沈摧玉缓慢转醒。
他还没回神,迷迷瞪瞪抬起头,猛地瞧见雾气弥漫之中熟悉又可怖的身影。
这身影宛若鬼魅,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将他剥骨抽筋,挑段十指。
“.......”
沈摧玉面部的肌肉因为恐惧不住颤抖,他在问泽遗诧异的目光中,两眼一翻又晕死过去。
“又晕了?”
问泽遗不解:“之前他连穹窿都敢算计,现在怎么总一惊一乍的。”
“不知。”
兰山远别过眼,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师兄。”
问泽遗揭了刚戴上的面具,认真看向兰山远:“你觉得我吓人吗?”
他面上的魔纹长得不密,没衬出几分凶狠可怖来,倒像是给清冷孤高的面相妆点艳色。
浓雾翻滚得愈发剧烈。
“不吓人。”兰山远诚恳,语调中还暗含着痴意,“你很好看。”
问泽遗赶紧又扣上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