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拍打声来了。
隧道内，一具具泡发的身体疯狂敲击着车窗，它们肿胀的面庞几乎要完全贴紧玻璃面，似乎想以这种方式钻进来。多数玩家依旧像来时一样淡定，只是不自觉攥紧的拳头暴露了内心的复杂。
白蝉衣目光落在周祁安带着的几个骨灰罐上，忽然间生出一个念头：如果自己哪天死在了游戏里，希望也有人能设法把她的骨灰带出来。
而不是在副本的某个进出关卡上，成为另一具恐怖的巨人观。
周祁安仰面靠在座椅上小憩。
手背忽然被一道阴影覆盖住。
回去路上都有鬼？
周祁安猛一个激灵醒来，睁开眼，发现旁边堆积的瓶瓶罐罐间，一朵黑色玫瑰缓缓蔓延向上。
他的眼中同时也盛开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影子眼巴巴凑过来。
“好特别。”
能写字，传纸条，还会擅自跑去舞蹈室……周祁安第一次近距离认真观察穆天白的影子。
更像是第二意识。
穆天白淡淡把影子捉了回来，说：“和大脑进化有关。”
玩家的技能千奇百怪，平日最忌讳探究别人秘密。但这会儿听到大脑进化，众人顿时控制不住兴趣的攀升。
同样被分为一级器官，大脑的进化过程要比心脏和肺部更麻烦，游戏专门标注了需连续多次选择，那代表着海量经验。
投入成本太大，短时间内看不到效果，所以直接选择进化大脑的玩家很少。
各大协会统一的策略是：先进化其他两个一级器官，多少能带动一下大脑升级，再下一两次本就差不多了。
可惜，众人竖起耳朵后，穆天白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白姐，你之前听说过这个玩家吗？”有人指着穆天白的方向，小声问。
白蝉衣摇头。
笼罩在男人身上的疑云又多了一层。
经历了一段漫长的旅程，大巴终于穿过隧道，周祁安身下的座椅突然亮起了红灯。
整个椅子的温度都攀升了起来，同样亮灯的还有上司和大学生。不用说，这是让他们下车的讯号。
周祁安：“比斯先生的车高级多了。”
那个还要靠嗓子喊。
他站起身走到车门处，并未专门和穆天白打招呼，先前影子用一朵黑玫瑰小魔术，问他索要了论坛ID。
下车的刹那，周祁安收到了好友添加通知。
“三开头？”
和自己论坛ID差的不远，岂不是说明进入游戏时间不算太长？
强烈的疑窦在上司的催促中暂时搁置。
今日贡暨大雾。
周祁安还在大雾里寻找方向感的时候，上司已经迈步，周祁安立刻和大学生一前一后两个小鹌鹑似的跟在后面。
高奢领带全是血渍，送去干洗也恢复不了原色。上司烦躁地扯下来，卷成一团就地一扔。
“随地扔垃圾不……”周祁安拉住大学生，话锋一转接着说下去：“之前我们突然从车上消失，不会给您惹什么乱子吧？”
上司冷笑：“你最好祈祷没有。”
周祁安在口袋摸索了一下，拿出重新出现的手机，他看了下，现在是周五下午四点半。
大雾掩盖了身上的血迹，周祁安现在只想回到酒店美美睡一觉，眼都不眨地说道：“快点走吧。早点回酒店，我晚上还能多加会儿班搞个二版方案应付甲方。”
上司很满意他的上进，带路介绍起酒店。
周祁安提着几个骨灰罐，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打了个呵欠，心不在焉附和着：“对对，您说的对……”
大学生：“……”
这就是高情商的职场人吗？
€€
红斗篷等剩下的玩家目前人基本在国内，比周祁安要晚些下大巴。
下车后，红斗篷再也不掩饰神情中的冰冷。
损失了两个忠心的手下不说，最后关头被还要挟过度使用技能，对身体造成了很大负荷。
不过鹿死谁手还说不好，她背后有协会，好比能通过游戏ID强行拉玩家入本的道具，她都有支配权利。
红斗篷不在乎副本里杀人，任何副本难度都有上限，而且不管什么地狱级别的副本，她都可以利用道具把周祁安拽进来。
习惯性先登入论坛。
红斗篷眼底一暗。
黑魔会那些诡谲手段倒是不少，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他们的人死在了副本里。
右上角突然跳出来一条私信提示：【来见我】。
红斗篷神情微微一变，她先找地方换了身日常装扮，大约两小时的车程后，来到一处私人会馆。
竹林清幽，碎圆石铺地，会馆的主人却和这环境格格不入。男人是混血儿，体格健壮，一双偏灰蓝调的眼珠原本挺大，在半圈浓密胡子的反衬下，反而显窄。
此人正是小红帽协会的会长，只不过看外貌更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狼外婆。
“你为这次‘远行’，真是做了充足的准备。”混血男人开口，“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红斗篷了解男人，这么问必然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现实中不能讨论游戏内容。
片刻后，一封关于副本细节的描述以及她下副本的原因全部通过私信发去了混血男人那里。
男人一目十行看完，眼中闪烁着压制不了的兴奋，说：“果然……”
自己这个副会长喜欢独来独往，这次却在刚出副本没多久，迫不及待再次进本，带了两名成员不说，甚至不惜动用了协会特殊组队道具。
一切恰好发生在圣器横空出世后。
他从不信巧合。
“算你聪明，交底了。”
涉及到圣器，无论可能性多小，自己都会查个底朝天。
红斗篷：“这新人不好对付……”
混血男人打断，露出贪婪又残忍的笑容：“能让你吃亏，自然不容小觑。不过对付一个人，未必要硬碰硬。”
红斗篷似乎猜到他要做什么，下意识道：“这样坏了规矩。”
从旧人间通往新世界的路上不受法律挟制，但只要没有彻底离开这里，规矩就还在。如果被官方发现，他们不会有好果子吃。
混血男子冷笑一声：“那就把你的嘴闭严了，抓紧时间去查他的资料，尽快给我。”
红斗篷从善如流接道：“好。”
看她回答的毫不犹豫，混血男子这才卸下一丝杀心。知道圣器存在想独吞很正常，但要是再三执迷不悟，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直到离开会馆坐上车，红斗篷才闭了闭眼，摇头说：“飘了啊……”
老大是真的飘了。
她略作沉吟，进入蔚蓝论坛。
黑魔会的帖子还在，悬赏公告高高挂在热帖上。
帖子内容很简单：有偿征集有关我会该成员的信息情报，联系IDXXXX。
附件：【潦草小人】。
论坛禁止直接发布真人照片，黑魔会发了一个潦草的素描附件，但不得不说，画出了棒球帽的精髓。
如果是普通成员死了，他们可以无动于衷。
但重要成员进副本前都会报备，黑魔会拥有一件检测玩家生命状态的道具，根据反馈，棒球帽进副本后没两天就死了。
这不合常理。
大协会一有动作，沸沸扬扬的讨论瞬间不少。
【好久没看到悬赏公告了，看来黑魔会也不确定人是死在游戏规则下，还是被玩家害死的。】
【谁知道呢。】
帖子很快水到了五百条。
【朋友们，有点惊悚啊，悬赏公告到现在都没有撤，说明没人私联。】
【卧槽，要么是本轮玩家都死绝了，要么就是比起悬赏奖励，同副本更担心得罪人。】
【突然好想知道黑魔会成员是死在谁的手上。】
【同上！急死我了！】
……
红斗篷放下握方向盘的手，点开发帖楼主私信，打下几行字发了过去。
现在能拦住老大的只有黑魔会，等两拨人私下厮杀起来，自己就还有时间运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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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暨连续多日大雾，上司这几天脸色阴晴不定，担心回国飞机延迟。
酒店里，一起出行的员工都尽量远离领导，各个巴不得能延误。
周祁安表面唉声叹气，心中一派欢欣鼓舞。他特意去贩卖机买了瓶饮料，准备稍后快乐泡温泉。
雾天出来泡温泉的人很少，这会儿又快到饭点，没多久，游客都往外走，只剩下周祁安一人。
水气弥漫，浸透半裸的身体。这片天地一片寂静，周祁安享受着难得的安静。忽然，他耳朵动了下，猛地睁开了双眼。
黑框眼镜被放在池边，优越的瞳孔轻松捕获一抹突兀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