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是谁?
周遭荡起一阵灵力波动,谢折风和安无雪身周,一处空间陡然裂开。
黑发黑袍的蒙眼女子手握长剑,冷着一张脸,缓步走出。
曲忌之、裴千和姜轻尽皆面色微顿,抱剑称道:“城主。”
上官了了毫无停顿之意,跨入此间,径直朝谢折风和安无雪走去。
真正的上官了了似是比几百年前的她多了些许疲倦,少了许多锋锐与幽然。
她停步于谢折风身前,却稍稍转头,对着安无雪。
“我在霜海门前见着你,你才不过辟谷,半年未到,已至渡劫初期。”
她嗓音之中私有尖锐冷意。可安无雪却没察觉到什么敌意,这冷意不是冲着他来,像是借由同他说话,实则对着谢折风而去。
“我竟不知,原来和长生仙双修能有如此好处。”
话音刚落。
上官了了手中灵力突起,直朝安无雪而去!
谢折风指尖登时凝聚出骇然剑气。
这两人可都不是幻境中人,又都是仙修明面上修为最高的两人,若是动手,受伤损耗不说,会对破阵有何影响都未可知。
他感受不到上官了了的杀意,知对方不是要伤害自己,便干脆拽着谢折风往后,自己上前一步,挡在这两人当中。
谢折风眼见自己这般出手反倒会伤到安无雪,赶忙收手。
这片刻功夫,上官了了送出的灵力已至安无雪身前。
安无雪不知她要做什么,虽然自己挡住了谢折风,却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他浑身紧绷,灵力蓄势待发,可上官了了的灵力却只是在他脸上轻轻拂过。
他一愣,却见上官了了神情比他还要怔愣。
出寒仙尊面如冰雪。
安无雪这才反应过来,上官了了刚才是在……用灵力摸他的样貌。
“你……”她恍恍道,“不,这气息和他完全不一样,你不是他,可你和他长得又一模一样……”
安无雪面不改色道:“我听不懂上官城主在说什么。我叫宿雪,原先是照水城的凡人,年岁不过二十。几个月前被人带到仙尊面前,仙尊把我留在了落月峰,我还同上官城主打过照面。”
或是因为“宿雪”先前的赠叶之行,上官了了顿了顿,没有同安无雪说什么苛责之语。
她稍稍侧了侧头,随手落下隔音结界,将姜轻等人排除在外,这才嗓音沉沉道:“他才死了千年,你就行鱼目混珠之举,新欢在怀,寸步不离地带着。”
显然是在同谢折风说话。
谢折风脸色更是难看至极,双唇微动,下意识便想驳斥。
可安无雪一言不发。
师兄不愿说,不想说,谢折风百口莫辩。
上官了了听不到这两人的回应,更是肯定。
她冷笑了一声。
“仙尊之深情,也不过尔尔。”
第86章
谢折风眸光一暗。
“上官城主,”他说,“我深情还是薄情,也轮不到你来管。”
语气竟是裹上了一层疏离,甚至还有些许憋闷之意。
€€€€出寒仙尊寸步不离带着的人分明就是他的师兄,怎的如此成了不过尔尔的深情?
他又看了一眼安无雪。
安无雪垂眸,不愿透露身份之意已是十分强硬。
谢折风只好忍下。
上官了了冷着脸:“我自然管不了。管得了仙尊的人,魂飞魄散身骨尽碎,当然任你逍遥了。”
安无雪开始头疼了起来。
他对这两人之间关系的最后的印象,还是在千年以前。
上官了了在落月修行的时候,谢折风初入门,年岁还小,又因这两人性子都不算张扬,彼此之间没什么交流,确实算不上太熟。
哪怕是之后众长生仙陨落,他们纷纷独当一面,也都是他这个落月首座和上官了了这个北冥之主联系。
可这两人的关系算不上好,却也算不上差。
他初入观叶阵的时候,还见到过两百年前的谢折风和上官了了。
当时他们在北冥剑阵之中交谈,也没有现在这么剑拔弩张。
……是因为“宿雪”?
他一时之间有些啼笑皆非。
上官了了当年确实是知道他对谢折风的情意,但上官然死后,他们再没说过话。
时隔千年,她又怨恨他,又在为安无雪一个死人抱不平……
他看不明白。
安无雪见这两人还在僵持,不得不开口道:“仙尊,城主,两位是如今北冥危局的所有指望,既然我们已经汇合,该是时候寻找阵眼了吧?”
上官了了率先敛下冷色,松下戒备,露出了些许疲态。
她徘徊阵中,肩负北冥,此刻已是紧绷许久。
她明知宿雪是个“炉鼎”,却认真听完安无雪说话,神色缅怀又怅然。
“临危不乱,行事沉稳,我所言之事分明与你有关,你心中却只有北冥危局。”
她倏而笑了。
“确实像他……”
“北冥祸乱起之前,我或许是早有预兆,那段时日神思不宁,总是想起一些往事,难以入眠。你赠我的那几片养魂树叶,很有用。”
“多谢。”
安无雪默然。
他刚从五百年前的幻境中走出来,见过上官了了知晓他真实身份之后的反应。
和如今截然不同。
是这五百年过去,上官了了又放下了许多,还是……
还是因为她现在面对的人是宿雪,而“安无雪”在上官了了的心中依然是个死人?
他明明没死,却体会了一回死人的好处。
他若是活着,那便是寒锋挂在他的脖颈之上。
可他“死”了,和他一模一样的替代品反而能得好言相对。
真是古怪。
他出神间,没有应上官了了的话,上官了了也无所谓,只是抬手撤了隔音结界,又打了个响指,在他们六人身周立了个隐匿的结界。
如此一来,生门中的过往幻影暂时发现不了他们的存在。
裴千等人刚才被隔绝在外,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但在场的好歹都不是傻子,不该问的没人主动问,尽皆当做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姜轻率先问道:“城主,观叶阵起之后,大家都在阵中分开。我一直徘徊在几百年前到现在的北冥之中,寻不着和阵眼有关的任何线索,对破阵毫无头绪……”
曲忌之适时道:“我先前说过,此阵会根据因果困住入阵之人。姜先生是这几百年间生出意识,扎根在北冥第一城的,同此地的因果只有几百年,所以只会在几百年中徘徊。
“但观叶阵可以囊括的时间,是根据所有入阵者决定的。”
裴千只进过只有他一人的观叶阵,闻言,他同样面露惊诧。
“你是说€€€€这次的观叶阵之所有会有千年之前的第一城,是因为有上官城主这样存世超过千年的入阵者?”
曲忌之点头。
安无雪眉梢轻动,说:“那按照曲小仙师这么说,阵眼很可能被定在千年前。”
“为何?”上官了了问。
“此阵网罗所有北冥第一城的生灵入内,譬如曲小仙师,譬如姜先生,你们都会在几百年内的北冥游走。既然如此,若是阵眼立在这几百年间,这么多人都在近百年的时光洪流中,有人运气好正好发现了阵眼,岂不是直接破阵了?”
裴千拍手:“是!阵眼所在的那个时间段,最好是越少人会去的时光越好!那越多年以前,自然越少人会踏足!”
姜轻笑眯眯地看向安无雪:“宿雪好生聪慧。”
安无雪无奈:“姜道友,这很容易猜吧?我就算不说,你们也该想到了。”
姜轻笑意不减:“我€€€€”
“阵眼多半被定在千年以前的某个人或是某个东西上,”谢折风冷冷道,“上官城主入阵这么久,难道没有去千年前看过吗?”
上官了了刚才便一直在沉思,此刻嗓音带着些许犹疑:“我不知阵眼的讲究,但徘徊久了,多少见过不少百千年前的往事。甚至……回到过北冥城被我母亲引入浊气的那一日。
“但都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之处。”
安无雪心中蓦地浮出一个念头€€€€他们会想到这一步,布阵之人会想不到吗?
整个北冥,最有能力破阵之人就是上官了了。
布阵者在定阵眼的那一刻就知道,若要定阵眼,必然要定一个对于上官了了来说最难破的阵眼。
对上官了了来说最难破的阵眼……
那便是上官了了不可能主动踏足的时光。
可上官了了甚至连北冥仙君挑起祸乱的那一日都踏足过,还能有什么时光,是在千年以前,又是她至今不愿想起、不愿踏足的?
安无雪握着春华的剑鞘的手逐渐用力到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