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照顾孩子,秋瑞君曾经生下孩子后就重返校园的想法成为了妄想。男人一开始还会按月给他们母子一些生活费,可后来逐渐就“忘记”了。
很快她就因为续不起房租被房东赶了出去,秋瑞君抱着孩子、背着行李离开那个她曾经以为可以生活一辈子的“家”。抚养费并不好要,所以秋瑞君不得不一边出去打工,一边独自照顾尚且年幼的秋池。
等秋池长大一点后,她就开始希望,自己的孩子未来也能跻身金字塔的顶端,跟那些生来就拥有优质资源的AO一样,被人仰视着。
她经常对秋池说:“不是Alpha又怎样,他们能做到的事,我们也能做到。”
于是她拼命地供秋池上最好的学校,她舍不得买新衣服,常年穿着秋池穿小了的校服裤子,每当秋池用那种心疼的眼神望向她时,她总是笑笑说:“你看,质量不是很好吗?穿了这么多年也没穿坏。”
她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了秋池,就算后来遇到了合适的人,她也不敢再结婚,怕再次遭逢悲剧,也怕有了新的家庭之后,自己不可避免地会让秋池受委屈。
秋瑞君竭尽全力地在这个社会求生,被丈夫抛弃的时候她没有哭,被猥琐上司灌酒骚扰的时候,她也没掉过一滴眼泪。
可是那天开庭的时候,秋池看见她哭了。
她太委屈,也太不甘了。
她就像是一根最骄傲也最韧的琴弦,可这场欲辩无言的审判却像是将她一下子拦腰撕断了。她一直都在拼命地工作,孤行一意地要把自己折作柴火,呕心沥血地为秋池的人生添火增焰。
同时她也把自己最遗憾的、最意难平的愿望,全部转投在秋池的身上,本来她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可那场意外却把一切全都摧毁了。
她能忍受秋池一辈子不成才,却不能忍受亲眼看着他即将要踏上“云端”,又这样不明不白地跌落下去。
病痛缠身,再加上现实沉重的打击,从判决结果出来的那一天开始,秋瑞君好像就彻底“疯”掉了。
第74章
面对秋池的委屈,秋瑞君什么话都没有说。
好像自从那场意外发生开始,妈妈对他的态度,不是歇斯底里,就是无休止的沉默。
没有得到妈妈的答案,秋池只能沉默地离开了这间病房。
出来的时候他在医院长廊的座椅上看见了一个人,那人戴着灰色冷帽,单薄的病号服外边披了一件厚外套,两手交叠着发呆,一看就是在等人。
小禾的脸色比之前秋池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更难看了,看见秋池,他犹豫着站起身,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池哥。”
秋池没有应答。
“……你是不是都已经知道了?”
秋池依然没有说话,但任钰禾从他的眼神,以及对待自己的态度里,就已经看出了答案。
“……”漫长的沉默。
“那天告诉你那家研究所在招人,是我鬼迷心窍了,”小禾低声说,“你说不想去的时候,我是真松了一口气。”
“可后来你又自己主动来问我,”任钰禾低下眼,“我……”
“我那时就该跟你说清楚的,对不起啊,”小禾的声音逐渐变小,“……真的对不起。”
秋池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听着,脸上也没什么情绪的样子。
“你生日那天,我也是真想跟你一辈子在一块的,我绝对不是为了这个才去接近你。”
小禾说着开始有了几分哭腔:“我是真的很后悔。”
“研究所已经被上面要求关停整改了,”为了避免两人之间的尴尬,任钰禾只好不停地说着话,“你又一直不接我电话,我实在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听人说阿姨在这里……我只好来这里碰碰运气。”
闻言秋池的脸色忽然变了:“谁告诉你我妈在这里住院的?”
小禾一时间有些愣住了:“我没有……”
“我跟研究所那些人已经很久没联系了,我只是想……想见见你。”
“我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小禾红着眼道,“我也不奢求你能原谅我,但我还是想来当面跟你道个歉。”
“我对你一直是真心的……池哥。”
秋池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池哥,你能最后陪我走完这段时间吗?”任钰禾哽咽着说,“我真的很害怕,我也不敢告诉我奶奶,她年纪大了,承受不了。”
“你看在我就快死了的份上,再陪陪我好吗?”
他忍不住去拉秋池的手:“池哥……”
小禾话音刚落,安静的长廊里忽然响起了一串脚步声,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只见护士带着一个穿着军装的人走了过来。
“患者秋瑞君就住在这间病房,”小护士小声说,“您注意探访时间,病房的熄灯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傅向隅微笑着跟那个护士道了声谢。
“看完妈妈了吗?”傅向隅从两人之间走过去,于是小禾抓在秋池腕上的手就这么被他不动声色地给撞开了。
“嗯。”秋池看向他,“你怎么来了……”
“今天提前下班,我赶飞机过来的,”傅向隅笑笑说,“特意来接你。”
“我能进去跟妈妈问个好吗?”
“不要……”秋池拒绝道,“她已经休息了。”
“好吧。”傅向隅说,“那我们现在就回家?”
他故意在“回家”两个字上咬了重音。
“嗯。”
傅向隅于是很自然地揽住秋池的后背,带着他往电梯口走去。
没走出几步,小禾突然又开口叫了秋池一声:“……池哥。”
傅向隅表情怪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任钰禾。”
“你怎么还有脸叫他?”
任钰禾直勾勾地盯向他。
“既然都没剩几个月了,不该回去好好躺着吗?没事出来干什么,是嫌几个月也太长了么?”
秋池很轻地拉了他一下:“傅向隅。”
任钰禾立即反唇相讥道:“你又是什么好东西?池哥之前流掉的那个孩子就是你的吧?”
“池哥那时候瘦成什么样,脸色差成什么样你知道吗?你关心吗?那时候傅少将应该还在忙着自己的订婚宴吧?”
傅向隅被他的话猝不及防地哽了一下。
“池哥,”小禾又说,“你别又被他骗了,他要是真的在乎你,怎么可能过了这么久才来找你?”
眼看傅向隅的脸色越来越差,秋池又拽了他一下,然后小声说:“回家吧。”
傅向隅心里的火气被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给抚平了。
车内。
两人并排坐在后座上。傅向隅盯着秋池的侧脸看了一会儿,接着突然说:“我那时候……忘记了很多事,那场发热期太严重了,导致我的大脑出现了一点损伤。”
“但我跟方一珂真的什么都没有。”
司机还在前面,傅向隅也不好对方一珂的身份多说什么。
“我也不是故意不来找你的,”傅向隅小心地揽住他的上半身,让秋池靠进自己怀里,“那时候我年纪太小了,很多事情都只能先听家里的。后来秦蔚他姑帮了我,我才能顺利入伍,在里面我爸管不着我,但我也没法随意跟外界联系。”
“我一直都很想你……”傅向隅的下巴抵着他的头,声音很低,“后来我还用基地的座机给你打过电话。”
“可是你那时候已经把号码换掉了。”
“我不知道你当时怀孕了,还吃了那么多苦……是我太没用了,对不起。”
他能感觉到秋池的情绪不太高,甚至比待在家里的时候还要差了。
“之前你不是跟我说,你是爱过我的吗?”他只手捧起秋池的脸,定定然看着他,“我也是一样的,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变过。”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秋池。”
他说的很认真、很真诚。秋池知道他口中的爱大概是发自肺腑的。傅向隅是完全诚实的,秋池能感受到他语气中的热切与渴望。
但那又怎么样呢?每个人在许下誓言的时候,都一样真诚,一样发自肺腑。据说他的父亲也曾很认真地对妈妈说过,一辈子都会爱她。
可是他并没有做到,好多人都做不到。
他仅剩的一点勇气已经在任钰禾身上消耗干净了。秋池不敢再奢望爱了,毕竟爱是短暂又虚无缥缈的一种奢侈品,如果有天傅向隅又反悔了,把这些爱重新收回,他想象不到自己到时候该如何坦然面对。
秋池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靠在Alpha手上。
他看起来又有些累了。傅向隅并没有责怪他的沉默,而是心疼地凑过去,吻了吻这人的眼角和眉头。
秋池闭上眼睛,像是困了。
傅向隅亲昵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不经意间,他在秋池的额角边上看见了一块不怎么明显的浅淡疤痕。
然后他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这大概是之前那次,他失控时失手在秋池头上留下的。那一小块地方好像已经不长头发了,好在秋池的头发已经很长了,完全能把那块小疤遮盖住,所以傅向隅才一直都没有发现。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快乐过吗?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觉得开心……傅向隅忍不住想,而他带给秋池的,是不是只有疼呢?
*
到首都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房子里静悄悄的,煤球敞着肚皮窝在沙发上睡觉,时不时发出一点极轻微的呼噜声。
秋池刚才在车上睡了几个小时,所以现在倒并不很困。傅向隅顺手帮他脱掉外套:“你老家那里医疗资源算不上好,我让人给你妈妈办转院吧?”
“不用了,”秋池说,“我妈她会不高兴的。”
“那我找几个人帮忙盯着,下次不会再让任钰禾那种人随便找去那里了。”傅向隅道,“研究所那几个管理员也都被关起来了,你别太担心。”
“好。”秋池心里确实有些担心,虽然他才刚跟妈妈闹过不快,可妈妈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心里对她的那点恨来得快去得也快,万一小禾跟研究所的人想要用妈妈逼迫他怎么办?
秋池无法接受妈妈会因为自己而出事。
“谢谢你。”
傅向隅用手背蹭了一下他的脸。秋池最近变“乖”了,也变得顺从,可他心里却依然隐隐有些不安感。
他帮秋池撕掉后颈上的阻隔贴,每天都贴着不透气的阻隔贴,Beta腺体上的那块皮肤已经被闷得有些红肿了。
傅向隅心疼地用指腹在那块红肿的位置上蹭了一下,秋池则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