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之春 第123章

也幸好王娜他们没给贺春景身上加装什么设备,要不然这衣服一换,监听器放得再隐蔽都是白搭。贺春景展开衣物的手顿了顿,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对方的防范手段。

休闲服是偏暖黄的香槟色,款式有点奇特,穿上之后像好莱坞电影里的功夫大师。

贺春景换好衣裳从男宾出来,才真正进入到栖舍内部,随即就被扑面而来的synthwave味道击中心脏。

他感觉自己只在上世纪末的美国电影里见过这样的场景。

身后背景板是数米高的巨大玻璃幕墙,内有游鱼肆意徜徉。脚下是乳白色大理石砖搭配羊绒地毯,奢靡气息浓到呛人的复古皮质家具沿途点缀,小路向前延伸进一片又一片的热带绿树丛。

整片山林缩地成寸摆在了贺春景的眼前,又或者他本身就在一只巨大的生态瓶中,天空变成玻璃与钢架构筑的透明罩子,隐约有包豪斯太空时代的印记。走道尽头多是开阔明朗的落地玻璃窗,可瞥见窗外有无边际泳池瓦蓝一片,池水也分几块,高低错落在石板与草坪间。

贺春景愣愣看着,感觉自己既像在过去,又像在未来。

谁不曾梦想住在八十年代迈阿密的豪宅,即便再有钱的人,也难在现代极简主义的别墅里复刻出早年梦里的场景。那是万物欣欣向荣的热烈年代,是童年,是少年,是一切美好被拓印到胶片与胶卷中的辉煌时代。

栖舍将所有人拉入时间的暧昧乱流中。

服务生看他走神,十分礼貌地询问是否还需要继续引路。贺春景回过神来有些窘迫,面色微红地表示距离约定时间还早,自己可以先走一走,必要时再叫人引路。

唐铭发给他的位置是二层包厢,可以在男宾出口乘老式木门电梯上楼,也可以随着路边的指引自行走楼梯上去。

贺春景沿着小路慢慢走,从背景乐里品出几段经典电影配乐的熟悉旋律。从偶尔出现的几扇落地窗中望出去,外面的花园里竟还零星散养了几头鹿。

左右两侧是由建筑体和植物相结合,巧妙隔出的一个个半封闭空间,私密性不错,看不见也听不出里面在做什么。直到有个肩上搭着白毛巾的按摩师傅走出来,贺春景才明白这是理疗室。

转头细细看了看不远处挂的名牌,果然这些房间多为理疗、按摩等服务。

服务价格四位数起,贺春景连忙把眼睛移开,生怕多看一秒都被收费。

再往前走,就分了几条岔路。贺春景伸手正要拨开草叶去看路边的指示牌,却被草叶下面瞪过来的一双眼睛吓得差点摔倒。

他惨白着脸倒退几步,整个人贴在了另一侧的墙上,捂着心脏再去细看€€€€密密的花草遮盖之下,确实有一双黑白分明滴溜溜转的眼睛!

“谁?!”他低声喝道,“出来!”

那眼睛眨了眨,没回应,反倒有一双小手伸出来,将贺春景方才拨开的草叶又给打散了,重新将后方的人遮蔽起来。

那只手白生生的,纤细漂亮,主人像是个姑娘。

贺春景大着胆子走过去,定睛一看,确实是一位鬓发散乱的少女蜷缩在绿叶帘中。

说是少女,实际看着只有十二三岁,梳着荷叶头,面颊还带着薄薄一层孩子气的软肉。她眼神怯生生的,一见贺春景凑近了,反倒垂下眼睛不敢看他,抱膝坐在乱花丛中紧紧挨着山石。

“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跑到这藏着?”贺春景问她。

说话间,忽然又有两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嬉笑着从岔路伸出跑出来,笑声一路落在地面上,像落了一串花。

“果儿在这呢!”短发的一个女孩子跑过来,见到贺春景身前草丛里的同伴,立刻笑着伸手去拉,“抓到你了!”

另一个长发的也笑着拉她,手上戴的糖果色小手链哗啦啦响:“抓到你了!”

被称作“果儿”的荷叶头小姑娘像是不愿意和她们走,一把挥开了其中一人的手,转而抓住了贺春景的裤子,抿着嘴抬头看他,表情像是在生气。

贺春景这时也明白过来,人家是在玩捉迷藏。

自己冒冒失失的搭话,害得这位“果儿”提前暴露了位置,被同伴抓到。

他有些尴尬地小声道歉,但那姑娘不依不饶地扯他的裤子,贺春景又不敢把人推开。能到这地方来消费的家庭非富即贵,万一把人家的孩子磕碰伤着了,够他一个平头老百姓吃不了兜着走的。

就在几人僵持间,忽然一个声音插进来。

“贺老师?”

贺春景 抬头往小路上看,竟是唐铭。

与上次见面时留下的印象一模一样,唐铭笑眯眯站在那,眼尾与嘴角弯成十分殷切的弧度。

这几个孩子像是认识唐铭,两个活泼的姑娘纷纷与他打招呼:“我们抓住果儿了!”

果儿也松了手,低着头不敢看唐铭。

贺春景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没开口问,就见唐铭拍了拍两个小女孩的肩膀:“你们几个别走丢了,一会儿就要开饭,都别乱跑。”

两个姑娘依言去拉果儿,这次果儿乖乖地被她们拉起来,跟着她们离开了。

“贺老师迷路了?”唐铭挂着一种让人挺不舒服的笑,对着贺春景上下打量了一番。

“啊,是,第一次来。”贺春景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在游园,只好顺着话往下说,“你认得她们?”

“啊,认得。”唐铭面上笑意更甚,却把话题一言带过,转而催他上楼,“我带贺老师上去吧,校长刚才还问起你呢。”

贺春景点点头:“有劳了,唐老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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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欢聚一堂

“小陈总对这地方还满意啊?”

大落地窗前,徐来之悠哉悠哉从躺椅上偏过头,掀起半边蒸汽眼罩,看向不远处的陈藩。

陈藩咬着牙不敢出声,不为别的,就为了正骑在他身上哐哐扳大腿的正骨师傅。

他知道徐来之找他是不安好心,但没想到养生局都能叫他玩成杀生局。吃药膳泡药浴做按摩也都算了,这狗人给自己喊了个推油艾灸舒舒服服躺起来,他妈的上来就给他叫了个正骨。

陈藩天生一身逆骨,被正得龇牙咧嘴,连个安全词都没有,还得装作爽到了。

趁着正骨师傅换另一边腿的间隙,陈藩深深换了口气,从牙缝挤出个笑:“徐总地方选得好。”

徐来之也乐了:“还成,原来小陈总喜欢这种玩法,赶明儿咱们再约两回。”什么玩法?!

你把话说清楚我喜欢什么玩法?!

陈藩在心里屠尽徐家上下一百一十三口,连厨房鸡蛋都给他摇散黄了。

强撑到最后的正颈椎骨环节,陈藩整颗脑袋被夹在正骨师傅手里“啪”、“啪”掰了两下。待那师傅将白毛巾搭在肩上,姿态谦和地笑着离场,陈藩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下肚。

还以为徐来之会借此机会直接扭了他的脖子,再伪装成一场意外事故呢。

姓徐的被他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狠狠取悦到了,抬手拿过桌上的热茶啜了一口,慢悠悠开口:“歇歇气,差不多餐厅要开饭了。今天刚巧有开鱼表演,不知道小陈总吃不吃得惯生冷?”

脑子里一出现开鱼那个腥气四溢、冰碴飞溅、手起刀落鲜血淋漓的场景,陈藩骨头缝儿里更疼了。

还不知道这一个开鱼表演有多少节目等着他,陈藩实在不想跟徐来之继续打哑谜,索性心一横,半开玩笑地说:“怎么觉得徐总近来对我格外上心呢,又是接风宴又是开鱼宴的。您要是看上我们公司新签的哪个艺人了,一句话的事儿,我包牵线儿,用不上这么大费周章。”

徐来之啜着热茶,斜睨他一眼:“看不上。”

陈藩立刻拿出一副不咬人膈应人的态度,故作扭捏道:“那总不是看上我了吧,€€,这话说得还怪难为情的。”

徐来之这回绷不住了,一口热茶从鼻子里喷出来,呛得半天说不上话。

陈藩自己说完也膈应得够呛,绿着脸等徐来之咳完。

一边等他还一边在心里骂,至于吗老东西!我一个风华正茂玉树临风,要身材有身材要长相有长相,事业有成品貌端正的大好青年,跟你搭对儿算我吃了大亏了,你还在这挑三拣四无法接受上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光裸的上半身,肌肉紧实线条流畅,脸嘛更不用说,跟自家艺人一起出机场,还被代拍误发到群里卖过照片。

更离谱的是还卖出去了。

你个老阴比有什么好咳的,拉郎都便宜死你了!

徐来之半天才缓过气来,指了指窗外的鹿:“那几头鹿,看见了吗?”

陈藩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我爱人养的。”徐来之手指点了点桌面,“从小崽子开始接回来养,我亲手喂的奶。”

“……啊那真是好有爱心啊徐总。”陈藩面无表情地夸他。

“爱屋及乌,天经地义。”徐来之言之凿凿,“夫妻之间相互满足,相互体量,这才能情深意笃,长长久久。”

“确实,确实。”陈藩莫名其妙听了一耳朵爱情箴言,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刚才是我冒犯了,您甭放在心上。”

这不怨陈藩没想到,任谁看了徐来之这副狂蜂浪蝶的骚包样,都不可能会觉得这人能被老婆拴住。况且他们这种家庭,即便结婚也多是些利益驱使的联姻,恩爱眷侣对于豪门家庭来讲与空谈无异。

“话说回来,我爱人和小陈总还有过两面之缘,不知道小陈总还有印象没有。”徐来之话锋一转,连带目光也从窗外落回到陈藩身上来,眯起眼睛促狭笑着看他。

陈藩被看得一个激灵,难道此前无意间得罪过的不是徐来之,而是徐来之的老婆?

不对啊,姓徐的四十好几,年轻时流连花丛,到现在也没听过一点结婚生子的消息,何来的老婆?

他硬着头皮把这辈子接触过的女性,按二十五岁到四十五岁为标准做了个排序,死活就没筛出来哪个像是跟徐来之做夫妻的。

正开口要问,就听得门外走廊上隐隐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贺老师?”

陈藩“唰”地变了脸色,下意识地猛转头朝门外看去。

下一秒他又生生把脸扭回来,朝徐来之笑了笑:“不好意思,徐总,我忽然想去洗手间。”

徐来之颇有兴致地跟着瞟了一眼门口,状似无意道:“小陈总快去快回,别耽误了开鱼仪式的时间,我们饭桌上再聊也来得及。”

陈藩拎起墙边挂的白浴袍披在身上,三步两步消失在隔断后头,走得太急,没听见徐来之在他身后的一声轻笑。

贺春景被唐铭带进了二楼包厢,包厢里更是钱味儿冲得吓人。

赵博涛面上盖着条热毛巾,正躺在窗边的实木雕花椅上差人捏脚。在他身边有两个正玩手机的男人,见贺春景来了也不出声,朝他微微点一点头,算是问好。

贺春景转头看了眼唐铭,唐铭笑眯眯在嘴唇正中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等赵博涛享受完。

于是他只得安静地站在一旁,静静等赵博涛完事。

校长见老师,搞得气氛倒像是黑手党教父听汇报呢,贺春景暗自腹诽,配合这一屋子装修,更像了。不过他马上就想起来自己站在这里,正因为他并不只是一位老师;而对面这位校长,也自有端出这幅做派的理由。

大约过去七八分钟,贺春景站得腿都发麻了,那捏脚的姑娘终于打完收工,将赵博涛的两只脚规规整整放回了软鞋里,端着行头出门去。

赵博涛像是睡了一长觉,“咴€€€€”地发出了声老马似的动静,伸手按着脸上的白毛巾擦了把脸,扯下来放在一边,露出那张又长又丧的脸来。

“开饭了?”他口齿不清地问。

旁边玩手机的人早把手机收起来,恭恭敬敬坐着,颔首道:“还有十五分钟。”

这一幕让贺春景有种人在清末的错觉,开口就要给九千岁唱喏,唐铭却先他一步开口了。

“校长,贺老师来了。”

那语气热络极了,就好像俩人没在墙边罚站大半天,而是此时此刻刚刚推门进来的一样。

赵博涛这才掀开眼皮朝贺春景看过来,突然一下子咧开嘴,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笑道:“哦,贺老师来了啊,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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