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之春 第17章

“陈老师,走吗?”鲜儿看了一眼陈玉辉。

陈玉辉把红油笔倒过来嘎噔戳了一下,笔尖收回去:“都放学了,还叫什么陈老师。”

“爸。”鲜儿勾起唇角,浮上一丝微笑来,改了口,“现在回家吗?”

“回吧。”陈玉辉从抽屉里拿出一把车钥匙,站了起来。

贺春景单知道陈藩家里富裕,在看到陈玉辉用钥匙解锁一辆漂亮又大气的奔驰车时,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他们老陈家可能是祖上累积颇丰,只不过陈玉辉为人师表,平时穿着打扮都比较低调。

果然,车子行进到一所看起来安保严密的高档小区里,沿着林荫路七拐八拐,在一幢四层的洋房前停下了车。

“陈鲜,你领他们先进去,我到地库停车。”陈玉辉转过头,一只手搭在副驾上,看向后座正在下车的贺春景,“没晕车吧?”

“没晕,陈老师开得挺稳当的。” 贺春景把小书袋抱在怀里,连忙答。

“你和陈鲜之前认识?”陈玉辉指指车门外的女儿。

“嗯,和陈藩出去玩,偶然碰见过。” 贺春景心虚地笑。

刚才上车的时候,陈鲜故意推了他一把,让本想去副驾的贺春景不得不坐在了后排座。

果然上车之后,陈鲜用手机偷偷打字给他,警告他不要提那天在公园树林里撞破的事。贺春景点头如啄米,被陈玉辉从后视镜里看了个正着。

贺春景不是个会说谎的,又替人保守的是花边小秘密,还是对着人家的父母,难免心里打鼓。

好在陈玉辉点点头没再继续问,放他下去了。

在路上贺春景和陈藩一直没搭话。

一是贺春景还在因为中午的事情生气,故意冷着他;再者是贺春景正在消化陈藩的又一个大秘密€€€€他正在暗恋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堂姐。

所以向来敢想敢做的陈藩,有了一件这辈子都敢想不敢做的事。

“想什么呢,都进别人家了。”陈藩忽然拽了贺春景一下。

贺春景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和他俩走岔了,正要抬脚往右边的单元门台阶上迈。

“从这进去直接上三层了,鲜儿家是一、二层,带个花园;三、四层和天台是邻居家。”陈藩扯住贺春景的手,把他往前带,却被贺春景挣脱开了。

“你走你的,我会跟着的。”贺春景收回手,低着头不看他。

“干嘛呢拉拉扯扯的!”陈鲜走得快,已经开了门,正用手抵着门喊他们进屋,“进来啊!”

陈藩深深看了贺春景一眼,没再说什么,插着口袋进了门。

贺春景这辈子第一次进到这么大的住宅楼里,一进门便看得呆了。

屋里用的是时下流行的欧风装潢,夕阳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扑面落进来,在羊毛花地毯上蒙了橘红色的罩子,给整个客厅都镀上一层暖色。窗边修着顶天立地的一排书架,上面满满当当摆得全是书,书架旁还立了个做工考究的折叠小木梯子。

贺春景吸了吸鼻子,有热腾腾新鲜的饭菜香。

“是阿姨在家吗?”贺春景抱着小书袋看向陈鲜,犹豫着一会儿要怎么和师母打招呼。

没想到陈鲜听了这话,眉头微微拧起来。

“不知道。”她拎着书包径直上了楼梯,心情似乎因为贺春景问的这句话变得很差,“你们自己坐,我放东西去。”

等陈玉辉从车库上来,看到的就是被晾在楼下一南一北离老远的俩人。

“这孩子,也不知道招呼人。”陈玉辉无奈地往楼梯上看了一眼,“家政刚走,饭菜应该都在桌上,你们去看看凉了没有,没凉的话咱们趁热吃。”

陈藩得令后窜进餐厅,掀开桌上的纱网罩子,捡起一块炸带鱼品了品:“还热的。”

“把陈鲜叫下来,吃饭吧。”陈玉辉指使陈藩去喊人,陈藩欣然起行。

陈玉辉请的家政手艺相当不错。

酥炸带鱼、茄汁大虾、焦溜丸子、蒜蓉茼蒿、鲮鱼油麦菜、海带结炖白菜,另有一碟酸甜口的糖醋心里美。荤素搭配就着喷香白米饭一起,贺春景花了好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要在做客的时候吃得过分唏哩呼噜。

“你慢点,当心呛着啊,”陈藩看他吃得太急,把手边的水杯递过去,“吃个饭跟虹吸似的。”

贺春景怪不好意思的撂下筷子喝了口水,悄悄瞥了眼陈玉辉和陈鲜。

他也知道自己吃饭的样子不大好看,一时间羞耻心涌上心头,没再动筷子。

碗里突然被丢进一只剥好的虾,还特意蘸过红亮的番茄汁。

贺春景抬头看,陈藩两只手爪子沾得全是番茄酱,正在剥第二只虾。

这人把虾肉剥出来,在盘子边上滚两滚,伸手要送进陈鲜的饭碗,被陈鲜用筷子一挡:“不吃,给他。”

这只虾便又落到贺春景的碗里。

“慢点吃,但是别剩饭。”陈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剩饭不长个儿。”

陈玉辉失笑:“你们处得还挺不错。”

贺春景低头默默把那两只虾吃了,剩饭都扒拉干净,眼眶有点酸。

“看来饭菜合你胃口,春景,你是北方人吧?”陈玉辉开口问。

“嗯,我老家挨着长白山。”贺春景冲他笑了笑。

陈玉辉还想说些什么,门口却传来一阵稀里哗啦钥匙开门的声音。贺春景注意到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玉辉,你和陈鲜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

一个挽着工整小圆髻、穿着鸭蛋青色职业套装的女人走进来,肩上的羊皮小包还没来得及卸下。

她看着一屋子人,愣了一下,很快露出一个笑,招呼道:“藩藩来了?这位是……藩藩的同学吧!”

“师母好。”贺春景慌忙站起来,朝她鞠了一躬。

“好孩子,太客气了!”女人把他按回椅子上,又揉揉贺春景的脑袋,“这小伙子长得可真够俊的,看着多讨人喜欢,我们家正缺这么个顶梁柱呢!”

“不是说今晚值班吗?”陈玉辉打断她。

“哦,同事跟我换岗了。”她往桌上扫了一眼,看见陈鲜饭碗边上的虾壳,皱了皱眉毛,“陈鲜,小姑娘家家怎么吃成这个样,碗边上手上都脏了,有没有点女孩子的样!”

陈鲜沉默地从桌上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仿佛没听见似的。

“你看看你这德行,我说什么话你都当耳旁风!”陈鲜的举动显然是激怒了母亲,女人声音冷下来,“你看这一桌子,全是荤的,你一个女孩子吃这么多肉,不像话。”

“丁芳,行了。”陈玉辉出言打断。

“二婶,这一桌子荤素搭配,哪儿都是荤的啊!”陈藩抓着筷子敲敲碗,“再说,鲜儿吃得哪有我们多。”

“她和你们能一样么,男孩子吃饭长个子,女孩子又不长个子,都长到别处去了!”丁芳瞪了一眼陈鲜。

陈鲜面无表情,撂下一句“我吃完了”就把这一桌子人都甩在了楼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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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告白杀

贺春景庆幸自己在丁芳回家之前就把饭吃完了。

这女人一直拉着他问东问西,就差让他交代自己生从何来死往何处、过去的时间在哪里消失未来的时间又在何处停止了。

贺春景被问得头晕脑胀,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把问题都答了,又讲述了与陈藩相识是因为这人逃课翻墙,给自己撞了个鼻血横流。

不过贺春景知情知趣地默默隐藏了陈藩拉着他打架,并且在今日午间时分遭受了陈藩无情的性骚扰种种事迹。

丁芳听了陈藩干的好事,非但没有责怪,反而噗嗤一笑:“男孩子就是淘气。”

她又到厨房洗了串葡萄,细致地把每一颗都剪下来,端给陈藩和贺春景吃。

“我给鲜儿姐拿点上去。”陈藩起身要去拿个空碗,被丁芳拉住了。

“她不吃,女孩子吃糖分多的东西要发胖的,以后不好嫁人。”丁芳笑盈盈地看着陈藩,“你们吃吧,像你们这么大的小伙子啊,每天消耗大得很!”

贺春景哑口无言。

最后还是陈藩把贺春景的小书袋往他怀里一丢,借口明天早起上课,才把贺春景拉出了门。

“让玉辉开车送你们回去吧!”丁芳想去招呼陈玉辉。

“不用了,我们吃多了,溜达回去消消食。”陈藩快速蹬上鞋,扯着贺春景出门去了。

贺春景一路跟着陈藩七拐八拐出了小区,把树影幽森的富贵城池彻底丢在身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路灯一盏盏浮在夜空里,昏黄的光映在两个少年人身上。他们之间走得很远,远到连影子都彼此碰不上。

“是不是挺变态的。”陈藩突然说。

贺春景抬头看他,茫然地啊了一声。

“丁芳,刚才那女的,陈鲜她妈。”陈藩转过脸,好让贺春景看清楚他脸上的嫌恶和嘲讽,“想生儿子想得魔怔了。”他厌恶丁芳。

贺春景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陈玉辉明明对陈藩很好,陈藩却不想把自己阅读障碍的事情告诉他。

或许并不是陈藩不想,而是他不能。

丁芳对陈鲜十数年如一日的冷待,恐怕早就让陈鲜对“家庭”这一存在产生了恶感。一但陈藩把事情告诉陈玉辉,那势必要牵扯到陈玉辉的精力,而陈玉辉虽然与陈鲜并不亲密,却也是她用来汲取亲情温暖的唯一渠道了。况且,丁芳对陈藩喜欢极了,到时候八成会出现夫妻俩都围着陈藩转的情况。

陈藩不想成为压垮他们摇摇欲坠家庭关系的最后一根稻草。

贺春景想了想陈鲜垂着眼睛不做声的样子,叹了口气。

“这附近公交站在哪?”

“打车吧,天都黑了,我送你回去。”陈藩走到路边抬起手要叫出租车,被贺春景拒绝了。

“不用了,你打车回去吧,我看见车站了。”贺春景埋着头往前走。

他看见前面路灯杆子中间藏着个公交站牌,一根铁杆顶着个扁方的铁牌子,角度刁钻,眼神不好的一准给漏过去。

见他走,陈藩也不叫车了,一声不吭地跟着他往公交站走,又一声不吭地跟着他上了车。

晚高峰已经过了,车厢里全是空座。贺春景故意挑了个单座坐下,也不看陈藩,一坐下就歪着脑袋看窗外。

陈藩也不和他硬凑一双座位,在他身后隔了一个人的地方捡了个位置闭目养神。

公交车晃晃悠悠二十多分钟,报站下一站到果子市,贺春景住的那间小破旅馆就在这。

他抓着栏杆到后门等下车,没想到这时候陈藩跟着摸过来了。这人和他抓着同一根竖直的栏杆,另一只手杠在他头顶的横梁上,贺春景整个人就这么被他虚虚拢在怀里。

贺春景被身后热乎乎的气息烘着,浑身不自在:“别贴着我。”

陈藩声音黏糊糊的,像是刚才闷了一觉:“没到乳品厂呢,别下错站了。”

“不回乳品厂。”贺春景懒得和他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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