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当时根本没怎么看天空, 光顾着看人了。
月下许愿的青年,皮肤似月光皎洁, 睫毛根根分明。
他第一次发现……人类, 挺好看的
还有那从掌纹传出的淡淡温热, 似乎连带着改变了石头本身冰凉的温度。无论相隔多久,每当想起来时, 都会带来不可磨灭的悸动。
广播里还在介绍着猎户座流星雨,沈知屹目光闪烁了一下。
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意识到,这个人与众不同吗?
不,可能是更久以前。
一开始只是觉得无聊,多看了两眼,然后就再也移不开目光。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性格的人。
说去给人送终,丝毫不心慈手软,狠辣的样子和救人时判若两人。然而接下来,又像是一只鱼的记忆,时不时会顺手救一两个人。
遭遇背叛,主动钓鱼,最后反杀……这样的事情总是经常上演。
全程狡诈的就像是一条壁虎,哪怕遭遇生命危机时,也总能第一时间做到断尾求生。
沈知屹不得不承认,那种睚眦必报,当机立断的性格,很吸引自己。
其实这样性格的人在游戏中不少,但从来没有人像周祁安那样,不会伤春悲秋,更不会浪费时间思考人性,而是永远在付诸行动。
那种鲜活的生命力,可以轻易吸引任何存在。
“猎户座流星雨绝对我看过最漂亮的天文景观,”听到沈知屹低声提到流星雨,大学生连忙说:“真的十分值得一看,这世上不会有比流星更好看的东西了。”
哪怕是再宏伟壮观的烟火,也无法真正复刻那种美。
沈知屹淡淡说:“未必。”
大学生:“嗯?”
沈知屹没有回答,在那栋破旧大楼里,曾有一双疲惫又明亮的眼睛曾直勾勾望着自己。
‘我想要你的心。’
彼时,他像是撞进一片星海中。
“就短暂借用一下梦魇之心。”话一出口,那张脸上浮现出一丝罕见地局促,“作为交易,我可以……”
对方事前显然已经想过多种方案。
沈知屹甚至可以预判他会从哪几个角度出发:以自己准备去现实世界转转的事情为筹码,或者询问下有没有需要报仇的死对头。
早在保持石头的状态时,周祁安就曾隐隐暗示过,再过不久,游戏会制造五星级以上的道具。而他可能会是唯一能使用圣器的人。
“只有至纯至善的人才能使用圣器,老玩家几乎不可能具备这一条件,游戏已经通过了将圣器放在三星级副本中的方案。”
“如果你派一具魇体去某个三星级副本,绝对是三星级里面最难的副本,我们甚至可以直接锁定圣器所在的副本编号。”
当时他是怎么回应的?
“现实世界对我没有多大的吸引力,我也没有仇报。”
除了太岁,游戏中没有任何怪物,有着可以和他抗衡的实力。
那双漂亮的眼眸中闻言闪过一抹失望,却没有威胁会向游戏告发有怪物正在偷渡。
并非以退为进,沈知屹隐约觉得,梦魇之心只是对方想留下的一个暗手,未必非要得到。
他也不知为何,忽然改口:“可以赌着玩。”
“接下来的旅程中,只要你依旧每次能准确找出魇体化身,梦魇之心可以借给你。”
那张脸上重新有了光亮。
沈知屹见状觉得有趣,如同那次过生日请求点火,只要他想,就能轻易驱散一个人神情中的失望。
青年沉默的时候,他用阴气变出一朵黑色玫瑰,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就盛着些笑意,当对方略感疲惫的时候,晚上他主动守夜,翌日又能变得很精神。
这代表着,自己可以轻易操纵对方的情绪。
大学生透过后视镜瞧见沈知屹神情中透着几分得意。
‘今天沈哥说话断断续续的,好奇怪。’
更奇怪的是,好端端地坐着车,怎么突然就自豪起来了?
车速忽然降缓,大学生开口打断了沈知屹的回忆。
“沈哥,到了。”
沈知屹点了点头,眯眼看向路边老旧的小楼。
那场赌注,最终以祁安的胜利为告终。
因为他每次都会变成一模一样的石头,出现在对方每一条必经之路上。
“你先在这等着。”
处理完周母这边的事情,还要顾一下祁安那个该死的领导。
沈知屹准备试试看,能不能在通往新世界的时候,先带着那两人路过花古城。团聚后再一起进入新世界,祁安应该会更高兴。
他下意识摸了下心脏的位置。
那个自己放在心上的人,应该更加圆满一些,就像平日里那样永远生机勃勃。
……
花古城。
大脑的麻痹状态彻底解除,很多过往的事情一幕幕重新浮现在脑海。
在那些血腥充满算计的副本生涯里,本应该最疲惫的逆行,如今回想起来,却有一种淡淡的温馨感。
周祁安低下头,手按着胸口:“梦魇之心……”
第二颗心脏也在跳动。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隔着不同的空间,双方的节奏也能无数次同频。
“仔细想想,怪对不起他的。”周祁安仰头看天。
当初自己快要失去记忆和力量时,按照约定,沈知屹要交出梦魇之心。
对于沈知屹而言,投放一具魇体在约定好的副本里的要求,很不公平,也很残忍,毕竟魇体误杀自己的可能性极大。
他不是一个擅长离别的人,只要有一丝希望自己都不会放弃,所以他能毫不犹豫转身回副本。终于逆行成功时,却又要暂时面临另一场分别。
周祁安记得那一天,沈知屹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却仅仅是故作轻松地说€€€€
“作为报答,晚上我请你看电影,就看新上映的《阿凡达》好了。”
凡事有利有弊,力量快要彻底丧失,但他也可以再度出入现实世界,可惜当时电影院的门票全部售罄。
好在沈知屹堪称专业造假大师,哪怕各国收藏品的虚影,他都能投射出来。
最后两人商议在副本中找地方看。
忙里偷闲,收集够副本线索后,周祁安毫不犹豫把主线任务层层外包给其他玩家,晚上偷偷跑去和沈知屹看电影。
原本电影院那天上映的应该《血色银币》,属于演给鬼看的剧目,正常情况下,他们少不了还要面对鬼观众的骚扰。
沈知屹:“全部杀……”
话没说完便被打断:“不用,我们包场。”
他出去一趟,再回来时,电影院的大门外挂着一个牌子:维修中,暂停营业。
那一晚,鬼观众竟然真的没有来打扰午夜场。
想到这里,周祁安突然回过神,无奈笑了笑。
沈知屹教他钻木取火,自己教对方挂牌子,也算是扯平了。
不知道后来荀二变身后和阿凡达色调差不多,有没有受到这部电影影响。
“等到下次我写的剧本上映,再请他看好了。”
这一次,可以实现真正的包场。
……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距离周祁安来花古城已经三天了,原本今天齐小姐要回来,结果临时发来消息,表示要推迟两天。
[又有务工居民在别人门前当摄像头被打了,我要带人去讹……去索要赔偿。]
周祁安瞬间明白,黑卡里的净利润可能还包括大量营业外收入。
花古城居民每日按部就班的演戏生活,周祁安没有过多干预,甚至没有进城。
人活着,谁会愿意经常看到一尊比自己还值钱的雕塑?
“不知道今天的金价是多少……”
喃喃间,他又重新回到教堂。
木头人的游戏结束了,但是每日固定的几个时刻,教堂依旧有定点的钟声。悠远,庄严,让人有一种灵魂被洗涤的错觉。
今天也是一样,周祁安坐在长椅上,闭目静静聆听钟音。
难得沉浸式祷告时,忽然,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王阿姨给你介绍了那么多好孩子,怎么就没一个看得上的?”
周祁安愣了下,猛地回过头。
周母不知何时站在后面,夺目的长发难得有些服帖地散在肩膀上。
“妈?!”他不可思议地叫了声。
他妈怎么会出现在花古城?
一抬眼,发现上司也在。后者抱臂正靠在圆柱上,脸上依旧带着资本家的傲慢,不过似乎比平日多出几分温和,锋利的领带无风自动。
“你该不会赶时髦,不婚吧?”
熟悉的质问让周祁安回过神,下意识回:“怎么会?”
周母凑近,对比以前总会危险眯起的双目,这一次夹杂着一些笑意,她问:“那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