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之春 第67章

“你先上车,我们先去医院,然后回家解决这个事情。”陈玉辉脱下自己的风衣,正要上前给陈鲜披上,却被陈鲜狠狠打落在地。

“回家?”

陈鲜表情惊奇极了,像是听了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

“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家?”

“爸爸知道你受委屈了,乖,先上车。”陈玉辉叹了口气,捡起风衣拍了拍灰土,再次递过去,“穿上,冷。”

“够了!陈玉辉,你少在这装好人。这些年要是没有你的一再默许,一味回避,丁芳不会有胆子对我做出今天的事,这个家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陈鲜终于稳不住情绪,朝父母咆哮起来。

“丁芳,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打从生下来就好像欠你的。这些年能忍的我都忍了,但这次,我觉得我也把能还的都还了。你生了我,也试着毁了我,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

“况且,”陈鲜讽刺地一笑,朝丁芳挑了挑下巴,“你这不是都找到代替品了吗。”

“我没有!我没有要毁了你!我就是,我就是,你看看你平时像是女儿对妈妈的态度吗?还有这次,你搞这种变态的事情,你就对了?!”

丁芳慌极了,她是真的没想过陈鲜会遭遇这样的伤害,她负不起这个责任,承担不了这个后果。

“我变态?”

陈鲜嗤地笑了,她扬起手里黑漆漆泛着金属光泽的苦无,朝一旁看戏的男人点了点:“我跟小雪安安生生谈恋爱是变态,所以被他们扒了衣服殴打虐待,做出畜生不如的肮脏事来是他妈我这个变态活该是吗!”

“操,我们那是正常教学管理程序,你有什么证据说我们虐待你啊?你可别血口喷人啊!警察就在后面,今天这事儿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被点到的男人反应过来,连忙叫骂道。

这节骨眼上他还火上浇油,本就按捺不住怒意的陈鲜恨得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当即抡圆了手里的苦无冲了上去!

僵持的局面骤然被暴力破开,周围一圈的人如同滚油溅水一般动起来,一拥而上,场面登时乱作一团。

有警察高声叫喊着朝这头狂奔,但终究晚了一步€€€€只听得极其惨烈的一声嚎叫,湿滑体液飞溅在大家脸上,一群人忽然惊鱼一般散开了。

人群当中,方才还趾高气昂的男人捂着眼睛蜷缩在地,痛得两脚抽搐乱蹬,直接把冻土生生刨开。

空气凝滞了,陈鲜脸上一片空白,机械地低头去看自己的手。什么都没有。

“当啷”一声脆响。

在她身边,丢掉了苦无的陈藩面色煞白,暴怒的戾气中添了几分哑然和恍惚。

陈藩胸腔起伏得厉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喘了好半天的粗气,直到警察冲上来扭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按倒在地。

“他€€€€他不是故意的!”最先反应过来的是YUKI,女孩子尖利的声线唤醒所有人。

“刚才太乱了,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是故意的!”紧接着是钱益多和陈鲜,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伤者很快被赶来的白大褂们抬走,借此间隙,陈玉辉把快要晕厥过去的丁芳架回到车上,而后迅速跑回来拦住警察开始解释。

而贺春景无力参与这一切,他蹲在离他们三五步远的地方,咳得撕心裂肺地暗天昏。

“让一让!凶器在哪!”

有穿着警服的人捏着证物袋走过来,呼喝的声音让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过去,不得不面对那个他们刻意忽视掉的东西。

那柄凶器无言的躺着,在它周围,粉红浆液迸了一地。

冬夜太冷,那颜色烫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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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槛花笼鹤,故地新伤

门外钥匙转了三圈,每转一圈是撤掉一道锁。

贺春景在第二道门锁被撤掉的时候惊醒,忙撑着绵软无力的身子爬起来,走到卧室门口等着人进屋。

窗外路灯光泼洒进来,贺春景这才发现自己一觉又昏睡到了晚上。

“他怎么样了?”

他头重脚轻,眼前还是一阵一阵犯晕的,不得不靠在门框上借力。门框虽是木的,贴在光裸发烫的肌肤上却也冰得人骤起一身鸡皮疙瘩。

陈玉辉置若罔闻,抬脚换了拖鞋,摘下有些上雾的眼镜搁在餐桌上,没有回答贺春景的问题,反倒朝他皱了皱眉毛,回问:“就这么下地,你不想好了?”

“我问陈藩怎么样了!”贺春景咬着牙,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

“回床上盖好被子躺着去,也不怕一开门叫外面的人看见。”

陈玉辉还是答非所问,把大衣脱下来搭在餐椅靠背上,走过来不由分说按着贺春景的后颈把他往屋里带。

贺春景被他手掌冰得一个哆嗦,又感觉他在摩挲后颈那枚牙印子,登时脸色变得更难看。只好顺着他的意思重新爬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严实了。

“现在能告诉我了吗,陈藩怎么样了。”贺春景问完一句,把下唇咬得死死的,抬眼看着陈玉辉。

他们去松山书院抢人那一晚,以一种极血腥的方式画上了句号。伤者嚎叫着被送往医院,陈藩当场被警察带走,陈鲜声称与家里断绝关系,头也不回的跟着楼映雪回了家。

陈玉辉为此跟丁芳彻底翻脸,给她请了两个保姆之后便不再回家。

丁芳心里有愧,也不再做纠缠,这正中陈玉辉下怀,他从这一片烂摊子里顺顺利利把贺春景捞回了出租屋。

贺春景被冻犯了肺病,回来就昏昏沉沉的发烧。挂了两天水,好不容易攒齐些力气能走能跑了,贺春景第一件事就是出门找陈藩。

陈藩是骗了他,利用了他,可贺春景就是犯贱,即便如此也没法给自己一个痛快了断。就算陈藩望向他的目光里掺了假,可他对陈藩的感情却是十成十的真。他放不下。

不过那天的结果当然是没找成,刚到单元楼下他就被陈玉辉拎回了屋,并且收走了他所有衣服,让他再没法偷跑。

这是他被困在出租屋里的第五天,也是陈藩被拘在警察那的第五天。

“他很好。”陈玉辉用手背贴了贴贺春景的额头,微皱起眉,“早上不是都退烧了吗,怎么又热起来了?”

贺春景在心里冷笑一声,陈玉辉这番虚情假意的关心让他作呕。

“那他,什么时候能出来?我知道你有钱,有钱就能让他出来。”贺春景偏头躲过他的手,哑着嗓子问。

“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陈玉辉似乎觉得这话挺有意思,笑了笑。

“他爸刚死了。”言外之意是明明就有一笔大风刮来的遗产。

“他的性子也该磨一磨了,总这么任性妄为,不像话。”陈玉辉仍未正面回答,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板药。

贺春景一看那药就掀了被子要下床逃走,被陈玉辉一把按回床上。

“我不用这个!”贺春景在陈玉辉手掌底下挣扎,还屈起腿要去蹬他,被陈玉辉捏着脚腕折了腿,压在膝盖底下。

“乖。”陈玉辉居高临下,语气却像哄孩子似的柔和,“我们家两个孩子都够让人操心的了,我不希望你也是个不听话的孩子,春景。”

“我可以吃药。”贺春景倔强道。

“这就是吃药。”陈玉辉把他拨弄得侧过身去,捏着药粒的手探进他两腿之间。

“你放开!”贺春景挣扎得像案板上的鱼,把陈玉辉闹得心烦了,故技重施,腾出一只手去捏他脖子,没两秒钟就把人捏得软下来。

他分开贺春景的两条腿,把退烧栓往里送,又在里面翻搅了一阵子。

“好热。”他叹了一声。

贺春景仰面看着天花板,白晃晃的吊顶上金星乱飞。

那枚栓剂很快在高热下融化了,陈玉辉低头看了看指缝里带出来的白色药剂,伸手将它们抹到贺春景颊侧。

他起身去拿相机,摘了镜头盖之后对着贺春景比了比,叫他翻身趴在床上。

贺春景躺着一动不动,脸颊上的药液死死扒在皮肤表面,他恨不能将那块血肉一并剜了去。

“如果我能开一份精神鉴定报告给陈藩,再请个好点的律师,他很快就能出来。”陈玉辉也不着急,他拉过书桌前的椅子坐下,翘着腿,乌沉沉的单反相机搁在大腿上。

“毕竟这孩子刚没了父亲,母亲又有精神病史,加上他还没成年,受刺激误伤别人也是情有可原。剩下的问题找对方私了,医药费精神损失费误工费营养费,对方要多少我们赔多少,钱不是问题,对吧。”

陈玉辉又举起相机试了试角度,轻轻笑了一下。

“春景,你说呢?”

贺春景不得不动了,他从乱成一团的被褥里支起身子,缓缓转头问陈玉辉:“你保证?”

“我保证他不会进少管所。”陈玉辉给了他一个很温和的笑,就像说出口的不是威胁,而是对学生成绩提升的什么正经保证似的。

贺春景在床上趴下了,侧身对着陈玉辉,眼睛却执着的盯着那个黑洞洞的镜头:“你保证他在开学之前,全须全尾的出来。”

“我保证。”陈玉辉漫不经心地回答。

他半张脸都掩在相机之后,伸手朝贺春景摆了摆:“往前一点,拿着那板药。然后脸上抹药的地方对着我,眼睛看我,纯一点。”

贺春景一一照做了,他趴在床边,强迫自己撑圆了眼睛摆出一副懵懂姿态,手里捏着那板锡箔纸乱翘的栓剂看向镜头,潮红的脸颊上带着融化后被涂抹开的药液痕迹。

陈玉辉很满意这种日常状态下的自然呈现,他从不拍摄过分直白的裸照,反倒更痴迷于追逐那种隐晦的淫靡。

“乖孩子。”

陈玉辉夸奖道。

贺春景再次见到陈藩,是在开学之后。

他们教室不在同一层,又在弯弯绕绕的走廊两端,如果不是特意来找的话,平时碰面的几率并不太大。

况且陈藩不来找他,贺春景也并不觉得有多意外。毕竟他再一次揭穿了陈藩的小心思,毫不留情把那人心里长久以来的秘密剥出来晾在风里。

陈藩合该躲他,合该没脸见他。

他也不大想见到陈藩。

YUKI倒是来主动找过他几次,第一次是刚开学的时候,她把贺春景拉到墙角去道歉,说她们当初不该贸然劝贺春景跟陈藩好,在发现问题的第一时间也不该隐瞒的,还说陈藩捅人纯粹出于愤怒失手,不是为爱复仇之类的。

贺春景没心思听她说这些,他每天应付陈玉辉已经够劳神耗力的了,真不想再搅合进谁跟谁的什么情啊爱啊里面去。

他摆摆手,笑着跟YUKI说算了,都过去了,大家都不要再纠结了。

YUKI还想说什么,贺春景朝她做了个真的算了的手势,转身招呼抱着作业本的课代表,主动帮人家发作业去了。

后来YUKI再带着那副欲言又止的歉疚表情过来找他说话,都被他不着痕迹的躲掉。直到YUKI带着陈鲜一起把他堵在走廊转角,陈鲜郑重其事跟他道了谢,又道了歉。

“鲜儿姐,YUKI,我做那些都是出于朋友情谊,咱们相处这么久,都是应该的。”贺春景叹了口气,决定今天把话说死。

“但是陈藩的事,不论是他喜欢你,他喜欢我,还是我喜欢他,谁喜欢谁的,我真觉得没意思。狼来了狼来了喊多了,搁谁谁都不信了。”

贺春景抬头望着戴着毛线帽的漂亮姑娘,那一脑袋黑又亮的长发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长好。

陈鲜尽管皱着眉,可额前短短的刘海从帽檐里支楞巴翘地冒出来,让她看起来竟多了几分茫然的可爱。

她不过也是个为情所困的青春少女。贺春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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