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了省钱,还是出于私心。
他吃完晚饭回到号房后, 从小窗爬到了纪砚白的号房里,点燃了烛火,拿着自己的工具, 却许久未动。
原本他应该画图纸的,或者继续做首饰样式, 可总是静不下心来。
其实在看到他给陆夫人做的首饰出现在清辞郡主手里后,他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自我反思。
是他做得不够好吗?
是不是陆怀€€喜欢华丽的, 但是陆夫人并不喜欢这种风格?
他在做之前, 是不是应该仔细询问陆夫人的喜好,或者看看陆夫人以往首饰的风格, 他以自己的喜好给别人做定制的礼物, 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是他做得不够周到用心吧?
他总觉得是他自己的问题,他没做好, 所以陆夫人才不喜欢。
可是很快, 他又重新拿起了工具,研究新的首饰样式。
如果陆夫人不认可他做的东西,这东西也不会被送到清辞郡主这个行家手里。
可能只是不符合陆夫人的个人风格吧?
他和清辞郡主私底下认识, 旁人又不知道。
再者说,他做首饰,是为了感谢陆怀€€愿意和他合作花灯,在他提议后便无条件信任他,投资了不少银两。
首饰他也是按照陆怀€€的要求做的, 能让陆怀€€拿着喜欢就够了。
陆夫人那边终归是他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接触的人。
想到这里,他终于放下了这件事, 继续研究自己手头的事情。
不久后,纪砚白练箭回来,进入号房后询问:“听说你晚饭吃得很少。”
俞渐离听得目瞪口呆:“这种事情昙回都能打听到?”
“嗯,他还说你郁郁寡欢的,让我早点回来陪你。”
“……”俞渐离很快发现了不对劲,问,“昙回发现我们一起住了?”
纪砚白摇了摇头:“应该没有,他晚间再没来过我的号房,早上的热水和食盒都是放在我们各自的门口。”
“就是因为从来没来过,才不对劲……”
“是吗?”纪砚白毫不在意。
俞渐离却很紧张,仿佛自己做了坏事被外人发现了:“对,他还说让你回来陪我,这不就是知道了?”
“那又如何?”
“他会不会告诉国公夫人?”
“不会,他很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然我也不会留他在我身边。”
俞渐离还是有些担心,正欲再说什么,纪砚白却提起了别的事情:“清辞郡主要办私塾,还邀请了你的妹妹,你可知道?”
“嗯,我知道一些,好像已经在试教书先生了,最近几个人都在试听。”
圣上考了清辞郡主的功课,清辞郡主算学是一绝,但是其他的着实拿不出手。
被圣上叮嘱了几句后,清辞郡主打算在年后开始在自己的私塾上课。
她自己一个人上课怪没有意思的,于是还请了施家小姐,以及另外三位贵女。
最让俞渐离惊讶的是,清辞郡主还邀请了俞知蕴。
另外几位贵女,最低也是三品官员的嫡女,俞渐离曾经担心过,不过想到俞知蕴能和清辞郡主成为朋友也是好事,便只是叮嘱了几句。
“她们邀请了我的二嫂去教她们射箭和骑术。”纪砚白说着,突然轻笑,“二嫂说她见到你妹妹的那一刻,还当是看见了仙女。”
“还学这个?我妹妹会不会跟不上……”俞渐离不由得担心起来。
纪砚白听到俞渐离的担心一阵诧异:“你不知道你妹妹会射箭?而且骑术不错?”
“啊?”显然不知道。
“她比你厉害多了。”
俞渐离回忆自己的妹妹,他的印象里,俞知蕴一直是温柔懂事的妹妹,他总觉得他得处处护着妹妹才行。
他想了想后回答:“我家里的人身体都不太好,父亲担心妹妹的身体也像我一样差,小的时候也让妹妹跟着学了一些拳脚功夫,不过应该是太极拳一类的,只能强身健体。”
“是吗?”纪砚白觉得奇怪,为什么俞渐离形容的俞知蕴,和二嫂形容的完全不一样?
纪砚白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打断了。
隔壁号房门口传来了拍门声:“俞渐离!出来玩!”
两个人听到陆怀€€的声音同时惊得站起身来,有种被捉奸在床的心虚感。
俞渐离赶紧打开小窗,因为爬得着急,险些跌下窗户,好在被纪砚白扶住。
最终他还是快速走过去开门,问:“你怎么来了?”
“我们在后院玩呢,看谁射中的落叶多,你也过来看看吧。”陆怀€€说着,朝俞渐离的房间里看,“怎么没点燃烛火?你已经睡了吗?”
“哦,我白天累了,回来休息了一会儿。”
“行了,别睡了,出来玩,别叫纪砚白,他来了就不好玩了。射中掉落过程中的叶子对我们来说是高难度,对他来说就跟玩似的,看着就让人心烦。”
“好。”
俞渐离被陆怀€€叫走,引得纪砚白一阵不悦。
在他不高兴的功夫,昙回突然敲门进了他的号房,进来后也不惊讶俞渐离的工具在纪砚白的桌子上,抱进来一些新的银炭后,便又退了出去。
纪砚白看着昙回,算是确定了昙回确实是早就知道了。
*
京外山路。
俞知蕴坐在清辞郡主的马车里,又帮清辞郡主披了披斗篷,随后俯下身,点燃了马车里的安神香。
今日她陪着清辞郡主来山上的庙里祈福,清辞郡主跟住持聊了许久,到了傍晚才乘坐马车下山。
车厢内只有她们二人,侍女都在车外。
清辞郡主显然有些乏了,单手揉着太阳穴,眉头微微蹙着。
俞知蕴也不打扰她,安静地坐在一边。
清辞郡主喜欢精致的物件,马车内也被这般装饰过,不仅仅马车里的布置精美,还有小桌,储物的匣子。
就连香炉都是专门定制的,旋转之后便会固定在马车上,车厢摇晃也不会移动。
香炉内冒出袅袅白烟,是让人心神放松的清雅淡香。
清辞郡主想起了什么,从一侧储物的匣子里取出了两本书,道:“你若是觉得无聊,可以看看这两册话本,很好看,我和辛冉都喜欢。”
俞知蕴双手接过,道:“谢谢郡主。”
“客气什么?”
俞知蕴点燃车厢内的烛火,借着光亮去看话本,看着看着突然发觉了不对。
她捧着书思量了片刻,仍旧不能确定,于是重新翻到了第一页,又从头看了一遍。
这个风格……怎么像哥哥写的?
应该不会吧……
可是哥哥告诉他们的事情,和之后给他们的银两,以及家具所需的银两,的确有一部分对不上。
她又开始回忆留松这个人,哥哥似乎提起过他是一家书店的老板。
难不成……哥哥在写这种书?
她又看了起来,怎么看怎么觉得书中的两个角色,一个像世家公子身份的哥哥,一个像纪砚白。
她快速看了一眼后,又拿起了第二本,同样只读了开篇部分。
难得的,她漂亮的眉头蹙起,这根本就是换了一个身份的哥哥和纪砚白!
这让她心中慌了一瞬,一个劲儿地告诫自己,要相信哥哥的为人,哥哥才不是会为了一些利益牺牲自己的人!
随后她又突然一顿,如果不是哥哥自我牺牲,而是哥哥瞧上纪砚白了呢?
她开始努力回忆纪砚白。
她之前只跟纪砚白有一面之缘罢了,并未过多留意这个人,只觉得这个人身材高大,相貌也是俊朗的,只是面相有些凶,看起来不太好交往。
哥哥喜欢这种的?
她宁愿哥哥喜欢知言哥哥那样的……
怎么哥哥重回京城后,和知言哥哥疏远了,反而和纪砚白亲近了呢?
算了,还是相信哥哥的眼光吧,如果真是哥哥瞧上的,应该也是一个不错的人。
只是不选知言哥哥有些可惜。
她也能猜到后面的内容,也在那些内容出现前停止了阅读,她可不想看那些会让俞渐离尴尬的内容。
给哥哥留点颜面吧……
她就当不知道这件事。
在她走神的时候,马车突然开始颠簸,护卫发出了惊呼声,侍女也是惊叫声连连。
护卫怒喝:“放肆!我们可是清辞郡主的车队!”
那边朗声大笑:“我们劫的就是清辞郡主!谁不知道这娘们有的是金银?!”
听到外面的声音,俞知蕴快速放下手中的话本,将清辞郡主护在了身后。
清辞郡主也在此刻惊醒,似乎也被惊吓到,回过神时已经被俞知蕴护在了身后,不由得一阵诧异。
她的动作怎么这般利落?
车外很快斗成一团,马车厢自然是劫匪的目标。
清辞郡主已经故去的母亲乃是南方大家族嫡女,嫁妆丰厚,当年乃是十里红妆,浩浩荡荡的场面。
如今清辞郡主继承了这些,又有着不错的头脑,生意做得越来越大。
说清辞郡主是京里最有钱的主儿也不为过,她的财富甚至超越了不少商人。